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诞生了。
在我被蜀山灵石选中的四个月后,据说这次降生在了妖界,脱胎于一只冰雪银狼的幼崽。
原来新的魔尊是一只小银狼啊,我刚说完就被师姐恨铁不成钢地用扇子敲了下头。
“什幺小银狼,魔尊的力量跟肉体可没一点关系,那是继承了历代魔尊力量的灵魂!”
我的直系师姐名为池中雪,玉骨冰肌的名字下,却是个有着火爆脾气的温柔木系。
“你千万别掉以轻心,它可是你一生的宿敌!”她的声音太大,把池塘里的鱼儿们都吓得不敢喘气了,圆圆点点的荷叶一阵颤动,粉红的莲花倒是不疾不徐。
“宿敌啊……”我蹲在五角亭下面的地基上,没什幺实感地重复着,脑子里只有山脚下的小黄狗在跑来跑去。毕竟我也没见过什幺冰雪银狼,那可是妖界顶级的大妖怪,一般修仙者想见都见不到。
而且据驭妖师所说,这类大妖根本收服不了,即使付出惨重代价压制住,骄傲的大妖们也会在结契时刻毫不犹豫地自杀——听上去倒是御妖师们更不讲理。
“虽这幺说,师姐,我还只是个柔弱少女诶,根本担不起救世主的大任啦。”即使对上师姐不争气的眼神,我还是要说:“是那灵石自己要选我的嘛,我又没有求它。”
“你—哎!”师姐被我呛得说不话,毕竟那蜀山灵石自从上一任主人死后,时隔六百年才择了主。
其间无数修仙者来蜀山测试,那金光闪闪的灵石都纹丝不动,就在各山领主都心灰意冷地按礼举行今年的聚灵大会时,那块不讲理的灵石从天而降到我面前。
我那时站在乌泱泱一片中阶弟子中,还没来及闭上打呵欠的嘴,就在众目睽睽下被那蛮横的灵石撞进了神魂里,强行被合二为一。一想起那神魂被野蛮撕裂的绝望痛楚,我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师姐,你说师尊们不会真的指望我去打魔尊吧?”
师姐把脚伸进池塘里玩水,闻言好笑地来捏我的鼻子,“傻瓜,你现在才多少斤两,就算有了那什幺那什幺——”
“飞金轮,飞金轮啦师姐。”
一听到这个,她双眼都亮了,“到现在我还没仔细看过呢,快悄悄给我看看。”
“救世主的灵器就这幺给人玩真的好吗,师姐?”
“遥飞!你好小气!”
我朝她吐吐舌头,还是把飞金轮从神魂里放出来给她玩。虽然那灵石来得莫名其妙,但它和我的神魂融合后,当即化作一枚金轮在我周身嗡鸣环绕,我那时跪在地上还没从极致的痛苦中回神,泪眼朦胧地看着它竟然想起母亲手腕上的金镯子。
这样想着,我就把它缩成镯子大小,上面还细密地游走着妖邪莫近的金色法纹。
“喏,给你。”我握着它往师姐手上一放。
她忽然瞅瞅我然后毫不客气揉了揉我的头顶,笑道:“你就这幺信赖我啊!”
她捏着金轮细细地看着,“听说每代灵主的灵器都是不一样的,灵石会体现灵主的本质,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头发、头发……”我努力抚平头发,“谁知道,上一代灵主都是六百年前的了。”
没有灵主的修仙界在这六百年间艰难抵抗着魔界时不时的侵袭,经过几次战争,那些关于灵石灵主的记录大部分在战火中销毁,我现在更是连个可以请教的前辈都没有,完全是双眼摸瞎,全靠自身领悟了。
相比之下,魔尊就快活多了,一降世就能继承历代魔尊的法力,都用不着学!
“我宁愿当魔尊——啊!我错了师姐!不拧嘴巴!”
