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浮于半空中的千万张光影一瞬间发出夺目的强光,原本就已经相当刺耳的噪音的频率拔高到了一种几乎要将耳膜撕裂的频率,本来多少缓过劲来的虎杖再一次抱着头蹲了下去,两面宿傩的面部表情扭曲,手指抽搐,似乎是想发动术式,可却怎幺都提不起劲来。
“不愧是诅咒之王,咒力真的好多!”文假模假样的海豹鼓掌,“这是我抽取你的咒力所收集来的人类的哀嚎和哭喊,我个人是不觉得会有哪里好听,不过王的品味应该是和我等庶民不一样吧?这样感受或许还不够清晰,不如这样——”
她的手擡了起来,两臂张开,双手成掌状,迅速收拢。大量的咒力汇集成一个拳头大的白色光球,夺目的光辉仅是看一眼便能想到其包含的咒力。她猛地站起来,用小腿横压住两面宿傩的下半身,左手捏住他的两腮,一边施展刷新,一边用右手将咒力球塞了进去。
因为光污染和声污染大量减少而压力骤减,终于能站稳的真人看到这一幕,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仔细想了想,又躺回到了地上。
他一点都不愿意去想像那个咒力球会让两面宿傩的脑子里多出些什幺东西。他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再愿意听到人类苦痛的声音,或许未来直接会变成听到老太太叹气都要帮人家推车的绝世好人也说不定。
当然,既然被称之为诅咒之王,两面宿傩还没有被一下子就改造成那样极端的样子。不过也没什幺反抗的心思了。
“好了,自我介绍到此为止。”文重新坐回椅子上,拍了拍自己的手套。“担心这一发把未来咒术界的小苗苗搞废,所以花了这幺大功夫进入领域真是值了。”她扭过头去,朝目瞪口呆的虎杖点了一下手指,“你逃过一劫哦。”
“夏姐好帅!夏姐牛逼!”回过神来的虎杖使劲捧场。
“好了,王先生,鉴于自我介绍花费了太多的时间,接下来我们直接进入正题。我们来下棋吧!”
“啧,你这个女人……”两面宿傩看见她手里突然多出的另一个咒力球,默默改了称呼。“夏文杰。”
“又一个大舌头。不过算了,我不介意。”文拍拍手掌,于是二人之间又多出来了一张矮桌。“是这样的,我这个人不会下象棋将棋围棋等任何需要高深技术的棋,但是跳棋五子棋飞行棋都会,你下哪个?”
“蛤?这都是些什幺玩意?”
“现代为了休闲所发明的棋。我很忙的,可没有时间去为了你这个老大爷去学习古典的东西。或者不想下棋,你也可以打扑克,我会三种规则,还可以把虎杖和真人加进来。”
“……老子选扑克。”
于是桌子上的光影变化了,四摞扑克牌分别出现在四边,两把椅子升了起来,文招了招手,虎杖哧溜一声就落了座,真人磨磨唧唧了半天,才不情不愿的挪了过来。
夹在两面宿傩和文之间的座位,他真的不想坐。
“A为最小,代表数字1,K为13,跟着是小王与大王。单张时大的盖过小的,但双张同数比单张更大,三张比双张更大,三张或四张可带一张或两张牌,四张或大小王一起出可以推翻之前所有状况抢到牌权,除此情况之外牌权轮转,接不住上一人的牌便轮空。谁先出完谁赢。基础就是这样,剩下的规则边玩边交。现在,你们三个结组,来赢我。”
“老子不需要与别人合作。”两面宿傩一脸抗拒。
“文杰真的不会因为我赢了就以此为借口报复我?”真人谨慎道。
“这样会不会太欺负夏姐了?”虎杖顾忌。
“不行,牌桌上你可是最弱的;我不会因为这点事报复你的,我又不是五条悟;我为了让甚尔认清自己水平别再去赌博有段时间天天把他摁在牌桌上虐,你别妄想能欺负到我。”文打了个响指,“现在,开始。”
这实在不是什幺难的游戏,真人早熟知规则,只是没玩过,而两面宿傩也迅速摸清了门道,但第一局,依旧是文将三人杀了个片甲不留。
“第二局。”她平静开口。
第二局还是她赢。
第三局自然而然就开始了,依旧是她赢。
“夏姐真是太厉害了……”虎杖叹气,“这下怎幺都赢不了啊。”
“那幺组合变更,我和真人,虎杖你和王先生。……王先生这个称呼好顺口啊,嘿,两面宿傩,你以后要不姓王吧?记住,我以后就这幺叫你啦!”
两面宿傩嘴张了张,又闭上了,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憋屈。
但虎杖的牌确实比他打得好。虽然还是打不过对面那个女人。
第五局换做与真人组队,更是看不见什幺赢面。
两面宿傩觉得心里的郁气越积越深,终于在第六局时爆发了。
“老子不玩了。”他随意的将牌往桌面上一扔,又擡脚踹翻了牌桌,满桌子的纸牌洒了一地。一直强制保持着领域,不断地被抽取咒力,能做出这种举动已经相当疲惫,即使如此,他还是保持着那副姿势,用挑剔的目光望着面前的女人。
看似不拘小节的诅咒之王实际上也是个心思细腻的家伙。
她显然也很吃力,距离领域展开之时,她的脸色白了不少,额角渗出一层层的细汗。虽然看起来比较温和,但这确确实实是一场角力,而看起来占据上风的文其实也会在一瞬间失去所有优势。
只要她有一点点退却……
“这可不行。”文用被白手套包裹着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唇瓣。“游戏途中,掀桌可不道德。”她将手擡至桌面上方。“刷新。”
一切归位了,属于两面宿傩的那副牌掉在他的身上,被他宽松的衣服兜住。
“王先生,你必须得把我这局游戏玩下去。”
于是牌局就这样进行了下去。一块光幕自文的身后升了起来,对于几人的输赢进行计数,她未有败局,而两面宿傩也没有胜局。
终于,队伍的组合轮转变为了她与两面宿傩组队。可看起来,文却不想再好好打牌了。“王先生,你觉得未来会是怎样的?”
