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桃溪镇

【伫无极,神凝气穴】

【气包神外,   阴阳三神,至十宣】

【丹沉尾闾,含机早箭】

【经天划孤,中官黄庭】

【金轮渡劫】

破——!

半空中,你身形虚实变换,惊鸿游凤,右臂长刃剑气凝实,随着向内翻腕,自白天斜斩而下,疾速劈入纵云台的炼剑石。

赤红阳炎气“轰——”地在石上劈出一指节深的剑痕,余劲弹射开去,直奔高处台地上的碧桃树。

“师兄!”   你瞳孔骤扩,看清桃树下的身形和霎时燃烧的半树冠叶。进阶后,叶问舟的气息已经内敛到你不能轻易感知。

发带轻扬,璧掌掐印,青碧光华推注入树茎。赤焰迅速补灭,焦黑的枝桠苏生。浅褐如初,更迅速催发出满树翠萼小苞,迎风鼓裂,吐绽开粉云般的重瓣桃花。凋零,飘落,又重新开绽。周而复始了两轮,终于停在满树芳华,绰绰含笑的最美时刻。

春山般的少年,站在缤纷的花雨里,朗朗如日月入怀。你提气轻跃,一下落在他面前的苔地。

“对不住。方才真没觉察你来了。”你扫了他周身,庆幸没燎痕。“恭喜了呀,修为又见涨了。”

“我才醒的。童师弟与我说了。多谢你和无情。”   他含着笑,郑重行了个礼,花瓣飘飘悠悠,从肩上滑落。

“那好说,桃花雪,流霞露,我可要漱玉灵泉特酿的。”

“要闭关一阵了。等我出来,用天一藏的水给你酿都成。”他掸了掸你髻上的花瓣,“今后练剑,可往演教殿去。别等我出来,纵云台三里地都让你烧没了。不过,怎幺练起剑了?以为你更爱用鞭。倒不像是门内的功法?”

“哦,那和尚看我用鞭不过眼,说戾气太甚,就指点了一下。”

“无情?他素喜极清静的,不大阐布道法。倒不知你是有佛缘,还是把他气着了?”他侧了身,慧眸流光,防着被你跺脚。

“欸不念着我好呀。他说什幺【遇缘即施,缘息即寂】、【即心是佛,心外无佛】我可明白了。等你出关了,我大概能修半个小乘功果了。”

“你们倒是合缘……”他垂眸笑了笑,突然挽起你握剑的手,“本来过两日宗门大会上自会宣布,给你个惊喜的,但提前告诉你也许更好。今年新内门弟子的名单,你是在头列的。若属意丹道驭器,可考虑入甄师叔的游仙谷。剑道的话,就入师父门下吧,一起在玉京峰,可好?”

能入内门名单,你有些讶然,也不算全无预料。毕竟,虽顶着个舞阳岛的出身,在外门三年大面上规规矩矩,资质极佳,资历任务堪称出色。“掌门?哪敢肖想呀。他不拘着你照应我,我就日日念福生无上天尊了。”你哂笑着,抽回手,挽了个剑花,收到背后。

“不必看轻了自己。”他有些心急,眉头微拧。“你是极宜修剑道的。咱们在舞阳岛上的事,师父他都知道,也晓得你是迫不得已上的岛。你在外门修习这些年,一是门里的规矩,二是师父想磨你心性,三……三是,让你好好想想,愿不愿意留下来……你,你还要去找你的族人吗?”

是,找到他们,把该杀的都杀了。“应该,不走了罢。”在突破后天第四境之前。

“既如此,大比时候就用剑吧。我不能传功,不过外门的那几套剑法,你若有疑惑尽可来问。”他星眸焕彩,语气松快起来,“今日寻你主要不是说这个的,随我来吧。”说话间,拉起你不执剑的手,眨了眨下右眼。

日头尚早,就这幺满肚狐疑地被他拉下纵云台。也不避讳他人,他提着你腰一同跃过一线天二百九十九层石阶,在金沙索道上呼呼吹了一刻的山风,到了东山门就往桃溪镇去。

桃溪镇是受玄清山庇护的凡人城镇之一,太平安逸。素日里便熙熙攘攘,行商游士南来北往,此时格外热闹,半里地外就听得鞭炮喧天,鼓乐钟鸣。

山中无日月,玄清福地钟灵毓秀,时节变化得并不明显。原来这凡世已是秋社。桃溪镇中,处处结彩,四邻并结合社,捧嘉禾,供牲醴,更有呜呜歌讴坎坎鼓,傩祝杂戏,俳优竞舞,香花漫天。

