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雪今天提早了半个小时起床,才五点二十,顺带拿上了电车充电器。
走到楼下的时候,天色已经微红,朝霞铺在四角天空。
身后忽然有很闷的一声重响,像是有重物坠地。她正要回头看,却被一楼正在刷牙的王奶奶厉声喝止。
“钟女娃,不要看,快走!“
这声音吓了钟雪一跳,她整个人都清醒了。王奶奶已经闪身过来遮着她的眼睛把她往筒子楼的铁门外面推。
钟雪隐隐约约有些懂了。她说:“奶奶,我不会看的。谢谢您。“
王奶奶却还是推她,在人群涌来的时候,只有钟雪被王奶奶推到了铁门外。
钟雪不知道坠楼的是谁,她回头望的时候,周围早已经围了两三层早起的人。
可是钟雪还是上课上的恍恍惚惚,因为去洗手间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鞋子上被溅上了一颗小血斑。
于是这一整天,无论是上课,还是参与小组讨论,钟雪其实都觉得自己在做梦。
李观绪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但却选择了包容和打圆场——他以为钟雪是因他而恍惚,虽然李观绪并没有感觉到钟雪有多喜欢他。
林冠未也时而投来目光,他的目光不再明显地不怀好意,而是光明正大的审视。可是钟雪无法集中精神去周旋。
在小组讨论结束的时候,林冠未主动向钟雪抛出橄榄枝。他说:“我觉得钟雪今天状态不太好。“
李观绪扫他一眼,林冠未脸上直白地写着忧心。
“钟雪”,他说:“不如我送你回家吧,你这个状态走路和骑车都不安全,我家司机就在学校门口。”
林冠未是不同于李观绪的直白,他好像比李观绪要热烈许多。
钟雪点了点头,李观绪别开了眼。他和姜如律已经手牵手准备离开。
四个人分成两队,但是一起下了电梯。
钟雪坐上了林冠未家的车,但是她今天疲于搭话,只礼貌地报了自己家的住址。
林冠未很识趣,他没有打扰钟雪,因为她看起来实在有点可怜。其实他不太关心她怎幺了,要说是因为被李观绪甩了,所以魂不守舍,这倒也说得过去。可是他就是觉得不对劲。
如果钟雪主动倾诉的话,可能他还会兴致平平地敷衍她。但是钟雪的缄口不言,倒是勾起了他零星的好奇心。
这个人的求知欲简直快要按耐不住,因为他看向钟雪的次数让钟雪都要失笑。
林冠未像是一个真真正正的高中男生,因为他没有很深的城府。
“今天有人在我身后跳楼了。”钟雪回望他的眼睛,然后又转开眼神。“我没有回头看,但是那个人的血溅到了我的鞋子。”
车已经停在了钟雪住的筒子楼前,林冠未一时间不知道是要先对钟雪的生活环境表示惊讶还是要先对她早上的经历感到抱歉。在沉默中,钟雪跳下车,善解人意的说了再见,然后就融入了沉沉的夜色。
林小少爷摸了摸鼻梁,他好像有点心疼她。
筒子楼里还拉着警戒线,尸体已经被拉走了。
她其实很害怕,于是飞奔上楼的时候好像后面追着洪水猛兽。
终于到家的那一刻,她松了口气。
家人今天都没有睡觉,他们围坐在小客厅里,看到她回来,还拍了拍椅子邀她加入。这三个人的眼睛都红红的。
钟雪于是与他们围坐在一起,听他们阐述早上那件事情。
早上死的人是七楼的张阿娘,她和儿子在这个筒子楼已经住了七八年。
在人员流动十分常见的筒子楼住上七八年的,基本上都是经济很困难的人。
张阿娘和她的儿子也确实看起来没什幺希望。因为她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腿脚在经年劳作中磨损,可是还在坚持接保洁一类的零工给患病的儿子筹钱。
今天跳楼好像是要骗保给儿子治病,但是听她儿子说,保险一年前其实就过期了。
今天一整天,她的儿子都守着母亲的遗体,无论是在楼下,还是在医院,抑或是在殡仪馆,都哭地撕心裂肺。
他说终于晓得了为什幺母亲今天舍得给自己煮一碗饺子吃。
爸妈都讲不下去了,这四个人一起在小客厅里哽咽。
但是钟雪非常不合适宜地想起了张阿娘的女儿。她的女儿早已嫁人,偶尔还会来这里探望张阿娘和她的弟弟。但是十次探望里面,有五次会以女儿歇斯底里的吵架结束。
“她女儿去哪里了。”
妈妈这个时候忽然脸上有怒意:”还不是因为她女儿总说拿不出钱,要不然张嫂怎幺会被逼得跳楼。“
钟雪流不出眼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