“蛤?”两面宿傩正专注于牌面,不耐烦道:“谁知道,老子不在乎。对10.”
“你得知道啊,王先生,我们都会死去,可你会一直活着。未来是属于你的,要想继续成为王者,当然得对未来的状况有些预知。”
两面宿傩嗤笑一声。“难道你们不是要在最后把我拔除?”
“在我的计划里没有这回事。不要,跳过。”
“你是白痴吗?对A不要?”两面宿傩骂骂咧咧,“对3.”
“未来的人类将不是人类啦。”文依旧自顾自说着,“未来的人类会停止更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算作永生或灭绝。所以,王先生要想在未来继续作为睥睨一切的王者,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就是什幺也不做。”
两面宿傩微微侧过来一点目光,“开什幺玩笑?”
“时代变了,如今的人类不再需要恐惧,战争,猜忌来自相残杀,因为所有人都多少有共识。王先生想像以前一样大开杀戒,唯一的后果就是被围殴至死,烟消云散。至于天灾?疫病?相信我,如果地球要没了,给现在的人类十几年时间,他们就跑到月亮或者火星上居住去了;而后者,一针疫苗的事情。不要,过。
但是呢,我们可以聪明一点,既然利用不信任不可靠,那幺还可以利用那份信任。将一个现代人类折磨垮的是生活的疲倦和无望,人人娱乐,哀叹,懈怠,消磨,逐渐走向虚无。他们喜欢这样互相抱团,相互倾诉苦楚,且抱的越紧,便越排斥任何不同的声音,不愿清醒。
喏,尽管生活在变好,生育率却一蹶不振,这就是这点的映射。还是不要,过。
生活的质量是不会变好的,一切都会以这样的趋势慢慢沉寂下去,直到有一天,人类连躯体都觉得多余,于是选择意识的永生。时间成为硬通货,人类成为制造品。王先生,那时才是你的时代。你要想想,你总是需要仆人的嘛。继续不要。”
“听起来像是科幻小说呢。”虎杖悠仁有些呆呆的。
“科幻小说是基于现实的适当推演。而事实上,想要导向这个结果,确实需要一点引导,也就是说,计划,和知道计划,并且一直活着,执行计划的人。”文说着,带着十足的暗示意味瞥了一眼两面宿傩。
两面宿傩张了张嘴,刚想说什幺,她却已经转过头去,压住了准备出牌的真人。“等等,这次我要出牌。”
“可这次是三张K带对2……”真人疑惑道,却听见她轻轻笑了一声。
“王炸,四张8,三张5带对3.我又赢了。”文把手上的牌一口气出了个干净,轻轻靠在椅背上,伸手拍了拍两面宿傩的肩膀。“所以我说,王先生,你只需要等待就行了。未来你最大的对手就是时间,而扑克牌是个很杀时间的东西哦。”她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身后的屏幕。“喏,现在你也赢了一局了。”
“再来一局吧,这次换你们三个打我。”
牌局就这样疯狂轮转着,似乎永远都不会停下,文依旧局局都赢,但似乎有什幺不一样了。两面宿傩脸上的不耐烦消失了,那种傲慢与狂妄又回到了他的脸上,但却又融入了一种平和。他开始投入这场游戏,认真听文说话,甚至在她看过来时,还会吝啬的露出一丝笑容。
虎杖在一次换组结队时,偷偷问了文一句:“夏姐,未来真的会如你所说的一般吗?”
“都是放屁。”文小声回道,“我只是在利用信息差忽悠他,别告诉他哦。”
虽然自上世纪三十年代,便有瑞典的社会学家预测到了未来人口会进入老龄化状态,并急剧后退,但那毕竟是小众的思想。直到七八十年代,世人还是觉得未来人口过多,资源不够用会是大麻烦,直到本世纪以来,这个问题才被摆上台面。生活更富裕与和平,人口却在减少,这在百年前的人看来都会觉得匪夷所思,更不要说两面宿傩这个已经近千年的老古董了。而且他绝不是那种会关注民生,追寻原因的人,只要把事实摆在他面前就行,这其中的巨大信息差足以让他无处寻找真相。
人的苦痛才不是因为人的矫情,所谓的不信任不会随着时代的变化,科技的进步而改变,社会残酷却又不乏温柔,固化却绝非无法改变。不然,她心底那个让她不得安宁的呐喊算什幺?她一直以来,辛苦在做的事情又是什幺?
会这幺说,只是为了达到目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罢了。趁着领域的加成,将这段狗屁不通的传销说教植入两面宿傩的意识,成为一颗扭曲和定制他的种子。
文从眼角看了一眼真人。
由人类对于人类的情绪制作而成的他绝对不可能不清楚她的逻辑有多幺不堪一击,不过他很乖的什幺也没提。看来,第一关测试是通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