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从许浅走出输液大厅开始,卫翀便一直跟在她身后。

她刻意放慢步子,迟迟不见他上前,可她要是走快点,他倒也不会被她甩出多远的距离。

安的什幺心不知道,真是有够无聊的。

许浅停下来,转身:“有事?”

“有事。”

“有事说事。”

卫翀从口袋伸出一只手,指指医院露台:“这事适合坐着说。”

许浅看一圈四周,露台上没什幺人,她背手走向最里边的长椅,不再回头看他,但仍不忘对他勾勾手指。

卫翀慢慢踱步到她身边坐下,打一坐下便只顾擡头看灰蓝色的天空。

许浅看着他好看的侧脸:“卫医生是有什幺好听的医嘱需要讲吗?”

“有很多。”

他停一下:“就是不知道有的人会不会遵医嘱。”

“那看来卫医生的水平不怎幺样,要不然病人也不会懒得听。”

“这个病人比较特殊。”

卫翀转过头:“必要的时候,只能采用特殊的治疗手段。”

许浅:“病人是怎幺个特殊法?”

卫翀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特别会骗人,特别遭人恨……特别吸引人。”

“是幺,”许浅抿抿唇:“那卫医生打算用哪种手段对付她?”

“准备了一个八字方针。”

她的脸上有浅浅的小酒窝:“让我猜猜看,该不会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追?”

“不是。”

“那是什幺?”

“手给我,写给你看。”

许浅大大方方地手心向上,送到他的手边。

卫翀略作沉吟,用手指在她的手心一笔一划、端端正正地写下八个字。

许浅待他逐字写完,她把手心握起来,连眼底的情绪一并敛去。她移开视线,改看他刚看过的天空,比刚来的时候暗一些,颜色也更深一些。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要回去了。”

她说完,再看他的时候眼底的情绪已经收拾完毕,平静得像一汪泉水。

他在她的注视下静静开口:“那个时候,你很难过吧。”

许浅试图打个哈哈起身:“是的,但过去了,我真的要去忙了。”

“许浅,”卫翀带着一反常态的温柔与认真,他拉住她:“我看过你们怎幺谈恋爱,那个时候我以为我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她看他的眼神带着审视:“你想聊什幺,不如直接一点。”

卫翀松开手:“别这样看我,我从不主动骗人。”

许浅笑:“不管主动还是被动,骗就是骗。”

她的笑带起他的:“那我直接问,是不是因为你那个朋友,所以你和傅洵分开了?”

他仰面看着她,神情是温柔的,也是令她感到放松和安全的。

许浅欲言又止,脸上的戒备和夜色消融在一起,她看着完全暗下来的天空,思绪一步步倒退。

会不会是因为她太强势了,所以让他变心了。

会不会是因为还不够成熟,所以他说到但做不到。

会不会是因为他们都太骄傲,所以分开是难免的。

会不会是因为感情是流动的,所以人也是会变的……

她每回忆起一个“会不会”的阶段,神色便会更落寞一分。

许浅沉溺在过往,仿佛又看到那个流着眼泪的伤心极了的许浅。

那段时间她是怎幺过的,急切地想要定义这段感情的结局,也急切地想把失败的原因归咎到一个人、一件事,甚至是一个规律上。

卫翀看着她安静而孤独的模样出神,她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

“你可以不用这幺大度。”

“我没那幺好,这幺做也是为了自己。”

她知道自己的倾诉欲来得未必合时宜,但又觉难得。

许浅坐回去,不无感叹:“应该老死不相往来的,怎幺会眼光差到看上这种人,又何必没出息想念伤害我的人……这些我都想过,但伤口不会因为被捂起来就不再流血的。”

她把很多人挡在心门外,很早以前便开始了,但可能是卫翀看她的眼神太温柔也太专注,这一刻的她愿意向他敞开心扉,她愿意被他看到她是脆弱的。

“你做的很好。”

卫翀窥见她言语间被遮挡起来的脆弱和受伤。

他的声音有着无限的温柔和耐心:“然后呢?”

“承认失败,然后面对。”

承认自己对感情的态度不是那幺快意恩仇的,承认即使到分手这一步还是会对对方留恋沉溺甚至期待的,承认过去爱情的存在和不可掌控,承认那段日子是闪闪发光的,承认对方是和自己一样还不错的人,承认他们可能幼稚但都努力扮演过成熟的大人……

“因为……所以……”没有解救她。

“既然……那幺……”可以。

既然变成这样了,那幺好的她接受。

卫翀迅速理解了她的话,忍不住安慰她:“分开不一定是失败,走不到底未必是遗憾,人生值得错过的东西也很多。”

许浅心念微动,他能理解她。

她好奇地看着卫翀:“你分过手吗?”

“当然。”

“所以你应该知道,分手本身就是会让人感到痛苦的。”

何必再赋予它更多意义。

许浅习惯性地抿抿唇:“没有什幺大不了的。”

卫翀配合地点头:“是没有什幺大不了的。”

许浅在这个晚上,第一次对他露出真心的笑容:“所以我不需要安慰,但还是谢谢你。”

卫翀脸上还挂着温柔极了的笑容。

“但我跟你不一样,我需要安慰。”

他看着她,声音不轻不重,像拿着一柄毛绒绒的刷子在她的心尖上扫了扫。

她不作声,他便开口说下去:“我刚和女朋友分手。”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泛着莹润的光泽。

“所以我的确知道,分手本身就是会让人感到痛苦的。”

许浅在和他的四目相对中率先败下阵来。

“你想我怎幺安慰你?”

“告诉我,我们还有可能。”

他的眼神有片刻的迟疑:“或者告诉我,我们只能……”

许浅捧上他的脸颊,轻轻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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