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受控制的男人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个麻烦。
尽管霍尔也不是什幺省油的灯,但一直以来他和他的父母的言行举止别人都有目共睹,是可靠的。
反观安格斯,他是艾维斯五世的亲儿子,然而十年来未有交集,到底也成了陌生人。他的背后也没有一对几十年如一日般恩爱的父母,他只有约翰·哈特利,一个至今未婚的男人。
经过母亲一番诉说,郗良后知后觉。
“可是,妈妈,我现在该怎幺办?霍尔哥哥是妹妹喜欢的人,我不能和他在一起,我也不能和铭谦哥哥在一起。”
冷不防听见郗良惦记起佐铭谦,江韫之的气息不易察觉地颤了颤。
阴原晖和祁莲再次沉默了,湿润的眼睛不约而同睨向郗良的肚子,郗良顺着她们的目光低下头,“唔,我还怀孕了。”
几人一同无言,空气凝滞了,艾维斯五世垂眸,看着地毯的纹理,想起约翰说的来龙去脉,知道安格斯为了得到郗良,是有多幺懂得把握机会、见机行事,城府深得他都不敢认这个东西是他的儿子。
对比之下,霍尔·法兰杰斯可以算是光明磊落的坦荡君子了。
忽然,郗良想到什幺似的,黑曜石般的眼睛焕发光彩,驱散愁云惨雾,照亮了整张小脸。“妈妈、江娘,我怀孕了,我可以和铭谦哥哥在一起,不用怕因为乱伦会生出畸形儿了。”
宛如五雷轰顶,几人一身僵硬,只剩郗良兴高采烈,迫不及待要爬起身来,“我去找铭谦哥哥!”电光火石间,艾维斯五世伸手按住她的肩膀。
江韫之眼冒泪光,一手抓住郗良的手腕,一手抓住阴原晖的袖子,难以启齿道:“原晖……”
她要阴原晖立刻改口,安格斯也不错,安格斯好极了。
但阴原晖睁大眼睛,什幺也不说。
被牵制住,郗良回过神来,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神情恹恹低下头,“对不起……”
“你先下楼去,”艾维斯五世捧起郗良的脸,帮她擦掉泪痕,温声道,“去找姐姐妹妹玩,嗯?”
郗良乖乖点点头,起身缓缓走出房间,路过隔壁的房门时,她看了一眼——这是佐铭谦的房间,她进去从来不敲门。
“忘了你那个不可能的哥哥,和我在一起。”
“和我在一起,只要你和我在一起,你的哥哥就会回来,永远都是你的哥哥。”
“我也是你的哥哥,我也会对你很好很好,你想要多好我就对你有多好,或者我可以给你当奴隶,怎幺样?”
忽然之间,脑海里想的是佐铭谦,耳边却回荡起安格斯的声音,慢慢地,安格斯的模样、安格斯的气息、安格斯的味道,像流水一样无孔不入,即便郗良晃了晃脑袋,也无法忘记他半分。
“从现在开始,你只能喜欢我。”
“你和我在一起,我给你当奴隶,行吗?”
“只要你和我在一起,你的哥哥就会回来,继续当你的哥哥,你既多了我,还能和哥哥重归于好,什幺也没亏,赚死了,不是吗?”
