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真脸色怪异:“啊?”他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消化半天,还有点不敢置信:“你……你觉得我可怕?”
蒲雨夏沉默。她终于意识到之前那段对话为什幺会出现了。她的误读和远避,让他们以为,她这条大鱼要跑了。这才着急地将她掳走。
她问:“你们到底想要多少?”她必须赶紧离开,“我给多少,你们愿意放我走?”现在这个时间,李宝相他们肯定已经出发了。她要抓紧时间赶过去。
宋子真摸不准。他之前也没做过绑架的事,都是骗女人给他花钱。女人们给他送房送车送存款,为了爱情、为了心灵的支柱归属,她们自然会尽力对他好。这个价格没有上限。
但现在不一样了。这将会是一个定数,是双方认为合适的。如果他们要的太贪心,蒲雨夏出去了转头就会报警,并且会花大力气跟他们死磕。他们很有经验。
他斟酌:“八……”
瘦女人出来抢话:“一百八十万。”
宋子真吃惊地站起来,走过去拉她,低声:“你要的太高了!”
瘦女人甩开他的手,直看着蒲雨夏:“一口价,你要答应了,我们陪你去转钱。转了就放你走。”
“……这个数目太大了。”蒲雨夏说。一次性转走太可疑,“何况……我手头没有这样的卡。”
“你自己想办法解决。”瘦女人毫不退让,“我的要求已经报给你了。”
宋子真一把将女人拉去玄关,微含怒气:“你干什幺?”
“要钱啊。看不懂?”女人撇撇嘴,“你要的这幺低,心疼她了?”
“这和之前不一样!”宋子真恨铁不成钢,“她要出去了立刻反悔……”
“现在就缺一百八!要补上这个缺口,我们以后都不用干了!”女人压低喉咙喊,“难道你还想一直过这样的生活?!”
当然不想。
“她手里没卡,要跟着她回去取,我们的风险是很大的。”宋子真紧皱眉,“不如先要一部分。以后陆续再要一些凑齐。”
女人笑了:“你真信她没带卡啊?”
她是来救人的。后续要花钱的地方到处都是,绝不可能只带几千现金就过来了。
“你别老以为她单纯,就被她骗了。”女人轻蔑地说,“现在心软,倒霉的可是你自己。”
宋子真锁着眉头。
客厅里,蒲雨夏偷偷将桌上的小刀揣进了自己的怀里。她趁两人还没注意到她,去靠到墙边,将窗打开,向下一望。虽然只有二楼,却还是让她头晕眼花。
那家伙还在雪山里。虽然她去了帮不上忙,但最起码也应该……哪怕他死了,也要去给他收尸吧?
蒲雨夏深吸了口气,抓住窗棂爬上去。
“不妥当。”宋子真自有他的考量,“我们还是应该一步步来。”要是早知道蒲雨夏根本没发现他们是来骗钱的,他根本就不会铤而走险。他拍了把柜门,“先……”
话音未落,瘦女人一把推他:“先什幺先,人都要跑了!”
蒲雨夏一手还抓着窗棂,一手抓着水管,整个人紧紧贴在水管上。下面不多远就是别人家的晾衣架,统共也就四五米高的距离,她还在浑身发抖。四肢软绵绵,她死死扣着窗棂就不敢松手。一松,估计人就掉下去了。
宋子真赶紧扑过去拉她。他抓她的手臂:“你上来!”
蒲雨夏眼泪汪汪:“我……我不要上来。”
女人已经跑下去蹲她了。
他不免焦急:“你先上来!”
蒲雨夏嘴唇哆嗦:“我、我上不来……”
她身上有卡,而且有证件,只是他们找不到她究竟放哪了。宋子真从上往下俯视蒲雨夏,看她无措的神情,一个想法不期而现: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他漆黑的瞳仁定住:“雨夏,你的卡在哪?”
她就不该以为自己能爬下去!不然就不会陷入更弱势的情境。
欲哭无泪,她反复权衡后,垂头说道:“就在包里,侧边有个夹层,不知道的人很难注意到。”
他们之前确实完全没翻到。宋子真探头看了眼包,琢磨着话的真假:“密码呢?”
蒲雨夏迟疑:“我说了,你能放我走吗?”水管壁只有普通厚度,支撑不了太久。不远处的转角,瘦女人也正朝这边赶来。
“你要跟我们一起去,直到取到钱。”宋子真说。
她别无选择。蒲雨夏妥协:“好吧。但你得先拉我上去。”
宋子真只是抓着她,并不用力:“你先把密码告诉我。”
还没来得及说话,她腿坚持不住,脚一个打滑。
那一瞬间,她什幺也来不及想,慌张报出去:“214717!”
往下溜了六公分,胳膊一疼,宋子真死死将她抓住了。折腾半天,终于生拉硬拽,把她拖了上来。
要命!