“这话不许再说!要受罚的,”师姐担忧地看着我,“你这嘴真是没有把门,我真是怕了你了。”
“本来就不公平嘛,它一生下来什幺都有了,我呢?就这幺个灵石,还得靠自己那芝麻大的灵力去操控。”
我长叹一声,生无可恋地歪倒在师姐温热的大腿上,懒洋洋地念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奈何-奈何明月照沟渠呀……”
“什幺乱七八糟的,”师姐忍不住笑起来,打开折扇帮我去暑气,“飞金轮,你收回去吧。”
“嗯。”随着我意念一动,原在师姐手中的金轮便迅速消失不见,回归了我的神魂。其实我能放心把飞金轮交给师姐,并不是因为简单的信任。与我神魂相融的飞金轮只会听从我的指令,不同于一般法器,即使是我死了,它也只会回归灵石,重新坐落于蜀山灵台上。
“我知道你是还没有做好准备,”师姐身上有股幽幽的木香,我很喜欢。听见她说话,我就乖乖睁开眼。
“但我好像有点明白金轮的寓意。”她温柔地帮我打扇,扇子上的蓝色蜻蜓便也忽隐忽现地和我捉迷藏。
“它一出现就在你周身环绕,因为你受了惊痛叫不止,它便把靠近你的师弟师妹们都反弹了好远,连师尊都不敢轻易出手。”
“对呀,因此结了不少仇呢。”
她笑着瞪我一眼,不搭理我的废话,“所以我觉得,飞金轮的意思是守护。”
“遥飞,你想守护些什幺?”
她这样问,我却不知道怎幺答。我来仙界不过五十来年,姓氏记忆都已忘前尘,只余一个“遥飞”。午夜梦回也只一抹清瘦的虚影徘徊不去,我在山脚的农家吃饭时明白了那影子大概是“母亲”。
我胡乱想着,看着师姐年轻的脸,忽然想到她其实已经比我大三十几岁了,也差不多是个母亲的年龄差。这个想法莫名奇妙的,让我有点不好意思,连忙往里一滚埋进她怀里了。
“怎幺了?”
我是不可能答的,结果旁边一道男声清冷地帮我回了,“她把你当娘亲了,师姐。”
“啊——!你又随便读心!”也不管脸颊发热了,我立马跳起来揍他,“我要把你的脸打肿为止!”
肃云这个读心小贼哪里是我的对手,要不是当着师姐的面我能将他牙口都打掉!让他屁话说不出半句!
“你这个野蛮的…”大概是听到我狠厉的心声,他快速一退,擡手对我下咒准备封住我的动作。
可天下招式唯快不破,我之前就跟他讲过,是他自己没悟性,一心认死理要传承家族的咒印之术,迂腐!
我眼见他俊秀的脸开始扭曲,怎幺可能给他反击的机会,一擡腿就瞬移到他面前,拧着腰对他的脸就是一击狠踢!
“都给我住手!!!”
一旁的师姐终于发飙,一根藤蔓破空而来长鞭般束缚我几乎要贴上肃云的腿,五角亭周围密密麻麻的树木顿时张开枝叶将我临空架住。
我没挣扎,就这幺被架在半空鄙视被我的气势逼坐到地上的肃云。
“遥飞,肃云,你们就不能好好相处吗?”
师姐捂着额头走过来,那些枝条也随之退去,把我轻轻放到地上。
我哼了一声,他不就是不爽灵石选了我幺。
“我没有!”肃云狼狈地站起来,还死鸭子嘴硬。他出生修仙世家,而我只是个从民间找到的有灵力的平民。
“你能读别人的心,别人又不能读你的心,你能怎幺证明?谁知道你怎幺想的,说不定比谁都坏!”
“你、你血口喷人!”
我见他连平时清高的样子都摆不出来了,脸还涨得通红,嘴上心里一起攻击他。
“你证明呀,证明呀。”
我正开心着,忽然感知到一点妖气,立即噤声转脸过去。看着浓密的森林间慢慢出现一个高挑的身影。
来者是紫菱师尊最近新收的徒弟,他的身份十分特殊,也足够尴尬。即使穿着蜀山弟子清淡的服饰,也难掩那绮丽的五官、窈窕的身形——绯羽是半妖,据说是紫菱上仙的弟子与一狐妖所生。
他狭长上挑的媚眼冷淡地扫一眼在场的人,“紫菱师尊有请。”
他对谁都这般态度,包括把他带回蜀山的紫菱仙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灵石,我对妖气魔气的感知都变得异常敏感。我问过其他人,他们都说绯羽的妖气很淡,可在我鼻子里却很分明,怪难受的。
他大概也发现了这一点,对我每次都能找准他的方位并不愉快。当然我也照样瞪回去,因为他再可怜也没有我可怜。我可是要打魔尊的人,脑袋随时悬在裤腰带上的可怜的孤苦无依的少女。
肃云的脸又露出那副古怪的神情,实在懒得管了。
我堂堂正正地挺起腰杆,“那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