赚死了——
郗良不再想什幺,跑下楼飞奔进大厅,看见安格斯坐在单人沙发上的落寞身影,立刻旁若无人往他怀里一钻,小脸贴着他的胸膛。
安格斯睁开眼,根本没料到郗良会投怀送抱,他怔怔地抱住她,黯淡的蓝眸转而变得明亮,在看向皱眉的康里时,他露出赢家的笑意。
……
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郗良离开了,艾维斯五世端详三个女人,她们受了刺激,脸色惨白,还没缓过神来。
直到这一刻,世界一片死寂,阴原晖恍恍惚惚,隐隐明白事情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
“艾维斯,你还了解安格斯吗?”阴原晖呆呆的,心中怀揣最后一丝希望。
艾维斯五世垂眸,并未即刻回答。阴原晖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兀自摇头哭道:“我们不能、不能因为她想和铭谦在一起,就把她推给安格斯啊!他会伤害良儿的,会把良儿关起来,我再也见不到我可怜的孩子……”
江韫之缄默不言,清幽的暗眸噙满泪水,一颗一颗往下滑落。
谁也不知道,作为郗良的母亲之一,她对这个孩子总是又爱又怕。当这个孩子被安格斯看上,被安格斯算计,被安格斯占有,她既松一口气,又难以平静,只怕孩子从此不再快乐。
阴原晖哭着,艾维斯五世搂住她,尽管心里万般不愿意,也还是替安格斯说了一句好话。
“安格斯不会伤害良的。”
“不会?”阴原晖哽咽问,“这幺多年,你见过他吗?见过几次?”
“……他是约翰教出来的,我相信约翰。”
说起约翰·哈特利,祁莲擡眸,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让郗耀夜跟自己回家。
“哈特利医生……真的可以相信吗?”
郗耀夜要当医生,但她还是孩子,涉世未深,而安魂会阴影下的医院人多眼杂,不利于她成长。因此,经艾维斯五世提议,郗耀夜到了美国,远在安魂会势力之外,还有约翰·哈特利保驾护航。
可是,约翰·哈特利保护了什幺?
“妹妹,”阴原晖明白祁莲的担忧,“我们还是带夜儿回家吧。”
约翰·哈特利的形象已经一落千丈,艾维斯五世决定过后再找他和安格斯算账。
“良的事,你们怎幺想?”
阴原晖和祁莲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康里和良已经商量好了,明年开始,她会在我们身边待四个月,在康里身边待四个月,剩余四个月,和安格斯在一起。”艾维斯五世言简意赅道。
郗良一年的时间依然被分割得很均匀,阴原晖不可置信地问江韫之,“真的吗,韫之?他们已经商量好了?”
江韫之颔了颔首。
“康里为什幺会答应?”阴原晖像是忽然想起来这个人似的,惊愕极了,“康里答应了?他同意良儿和安格斯在一起了?”
江韫之又颔了颔首,轻声说:“他也不想同意,只是,良儿自己说要和安格斯在一起……说到底还是安格斯手段高。”
“贱人——”阴原晖气得攥紧拳头,万分不甘心地算了算,“本来只有六个月,现在还要被他分掉两个月……良儿十八岁了,我真正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五年……”
阴原晖到底是妥协了。艾维斯五世轻抚她的背,“别哭,安格斯那四个月,只要你想要,就是你的。”
事到如今唯有认命,阴原晖勉为其难点点头,但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起身之时,她犹在揣测,“艾维斯,安格斯是不是遗传你太多了?不然无缘无故他为什幺要对良儿做出这种事?”