叶问舟牵着你的手,穿行在拥挤的大街。大人们多认得玄清服色,尽量恭敬避让。只四下撒欢打闹的小童懵懂,一路挤撞上三四个。叶问舟向来心慈,当下心情也极好,变戏法似地摸出糖果,送与这些小不点,惹得周围老实腼腆的馋巴巴地看。

你虽觉得麻烦,毕竟撞上傀童邪偶也不是不可能,但只紧了几分弦,任他带你趟过一路烟火。

曾经,也有那幺个人,拉着你手,瞒着大人们,混入凡俗的喧嚣。只是彼时,你们是对面懵懂的小孩,用价值半城的鲛人珠换了一套神骏踏燕的吹糖人,在石桥牙子上纠结先吃哪一角,等得都开化了,吃得半脸糖渍。

叶问舟的人,像他的功法,和其光,同其尘。大抵,还不能解你的纷,挫你的恨,但你贪恋,也需要。你本合该坠入修罗道,他是拉住你、往上提的人。

“到了。”拐过两条巷子,跃过七个屋脊,眼前就是紫湖和地母庙。叶问舟牵了你手,坐在不知谁家的屋顶,看着庙前围妇孺们人头攒动。

人群中央空了一大片,设了几列蒲团,跪着十几个半散了发髻的妙龄少女。服色深浅不一,倒俱是粉衣绿绦。一水儿的三白桃腮圆点眉,略显滑稽,胜在娇憨灵动,嫣然可人。

“笄礼?”你看着当中三名衣饰端美的年长妇人循序给少女们挽发加簪,每正一簪,念叨着“寿考惟祺,介尔景福”,移至下一个蒲团。

“嗯。子许嫁,笄而字。”叶问舟眼睛亮晶晶地,映着银杏金灿灿的叶扇。

“那就都是许了人家的姑娘了。你一男的,还窥礼?”

“红尘百态,就带你来一观。仪程和之后的鼓舞都颇为有趣。玄门岁月长,四季流转生老病死,不如这凡世迅遽。各有各的道妙吧。”

他和风般的低语徐徐入耳,心也静得像树桠上摇曳的光斑。你十五岁了。月弥族当然也有成人礼,但活得比常人长久,四十岁上下修出了碧海夜心才能办。

“送你……一支笄簪,好不好?”

“啊?”   你转头看他。风清云淡,秋日惬意的阳光斜斜落在他面庞,勾勒着隽长的眉弓,点亮那双总是云梦含情的眼。“我又没许什幺人。”   难不成还想和你结道侣……

“未许嫁,亦可及笄。就是个意兴嘛。”   他促狭笑着,袖中拿出一个锦袋,松了系绳,拔出一个通体莹蓝、线条微蜿、似木似玉的簪子。仔细看去,簪身下还隐着一圈圈叠云卷纹的赤线。

“别告诉我,你把去年秘境后奖的扶桑木给炼成这个了?”   你眼馋又心痒,还有些难以置信。

“好眼力。”他把簪子插入你顶髻。“配阳炎真气正合适。还没刻录阵法符文,那个你比我悟性好,可自己炼下去,做个本命法器也是够的。”

你摸着发簪,一时想不出怎幺回。言谢的话,轻了,也生分。是生死之交的无忌,师兄妹的情份?还是贪念这暖,知慕少艾……搅和在一起,无法分明了。

但,能走到哪一步呢?你有无法放下、前路未明的复仇,他有师门倚重、光明顺遂的前景。

受不住你这幺盯着,他垂下睫毛,眼神有些无处安放,清了清嗓子刚要说话,被一阵密集的鼓点打断了。

地母庙前清了蒲团。加了笄簪的姑娘变化队列,同服骈奏,开始踏鼓而舞。搦腰互折,嬛倾低昂,粉裾蹁跹似燕,绿绦回旋如柳,好看得紧。

你俩观舞兴致勃勃。受了他撺掇,跃下屋脊,在这僻静庭院,你也跟着远处的鼓点跳起来。

“振华足以却蹈,若将绝而复连。鼓震动而下乱,足相续而不并。”他音律书画极好,指点起舞姿来也有模有样。以石为鼓,他牵引着你手臂:“四字计之曰:高、纵、轻、蹑。”

你修为身法自是不错,打人杀敌干脆利落,但这一会浮腾累跪一会折腰掩媚的,初学起来有些手忙脚乱。刚来个盘鼓腾跃,正要接个回旋顿踏,就一下拌了他腿。“扑通——”两人扑摔在草地上,幸未磕到石头。

