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来香遇只离了凉州两年,到底和这些官员算不得全然陌生。她扫了眼前来迎接的人群便发现熟人,立刻带了几分亲切地寒暄道:“前些时候还听说堂舅咳疾又犯了,不知现下身子可好些了?”
司功廖婷的正夫出身骆氏,正是香遇隔了几房的堂舅。她受宠若惊地拱一拱手:“有劳王娘惦念。拙荆是多年的老毛病,前些日子刚用了王府送来的方子,如今早已大安了。”
偏家常的话头一开,气氛便松弛许多。众官不好大喇喇地直视郡王,便纷纷将视线投向廖司功,有警惕的有艳羡的也有不忿的,直将廖司功看得背后冒出虚汗。她恭维香遇几句,终于还是抵不住同僚们的压力,讪讪开口道:“听闻殿下此行只有两位侍子相随,恐怕路上伺候不周。在下不才,家中正有一养子,略有几分姿色,愿为殿下萁帚侍,不知王娘……”
此话一出,便似洪水开了闸,诸凉州官忙不迭地跟上,接着便有人道:“王娘,下官府上亦有一伎,身段轻盈能作掌上舞,不知您有没有兴趣……”
“下官府里也有……”
香遇懒洋洋地应酬着,并不加以推辞。
苏访见香遇秉性如此糜烂,心中暗暗摇头,面上却不显什幺,只笑道:“诸位,莫要玩笑了。京中美人不知凡几,王娘慧眼,见识必定不俗,眼界又岂是我等凡胎浊骨可比的?莫要误了大事才好。”
香遇对她倒有几分正眼,笑了笑应道:“苏将军说得很是,我等此行是为公务、为陛下,哪能玩忽职守贪图享乐呢。”
“对对,王娘说的好。”“多谢殿下教诲,我等受教!”“郡王殿下所言甚是……”
有一位张主簿家中没养伎子,唯恐旁人都献了人后自己在王娘眼前落后一步,连忙道:“不如这样,今晚下官做东,在珍涯楼设宴为王娘答谢诸位大人接风之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诸位大人有何奇珍异巧的子侍伶伎,也请一并带来,我们大家同堂鉴赏,如此可好?”
香遇赞道:“早就听闻姑昌的珍涯楼十分有名。这样吧,诸位大人是好意,小王这个人呢也不爱扫人兴。就劳烦这位……”
邱儒被晾了好一会终于找到自己的用处,此时忙道:“忘了同王娘介绍,这位是姑昌郡主簿张谅。”
张谅看了一眼廖婷,似乎是在炫耀又似乎别有深意。她忙截住香遇的话头:“能为王娘办事,是下官得幸,谈何劳烦。倒是王娘舟车劳顿辛苦,莫要再操劳才是。”
苏访到底年纪轻、城府浅,文官们话说到这份上,她一时也没了再拦的理由,只得深深看了一眼张谅,叹道:“张主簿费心了。”
张谅只当不察:“苏将军过誉。”
苏访忍无可忍拂袖而去:“军中还有些事,下官先行告辞,还望王娘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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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姑昌自然比不得京城华美富丽,但因地处多国交界,珍涯楼兼具了大熙的精致文雅、西域诸国的异域风情与北郑的巍峨凛冽,别有一番滋味。
香遇虽然行事放纵,但对诸凉州官员的态度还是隐约向善的,因而晚间又新来许多官员——其中隐隐以姑昌郡长史方寻为首。
方寻,字举斌,是姑昌郡太守、凉州长史方盼的长女。她生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一入里间便盯上了衣着寻常的香遇,朗声笑道:“王娘千里奔波,下官却来迟了,多有失礼,还望王娘海涵。”
香遇也笑:“方长史此言差矣,我等奉公行事,岂可为了一己私欲耽误了日后的差事?小王今晚设宴只为酬谢,若是有哪位同僚身子不适或另有她务,不来自然也是无妨的。”
方寻笑笑,却不搭腔。她细细打量了一遍钦差团,“咦”了一声,忽然道:“怎幺不见程大人?”
香遇心道就待会那活色生香的场面他要是在那还了得,面上却也作诧异状:“如意,怎幺回事?”
班寄适时低声道:“照宁身子不适,眼看下午又吐了三回,侯都尉便吩咐叫了大夫开了药,让她早早在驿站歇下了。”
一旁的廖司功惊道:“广成苦寒,程大人一向多病,不若这两日还是在姑昌休养两天吧,伤了身子便不好了。”
香遇就势叹了口气,一派忧心状:“也只能如此了。”
纵然方寻仍然心有疑惑也只得止住。她慢慢入了席,眼神落在忙进忙出的张谅身上,状似无意地同身边人打探道:“眨眼便打理出一场宴席,张主簿倒是能干。怎幺从前没听说过她有这般能耐?”
一旁的官员笑道:“方大人贵人事多,不晓得也正常。这张立望原在广成做事,前月才调到咱们姑昌的。听说她前几日才新纳的平夫,正是这珍涯楼老板的掌珠。如此天时地利,她可不得好好在诸位面前卖弄一番?”
方寻还待问些什幺,身边的同僚却扯扯她的衣袖,被台上的男人吸引了注意:“方大人,快看,好标志的美人儿!”
方寻不耐烦地向她指的方向看去,双眸却骤然缩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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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评美人是香遇最拿手不过的戏码,至于地点是在京城抑或在凉州倒都无妨了。珍涯楼的秀台不比京城花样繁多,只简简单单一个戏台,连伎子衣着亦比京城朴素不少,却更显出此人身段端方五官清丽。尤其他通身的气派,竟不像寻常小官家的养子,倒更像哪个大官家的嫡子。
这便是廖婷家的那位养子阿灵。
香遇心思却并不在男人身上。她余光尚停在方寻身上,扫了眼台上便有些意兴阑珊,只看在这堂舅母的面子上才无可无不可地点了头:“先下来吧。”
廖婷讷讷地招他,阿灵却不甘心。他似嗔似怒地向着香遇一擡头,举止从容,眼睛却十分勾人:“奴虽貌若无盐,却略懂琴艺,若殿下不嫌弃,奴愿为后面的弟弟们奏曲,以助王娘寻得佳人。”
香遇笑了一声:他若算貌若无盐,只怕今天她都捞不到什幺美人了。
廖婷摸不准她的心思,无措地顿住手:“下官教子无方,还请王娘赎罪……”
香遇摆一摆手,倒有几分宠溺的样子:“就依他。叫下面的都一起演吧,也省得一个个上台显得冷清。”
廖婷闻言松了口气,阿灵听了却醋意更盛。但他此时是断没有胆子同香遇起闹的,只得抱了胡琴大大方方坐到香遇身旁,委委屈屈地低声抱怨:“王娘一代新人换旧人,好不讲道理。”
香遇懒洋洋把玩着杯盏,并不看他:“本王当年要带你上京,是你自己不愿去的。”
勾起伤心事,阿灵垂下眼不再言语。
余光看到方寻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到阿灵身上,香遇才慢慢露出一点笑意。她盯着台上新入场的美人们,命令道:“你从他们里挑几个,今晚一起送来本王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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