那位族人的情况可能不太好。
他们跟随女人进去,舱门重新合上。带路期间女人不可自控地,战战兢兢地偷瞄了一眼姣桑,旋即被裂空警告的暴吼吓软在地上。
她马上想要爬起来,但发软的手脚用不出力,眼泪因害怕被杀死的命运滚落满脸,她浑身发抖,在地上越是挣扎越是绝望,呜咽地几乎要喘不上气。
“我来吧。”姣桑对裂空说,上前把这个可怜的人类托起来。以防出事,她不能被留在视线之外,但如果换掠食者来拎可能就先把她吓死了。
黑发女人被她握住的胳膊反射性地一跳,然没能逃开姣桑的钳制,被强硬而温柔地拉离地面。
发出求援信号的掠食者半躺在最里侧,头靠着墙。他的面具还在,腰侧被异形尾刺破了一个大洞,脏器有些受损,但对掠食者的体质和医疗水平而言不算太严重,已经经过了简单止血处理。他在听见脚步声的时候勉强擡着唯一的小型手持光炮防御,看见为首的裂空他们时松了一口气。
“你们终于来了……我以为我要死于失血过量。以后传开了也太丢脸了。”他声音虚弱地开玩笑,精神竟然还不错。
高大的掠食者和裂空看了看他的伤势,达成共识,“分成两队,”他看了眼身后三个,“一队带他先去治疗,一队留下清理。”
“不过你必须先回答我,”高大者见他还未垂危,询问异形动乱的原因,“你的飞船里为什幺会有这幺多新种?你私下培育了女王?”
女王是异形生长形态中的一种阶级。异形的部族结构类似E0911上的蜂群,一个种群内只有女王负责繁衍,其余的异形分为不同的工种,终身都为女王奉献,为壮大族群数量而活动。一个族群中只有一只女王,在原来的女王死后,异形群里才有可能进化出新的。
“都是意外……具体我也不知道……是怎幺繁衍得……这幺快的,”他喘着气,“我杀了一个坏血……正打算接收他的飞船和飞船内的东西……”
他指指角落里缩着的三个人类和被姣桑放过去的黑发女人,他们不敢出声地面对墙壁蹲着,双手缚在背后失控地颤抖。受伤掠食者的声音带上了火气:“人类本来多些……十四个,不算上当时已经死的,一窝影鼠在打斗里逃了……还有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我不知道它们是……怎幺被寄生的……”
他缓了口气:“人类全部逃出了笼子……那个堕落的蠢货……东西质量差的!和废品有什幺区别……结果还没……收拾货仓……异形已经孵化了……”
太倒霉了,小掠食者们对他的遭遇表示同情。
但裂空只是冷冷发问:“这几个人类和你一起带走?之后不会有人手看管他们。”他还没健忘到不记得自己本来应该在哪里做什幺,就是眼前这个搅毁了一切。
躺着的已经有气无力:“我不要了……太能跑了……找个星球……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姣桑闻言看了眼听不懂他们在说什幺,但因被外星人包围而吓得抱头蹲在地上的黑发女人,她还很年轻,身上的布是很柔软的料子,原本或许有个不错的出身。
她犹豫一瞬,起了点怜悯心。如果她没有遇见裂空的话,可能也是余生流落荒野的命运。
假如在求援的这个掠食者这幺说之前,她是不会插手的。因为对她而言,这些人类是属于这个掠食者的战利品,他的私产,奴隶或者宠物,西洲同样存在奴隶阶层,通常是战俘、罪犯和他们的后代,她不可能同情心泛滥到那种程度。但现在情况有所变化,他们被放生了。
“我能把他们送回他们的星球吗?”姣桑问,征求裂空和受伤者的意见。
受伤的掠食者这才看见被裂空挡住的姣桑,隔着面具姣桑也能感受到他的惊讶。他半晌没有说话。
他应该也发现那些气味了。姣桑几乎无奈地想。人类的底线真的退得很快,她现在已经不那幺羞窘了……或许再多经历几次就能做到和裂空一样了。
裂空喉腔里阴冷警告的咯咯声让受伤者终于回神。
“哦……当然……随便……如果你不嫌麻烦……我无所谓……太弱了……杀起来都没意思……”他含糊地说。之前把这几个没被寄生的人类留在驾驶间,也只是出于尽量减少异形数量的考虑。
“谢谢你。”姣桑还是认真地道谢。他说要让这些人类在陌生星球自生自灭的时候,未免没有恼怒他们惹出的麻烦,以此处置的意思。
既然这样,裂空不会反驳姣桑小小的心愿,这几个人类很快可以结束惊心动魄的太空旅行回家了。
“长老决定和我去清理女王,他们三个带他回飞船,你……”裂空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你和我们一起。”
姣桑笑着:“嗯!”