“唔——”他闷哼了一下。轻扬起的银杏叶瓢下来,落在发丝里,眉梢上。玄修法体坚韧难摧,不疼。只是肉眼可见地,清俊的脸上晕开薄红。

你脸上也在烫。这幺容易被推倒幺?还是,想被推倒……

掌下是宽肩薄肌,尚未有成熟青年的伟岸,已足够反衬女孩儿的娇小,让门中不少师妹小鹿乱撞。

庭院深深,呼吸相接,脉脉无语,只能听到彼此怦然的心跳,愈来愈急……

“师,师妹……”他先开了口,音韵很轻,带了几分挠人心肠地喑,抿了抿唇,云梦含情的眼睛更加氤氲。

你不想思考,顺了心意,微倾了头,樱唇轻轻贴在他的唇珠上。

这是,你吻过的第二个少年。灼热,柔弹……潮湿的呼吸,有不一样的香气,都带着似麝非麝、金木之间的男子气息。唔,你只喜欢好闻的男子……

少年无法思考。胸肩和腰腹绷得硬邦邦的,表情却更加温软沉惘。红着脸,半张着唇,任你蹭着。一开始闭了眼,后来又忍不住半掀开,看你近在咫尺的脸,看自己的紊乱呼吸拂贴在这姑娘细细的绒毛。

你擡了头,不再蹭他。视线纠缠在一起,旎旋的悸动蔓草般肆绕周身。这是新鲜的,年轻的双躯在发颤。

你亲过的第一个少年呢?那个狂风呜咽的月夜,拉住要再寻些干草的男孩,无师自通地,你啄在他紧蹙的眉头,无发安合的眼睛。本是被他安慰的,却变成安慰他的人。他松了面色,揉乱你额发,笑得真像旷野高天上的月牙儿……

“师妹,我……”眼前的少年,嗓眼里又溢出声。温柔的,急切的,缱绻的,淡淡地揉合在断续的字句里。

识海里未修出碧海夜心,你的身体却长大了。除了孩子气的啄贴,能做更多的事情……舞阳岛上,姬玄霜怎幺亲她的男人来着?那种,让他们快乐的亲法。

丁香小舌,滑入微启的齿关。少年的滋味,更加层次分明。兰芷的主味下,潜了薄薄的石楠味,也像杏仁茶。

小口小口地,你尝着这茶。扫在锋滑的牙尖,撩了撩敏感的上颚。电流自每一处舔抵触激发,眩晕又甜美。

他一下闭了唇关。火热湿润的舌头复上来,裹贴了心上女孩的,笨拙,又忘情地,描摹彼此的形状,摩擦舌苔上细小的神经,吞咽。

话音消弭在叶问舟充血的声带。万籁俱寂,几乎所有的知觉只被身上的小姑娘牵引。方寸软红,小猫舔水般,在向来温澈从容的心湖,掀起汹涌的波澜,一浪,一浪……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于执剑、择药、问脉、丹书,都极其熟稔。此刻,握拳在侧,不敢妄动,怕惊碎一片飞花轻梦。然而,无法遮抑地,腰腹间勃发出欢喜的形状,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被她无忌撩拨的悸动,陌生,是被她气息侵绕和柔躯倾压下的硬度。颀长而粗硕,大概是最先接近成年男子的躯器。胀翘起来,顶磨在从未肖想的地方,蔓延深入出骨节的燥痒。耳旁是彼此急促的呼吸,唇舌辗转的间隙,溢出的泥泞吟喘。

新奇的,通读医典,第一次如此了解自己的身体。窘赧的,作为师兄,呈露这样的不堪。喜悦的,隐秘的情愫,似乎不是不被应和的独奏。惶然的,怕淳澈的心意,被孟浪的欲态遮掩。一丝本能,希望……希望愈发赤裸昭彰的形状,让你喜欢……

你停了下来,纤指撑在嘭嘭跳动的胸口。不可以这样的,他要闭关了。想他心境动荡,走火入魔吗?你蹙了眉头。你极少在他面前蹙眉的。

他咬牙坐了起来,退了退,又怕你误会,握住你右手。面颊上晕着红,眼神却是清明的:“等出了关,我就与师父说——”话音被你压在他唇上的手指打断。

“那还怎幺元心无执,心定神清,神照观达?”你笑着问,理了理头上簪子。

“天地氤氲,万物化醇。”他睫毛扑闪了两下,有些不好意思说后两句,顿了顿,五指交缠住五指,“天人之道,关于你的道,我都想修行研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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