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中)

3)   今年经济萧条,受了点国际局势的影响,大环境都不大好,在国际公司任职的也难免遭遇了重组裁员,最受冲击的永远是中层经理,平日里出力不讨好,工资鸡肋,权力又有限,但裁员时却永远首当其冲,是上层最“关爱”的一波群体。

好在沈康有点技术背景,很快就跳到了一家民企,据说是家族企业,人事还挺复杂,但好在效益不错,在多家公司劝退员工采取停薪留职、兼职就业的当下,能一直稳定发薪水、分奖金和股票的公司还不算太差,哪怕996呢。

谁不是打工人。

先是两轮笔试面试,接着是上级领导面试和人事经理面试。

两个祁姓领导,沈康曾一度有点弄混哪个是哪个,后来记住了——文质彬彬态度温和的那个是人事经理——祁烨,而那个不大说话近似严厉的则是自己的上司——祁敏。

上司年纪不大,但看起来老成稳重,头发有几处过早斑白痕迹,但额头饱满,颧骨凸出,腰身一线,西服熨帖,从上而下,一丝不差——细节决定男人的段位和权威。

沈康凭多年的社会经验判断,他老板是个更狠的角色。

“你以前带过人,所以这边很多人事管理方面的事我就不多说了,虽然你是新人,但也算行业老人,规矩你也懂,我只说一点,信科集团最看重一个人的是踏实,诚实、忠实。”

沈康点头:“明白,祁总。”

任职第一天,祁敏只交代一句,那边来了电话,他接起来,冲沈康挥挥手:“出去把门带上。”

这种企业讲究的就是“实”,实实在在,谁也别玩嘴皮,快马靠加鞭,人人脚底下都带小跑的。

办公室政治也只有一个原则:伺候好领导,不必管其他,谁哔哔谁傻逼。

沈康干了一个多月就摸出点门道来了,十个祁姓八个领导,所以喊谁祁总都不为过,但唯独只有一个是所有人包括他家那位祁领导都要敬都要怕的,那就是信科集团董事长祁杏贞。

有人喊她董事长,有人喊她Jen,但更多人喊她“太后”。

太后有令,谁敢违背?

何况,自己的领导还要回家跪搓板,于内于外,她都是大领导。

沈康很少在格子间里见到太后,太后可能不来公司,也可能是因为太后有自己的专属电梯,没有谁能轻易看见她。但在偶尔的场合里,他也曾遥遥地从人群中扫过几眼——女人瘦直,齐耳短发,蛇眼绿的耳钉忽闪忽暗,她的半脸单薄僵硬,嘴角微微上扬,走路带风,身边的一众男人跨了大步也赶不上她,因此每个人都显得卑躬屈膝,好像跟她说话,为了迁就身高,所有人都该自觉降一阶。

沈康入职的第二年就晋升了,升到祁敏身边做助理,这个职位看似没什幺头衔,但学问却大,这意味着他要掌握更多的秘密且还要更加地忠实。

“你订明天早上飞西安的机票,替我跟着董事长去接洽那边的甲方。”

“是,祁总。“

祁敏一边翻阅资料和邮件,一边擡起头匆匆道:“市场部的祁英翰……你认识吧?”

沈康点头:“认识,在邮件电话会议里都打过交道。”

“那就好,他在西安分公司谈项目谈了这幺久,你也去看看,顺便叫他安心一点。”祁敏目光犀利,沈康立刻领悟,微笑道:“祁总放心,我一定帮您看好。”

祁敏轻哼,重新埋头文件,声音压得低,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你也要留意董事长那个混血助理,他鬼佬心思多,难免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你长点眼色。”

“明白。”

沈康对女人没什幺经验,但对男人却有足够的洞察,他帮着祁敏搞过几次事——利用祁烨牵制海外部的祁中泰……大概多少了解几分这男人的心思,虽未洞悉全部,但足以讶于他复杂又缜密的心思,而这层叠织密的围绕核心却似乎只为那一个女人——看破不说破,这也是沈康混职场的生存密码。

他刚要转身出去,祁敏又叫住:“听说你女朋友在西安读研究生,一直和你异地,你有空也去看看吧,别太辛苦,我多拨给你一点差旅费,你也不急着回来,有空叫她跟你来公司坐坐,有什幺职位我帮你留意。”

“谢谢祁总。”

这叫什幺?有得到必要有付出,活干漂亮了,老板没什幺条件不能谈的。

沈康回到单身公寓,在十分钟吃完泡面的当口给女友发了条信息,洗澡、整理行李,一只电脑包,一件风衣,这也是他全部的家当,这幺多年了,他习惯在空中转换不同地点,但现在忽然萌生定一定的想法,不知是他的心累了还是身累了。

他在等信息的时候,翻出以前那张与前妻的自拍合影——那还是很多年前,在一间狭小的出租屋里,两个人挤在镜头前,挑眉弄眼,青涩的脸上露出毫无保留的笑容。

白夕白,他默默念她的名字,是记忆深处里的一道明媚,也是一道阴影。

信息回来了——“沈康,我等你。”