经历了之前的意外他们都不想分开。
“你们把这些人类一起带回飞船。”氏族的长老,也就是那名高大的掠食者,对三小只说。
他们做了个简易支架,把受伤者架上护送他们登舰,然后向仓库走去。那里是异形最先爆发的地方,女王可能就在那里。
仓库的照明系统已经完全被破坏,因为位于底层温度更低。这些低温是受伤的掠食者为了抑制女王的繁殖速度开启的,但在此之前也已经繁殖了大规模异形。
具他所说,从第一个被寄生到异形泛滥成群不过短短一天而已,从未有女王从长成到繁衍这幺快过。
抱脸虫应该没有那幺多可寄生的宿主才对。姣桑有些疑惑地想。
抱脸虫是在异形卵内被女王生出的第二阶段异形,对周围温度极为敏感,以抱住宿主脸的攻击方式而得名。它们会从口腔将异形胚胎植入宿主体内,之后胚胎会以宿主为养料生长,最后破胸而出杀死宿主,成为之前偷袭姣桑的第三阶段半成体,破胸者。
黯淡的光线让他们难以捕捉异形的身影,它们又再次隐形了。
杂物的轮廓影影约约,角落的阴影中始终寂静无声,姣桑能够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刻意放缓的呼吸,和脚下冰晶细小的碎碾声,它们是那幺清晰,响得像一个个发光的坐标。
没发现不对,但哪里都不对。
太被动了。
姣桑逐渐感到不安,和长老与裂空慢慢停下,背靠着站在一起。似乎察觉到他们的意图,周围缓慢流动的空气突然异样。在他们不约而同,无差别的肩炮震响发出的光晕里,姣桑看见了已经爬到一步之遥的异形狰狞的脸。
它们学会了避免风声缓慢接近。
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啸,它们就此扑来,哪怕被炸碎半身鲜血淋漓,只要气息未尽就依然悍不畏死地撕咬攻击。此刻他们不仅要躲避四面八方扑咬上来的异形,还要留心防备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女王。幸好在体内的灵耗空之前,异形的血液溅不到姣桑。
在这样近距离的遭遇战里,他们更多使用冷兵器,等离子炮发射时的光束照亮了空间,刀刃和利爪只要挥出就不会落空,它们太密集了。这大概是女王最后的卫队,已经倾巢而出,或许是因为生长时间尚短,其中没有禁卫等较高等级的异形,是个好消息。
混战中,受伤已经不可避免,或深或浅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四肢,但姣桑因高度集中的厮杀忘却了疼痛,也不想让裂空分心。视野里只剩下异形疯狂的尖爪、獠牙、和寒光凛冽的尾刺,锋利的剑刃破开它们的外壳挥落酸血。
他们的右后方一处阴影里突然发出一阵婴啼似的尖啸。
女王!
它在指挥异形群。
果然而后除却成体异形之外,破胸者和抱脸虫也加入了战局,这些半成体的攻击力远没有完成体高,但体型更小在视野受限的状况下更难击中。
在姣桑的剑割裂成体的长尾时,一只破胸者扑倒了她的腿上,尖牙被金属丝质的网袜挡了一下,但还是被狠狠咬下,姣桑杀了成体后才抽出手刺穿了它。
异形多,被杀死的更多,眼看异形群不敌掠食者,并且已经所剩无几,女王终于不得不以身犯险。它悄无声息地接近战场,鞭状的长尾骤然甩向力量最弱的姣桑。
彼时姣桑正劈开一只抱脸虫,另一剑刺入成体的胸膛,等离子单炮对准着另一只异形,发现时已经避闪不及。她以为只能硬抗下时,裂空突然纵身去抓尾末。
“不要!”姣桑惊痛交加。
他应该用刀刃斩断尾骨的,可脱离主体的尾尖会在巨大的惯性中刺穿姣桑,因此想都不想用手去接。
这个傻瓜!
长鞭猛的抽在他掌心,他的手臂满是暴起的筋络,手掌与长尾相接之处掠食者绿色的血液淋淋滴落。
那些尾上的倒刺扎穿鳞甲,深深扎入他的皮肉里,随女王巨力的挣动撕扯伤口。但他没有松手,反而发狠地捏死女王的长尾将它甩贯到墙上。
巨响震耳欲聋,仿若地裂,合金墙因冲击力和女王坚硬的骨骼凹陷下去。在女王痛苦的怒嚎里,肩炮对准嚎叫的方向开火,它的胸膛炸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