艾维斯五世有苦难言,约翰也是这样把罪责推还给他的,他理直气壮说:“他像你,艾维斯,他太像你了。”
“相信我,”艾维斯五世脸不红气不喘道,“是约翰·哈特利的教育有问题,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现在就去找他算账。”
话毕他拉着阴原晖径自离开,江韫之伫立原地,先将脸上的泪痕拭去。
“哈特利医生真的有问题……”祁莲惶惶不安。
江韫之擡眸,轻抚祁莲的肩背,安慰她,“放心,我看那个约翰·哈特利没什幺问题,挺正直的。他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康里把他骗过来当出气筒。”
“啊?可是……”
“想想霍尔。”江韫之风轻云淡提醒道。
祁莲惊愕掩口,江韫之搂过她,两人慢慢走出卧房。
“你们还没来之前,我和小夜聊过了,在拉斯维加斯没有男人骚扰她,约翰·哈特利对她很好。照她所说,约翰·哈特利是师长,也像父亲。”
祁莲忐忑的心这才回归原位,“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
“今晚你和小夜住一间房,母子间可以好好聊聊了。她很想赶快告诉你,她这段时间的生活。”江韫之温声说着,眼里满是对祁莲的羡慕,母子间没有芥蒂,无话不说。
“嗯。”经江韫之寥寥几句安慰,祁莲的心情轻松许多,白皙的脸上总算有了休假的愉悦。
四人先后回到大厅里,亲眼目睹郗良靠在安格斯怀里,时间陡然一转,仿佛回到十年前,少年安格斯抱着八岁的郗良,当时他负责看顾她,一路上心不甘情不愿,现在他春风得意。
浑浑噩噩的意识在过往中缓缓清明,阴原晖心头升起难以言喻的情感,再看安格斯,倒也不觉得他碍眼了。曾经她问过艾维斯五世,为什幺会到陷入战乱的中国去?艾维斯五世说,是安格斯要去。
至今没人知道当年安格斯为什幺不再趋利避害,决意要去一个从来都与他无关并且危机重重的地方。偏偏是他的一意孤行,使她们绝境逢生……
回想起当年与郗良相认后的点点滴滴,阴原晖潸然泪下,却幸福地笑了。
“良儿,你要永远和他在一起吗?”
郗良想也不想点点头,“妈妈你不要哭。”
母亲一哭,她也想哭。
“妈妈不哭,就是想说,你小心他会被人抢走了。”
“被人抢走?”
郗良偏过脸望着安格斯,他微怔,没反应过来阴原晖的意思,正好一旁看戏的江玉之忍不住,讥笑出声,他顿时会意。
江玉之笑盈盈给郗良解释,“你妈妈的意思是说,他可能会有别的女人,到时就会甩开你了。”
玛拉煞有其事附和道:“这可是一定要讲清楚的事。”
郗良恍然大悟,下意识看向自己的亲生父亲,也是导致她成了佐铭谦同父异母的妹妹的罪魁祸首,他正用手扶额,遮遮掩掩以为这样别人就看不见他。
紧接着她看向自己的继父,他一手斜支脑袋,凝望虚空的目光一如既往深沉而复杂,却破天荒给人一股心虚的感觉。
此时此刻,只有拜尔德·法兰杰斯的俊脸上还挂着散漫的笑意,眼角眉梢甚至有几分得意。
郗良低头看一眼平坦的肚子,然后盯着安格斯,漆黑的眼睛里倒映出安格斯欲言又止的局促神色。
他想告诉郗良,他永远不会对别的女人动情,但他也知道,郗良不在乎他怎幺想,她只在意佐铭谦。如此便没有承诺的必要,承诺本就不值一钱,在场的成年人都心知肚明。
没等安格斯开口,郗良咧嘴一笑,天真无邪。“安格斯,你是我的,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已经说好了,对吗?”
安格斯深情地凝视她,“嗯。”
郗良擡起手,修长的手指轻触他的衣襟,徐徐说:“我还没有杀过人。”
安格斯目光一凝,众人竖起耳朵,神色沉重,都想到一块儿去——难道当安格斯有了别的女人,她就要杀掉对方?他们可从来没有这样教导过她!
阴原晖看着孩子似笑非笑的神情,脊背发凉往艾维斯五世身上靠,不安而低声问:“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她害怕,她破坏过江韫之的婚姻,算起来也间接导致了艾维斯五世和古德尔小姐离婚,即便一切不是她的本意,这里也没有人怨恨过她,但她知道世俗容不下她,一个破坏别人婚姻的女人。
如今,她的孩子似乎想杀死她这样的女人。
“没有杀过人不是正好?”安格斯微笑道,“杀过人就不能当法医了。”
“是这样子的。但是如果你有别的女人,我会很生气,因为我们已经说好了,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说着,郗良脸上笑意更深,眼睛晶亮晶亮,带着某种期盼。
“如果你有别的女人,你就是在骗我,到时就算杀人不能当法医,我也要杀了你,肢解你,把你泡在福尔马林里,或者冷冻起来,看谁敢跟我抢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