沈康捏了捏手机,把这张最后的合影永久删除。

4)   婚礼分两场,一场是在香格里拉的宴会大厅,另一场是三亚海边举行私人聚会。

郭嫚被排在宴会大厅这一场的G桌,不过这正符合郭嫚的期盼,毕竟这一场才是给外人看的,来参加的人也都是各界有头有脸的人,郭嫚迅速认出其中几个熟悉面孔,一时干瞪着眼不敢上前打招呼。

宴会桌也是按照来宾咖位大小来安排,G最末,郭嫚不在乎,入了座也是发挥社交才华先招呼混个自来熟再说,结果一圈下来,郭嫚发现这一桌才是冯艳女士的社交圈,前面A到F的名士名媛们都是人家新郎的朋友。

“那不是马……”郭嫚看见A座里的那张脸,差点跪下来叫“爸”。

却听旁边两个女子讲八卦,你一言我一句挺热闹,她竖了竖耳朵就多听了几句——

“……真不知道她走了什幺狗屎运傍上这王老五……”

“咳,听说大二十多岁,老头女儿都跟艳子同岁呢!哎,你看,就是那个女的,在门口那个……就是王老板的女儿王媞媞。”

郭嫚也跟着回头看过去,一时定不了位。

“穿粉红裙子那个?”

“不是,抽烟那个!”

郭嫚这才注意到一个身材高挑的短发女子靠在安全通道门口抽烟,穿吊单花裙脚踩夹脚拖,戴不合时宜的大耳环,像路过来看热闹的游客一样,事不关己地瞧着,但生得浓眉大眼很好看——

可是等等,这里不是禁止吸烟吗?

没人管管吗?

年轻的女子很快注意到有人朝她这边看过来,她一双大眼睛就直直瞪过来,虽然一语不发,但郭嫚明显感觉那眼神是在骂她们一句脏话。

女子很快消失,郭嫚只好回头继续看各位爸爸们,眼神跳脱,却落在B座里的一张佳丽的脸上,女子明眸善睐,皮肤姣好,笑得克制又优雅……好像在哪里见过?

电视里?电影里?对,肯定是个明星!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有一阵名声鹊起,流量担当,差不多快赶上现在的“四小花”……但后来好像因为什幺案子的丑闻销声匿迹……对,就是她,肯定是她!

郭嫚立刻掏出电话给朱宴打过去。

朱宴正坐在餐厅里等陈庶,求人办事,态度要正,人提前要到,还带了两条中华,两张购物卡。外加四册线装光绪木板的《春秋左传》。

她知道陈庶喜欢什幺,但她不敢保证,这喜欢还持久。

回头望,角落里埋在阴影里的人感应一样地擡起头朝她看了一眼,笑了笑,继续低头吃一盘沙拉。

朱宴像是重新振作了一样,打起精神把心里想好的词又过了过脑子,这时候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她一怔,本能觉得陈庶要爽约。

可是仔细一看,却是郭嫚。

她立刻接起来:“喂……怎幺了?”

“宴宴,你猜我看到了谁?”

“谁?”

“你女神。”

“哪个?”

“就那个你有段时间特别喜欢的女明星,演过一个文艺片,还获了奖,就是你说演女警察像真的那个……”

“傅末丽?”

“对!就是她!我记得你当时最喜欢她了!”

“啊!”

朱宴不混粉丝圈,但提到这个现在已经过气的女明星还是心头一阵激狂喜,忍不住内心的“嗷嗷嗷”,这不仅有对傅末丽颜值气质的迷恋也有对她退圈遭遇的惋惜同情。

朱宴相信,人对另一个人的认同有部分是带着折射自我的心理暗示的,不只浮在现实中,它还存在于虚拟世界里的那个形象,不管是戏里的还是戏外的,不管是刻意塑造的人设还是传奇的人生,傅末丽象征一个符号,替她说了她想说的话,表了她想呈现的表情,她的一切情绪、感情、共鸣都在这种映射中变得具象化,深刻化。

郭嫚认出朱宴这种沉默,她几乎不用看便知道朱宴此刻正涨红了脸,咬着嘴唇,一副想求又不大好意思的样子。

“后悔不?现在也晚了,好好在家生孩子吧!”

“……”

“哎呀好了好了,我帮你试试要张签名。”

“啊那就太谢谢了!”

朱宴终于破音而笑,又加了一句感谢,继而问:“她看起来怎幺样?我以前看过报道说她嫁得不大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肯定谣传的,你知道网络上什幺造谣的都有,我看她又白又瘦,比在电视上看漂亮一百倍!我给你拍几张照片和视频!”

“好啊!”

朱宴笑起来,一擡头看见餐厅门外走过来的人正朝她看,不是陈庶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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