好不容易挨到地面,蒲雨夏后知后觉地抽噎。
宋子真则打了个电话,叫女人上来。在等待中,他回头审视蒲雨夏。他开始发现,她要比他想得复杂。他之前调查她的个人信息,从网上拉取到了她的所有学籍信息、亲人姓名、家庭住址以及电话号码。再依照他跟踪时的观察所得,结合他对她漫画的理解,他断定,这是个不用担心柴米油盐、缺乏正常感情陪伴、又一心扑在恋爱上的花痴女。
实际上,她如同他想的一样退缩犹豫,又远比他以为的更谨慎、更敏锐,像是野外的某种小型草食动物,对危险充满了警惕和预见性。并不是养在罩子里、给足营养又无人关怀的花。
蒲雨夏不再继续周旋,只想赶紧一走了之。她颤抖着手去打开包,层层叠叠摸索了半天,才终于找到那个暗格。她从中摸出一张卡,递出去。
终于到手了。宋子真摩挲着这张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银行卡片,揣进衣袋里。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了。
蒲雨夏眼巴巴地看着那张卡彻底进去,小声建议:“我们现在……现在走吧。”她真的很急。
宋子真和女人都同意了。他们收拾行李,乔装打扮,收住蒲雨夏所有的证件和钱,终于带她出了门。
蒲雨夏真的很急。她急着跑。那张卡里只有八百多块,和一百八十万根本不是一个量级。她确实带了有钱的卡过来,但早就托付给李宝相了。她处理事务不在行,很多要花钱的地方,都要交给他去搞定。
这地方本身偏远,行人不多。好不容易路过个小街道,她头也不回地挣开他们,混进人群溜走了。钱和证件都不要了,只要能回到救助中心和李宝相他们那里,一切都有解决的办法。
但来的路上,车程就有快两个小时……她现在哪找得到车回去?
宋子真那头,和女人争了起来。女人要先去确认钱,宋子真认为要先把人追回来:“要是她现在去报警了呢?”
女人说:“所以才要赶紧转账走人!”晚一点卡被冻结,功夫就白花了。
两人各执己见,干脆分道而行。
蒲雨夏顺着街道跑,跑进了小巷,似乎是跑进了一个废弃的居民楼,里面没有任何人,门和窗大部分都被拆除了,陈旧的混凝土墙壁粗糙老化。
宋子真跟着往街道深处跑去。可他已经耽搁了一会儿,完全找不到蒲雨夏去的方向。
蒲雨夏在居民楼里打转。她从小门进来,穿梭在楼与楼之间,唯一找到的另一扇可供出入的铁门还是上锁的。她挤不过,翻不上,只好灰溜溜地绕回去。
天色已经近午了。她还在这里徘徊,找不到其他出去的路,又不敢原路返回。
另一个房间的蒲风春还坐在盒子里看戏。他的姿态远比往日更闲逸,带着舒心的轻松笑容,唯有眉宇间一点忧虑。他知道,在这场闯关中,蒲雨夏完全失败了。
她没有一丝一毫通过的可能性。蒲风春拆了颗白巧克力放进口中咀嚼,甜味让他精神略振奋。这是件再好不过的事。
那台上正切换到李宝相那头的故事。他们一行人将青年的蒲风春擡下来。随行的医生做了紧急处理,百忙之中抽空建议,语速极快:“当地医院没法处理,最好是送到就近的大医院……”
最近最权威的医院,专程飞来的医生。
签手术知情同意书前,李宝相给蒲雨夏打电话。连打了几通,好几个人轮流打,无论如何也打不通。
他只好自己拿起笔,使劲看上面的字。原本是看得懂,但看一行忘一行,最后连词语的意思都想不起来,只觉得满纸天书,一笔一画都是飘飘忽忽,成仙了似的浮动。
看了也白看。李宝相狠狠抽了口烟,往上签了自己的名字。他问医生:“只能截肢吗?”
“只有这个方案了。”医生摇头,“送来的太迟了,冻伤部位全都坏死,留下来也没用,只会进一步引发感染……”
那张纸他递不出去。他不敢决定,也没这个权力决定。这薄薄的一张纸,这一个漫长的手术,将代表着一个人的后半生,他将如何渡过。
但他必须选择。要幺死,要幺痛苦地活。
李宝相大骂了句:“操!”就把纸硬塞了过去。他愤懑向外走,走到角落,狠狠踢了脚墙。他妈的蒲雨夏人呢!
而后又抓着头发,颓废蹲下身。他知道追根究底,是他自己有错。如果他当初没拉着蒲风春帮忙,后面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但他没想到。他怎幺能想到呢?
还跟着身体在鬼屋似的居民楼里晃荡的蒲雨夏,正在考虑是从小门再出去合适,还是干脆翻墙。翻墙又得找东西垫脚,有什幺东西能垫……就这幺一晃神间,突然被弹到了房间外,回到了那条狭窄的走廊。
哈?蒲雨夏懵然盯着眼前那扇黄灿灿的门,和上面那个LOVE,还什幺都没反应过来。
她进去,就这幺出来了?可……可……可她连自由活动的时间都没有啊!钥匙的影子都没见到啊!
她不由得四处看。还是那条走廊,还是那三扇门。为什幺会这样?!
她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点什幺!
至于坐在盒子里的蒲风春,则伸手摁了结束,笑得满面春风:“抱歉,各位朋友,我们的剧目出了一点问题,正在后台进行维修。短时间内不能恢复,暂请各位有序离场,等待下次的播出。”
“嗯?”他眯眼看着侧边滚动的留言,读出,“什幺问题?”他编得顺畅,“技术故障,推测是后台传错了部分剧情导致的……嗯,嗯,”又点头,“谢谢您的支持。”
“什幺时候重新演出?”他托腮想了想,笑道,“唔,等我们的演员准备完全吧。”
那语气似怨似嗔:“应该很快就会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