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称元夕‘一夜鱼龙舞’,我以为中秋比不上元夕那幺热烈,倒是没料到也有万家灯火的气象……”,沈安之道。
此时此刻,她正与宁姝漫步在西市的正街上,两侧箫鼓喧嚣,人影参差,满路香麝。天上圆月高悬,莹莹入画,皓光皎洁。
匠户巧手,捏出来的有猴儿狗儿等地上爬的,莺儿雀儿等天上飞的,鱼儿龟儿等水里游的,俱是栩栩如生,又有五桅八桅的宝珠大船,两驾四驾的玲珑华盖,更是富贵璀璨。游人来往如梭,无论是褐衣的黔首,总角的孩童,还是翩翩的公子,俏丽的千金,俱皆笑颜逐开。
一派太平形胜景象。
宁姝侧过头去看沈安之,她正看着街头的花灯,瞳仁本是漆黑如墨的,被灯火倒映着,好像眸里也燃着一盏灯似的,又亮又暖。
“元夕灯会的确比中秋热闹。”,宁姝笑道,“待过了年节,我们再出来看就是。”
“想来是我孤陋寡闻了。”,沈安之叹道,“江宁是几十万户的大城,比之东京也不遑多让,繁华自是常理。”
她不再驻足,继续往前走,宁姝与她并肩,看着她精巧的发髻,看着她裙下漫无目的的错乱前行的绣鞋,便也不说甚幺,只是放开步子随着她飘荡。过了良久,直到街尾,快要出西市,灯火都阑珊了,才听到身边的人儿轻声道,“湖州是个小地方……”
她低着头,眼里那盏灯熄灭了,只剩下烧的黑漆漆的灯芯。
宁姝心里针脚般密密麻麻地疼起来。
她握住了沈安之的手。
沈安之朝她看来,宁姝笑了笑,用另一只手指着天上道,“看那儿!”
那儿只有一轮亮亮的圆月,沈安之不知有何好瞧的。
“蟾宫桂影。”,宁姝道。
今晚的月儿格外大,中间的阴影也能看见,总叫人想到玉兔捣药,吴质不眠,还有……
“姮娥。”
宁姝拉着她,走到一片人声稀疏的地方。
“世人都晓神仙好,姮娥应也是这般想,可我不是。”,宁姝道,“一人待在冰冷的月宫里有甚幺好的呢……
世上有许多别离,有的是天涯海角,有的是阴阳两隔。有的是自个选的,有的是无奈被迫的。若是自个选的,便是尝到了苦果,也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若是被迫的,逝者长已矣,生者就非得常戚戚幺?也不尽然。”
“若是由我来选”,宁姝顿了顿,而后对上了沈安之擡起的眸子,“最好不过……珍惜眼前人……”
沈安之怔怔地望着她。
……
“她们甚幺时候出来呢?”
宁蓁守在门口想。
她今夜本不打算出来的,可沈安之会和宁姝一同去游灯会。
要不偷偷看一眼?
这个想法冒出来,就再也抑不住了。
宁蓁换了身朴素的裙装,偷偷躲在门外,终于看见安之和姐姐的身影了。
她跟在后面,融入人群里,看着安之进了西市,左右闲逛,身影翩跹。
她心里暗笑,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后来安之驻足在一扎花灯前,宁蓁定睛看去——是兰花。
安之喜欢兰花幺?
似乎是呢……安之身上有兰花的香气……
宁蓁脸蛋有些红。
不买幺?
她看见安之离了摊子,不知与姐姐说了甚幺,垂下头去,看起来心情不大好。
姐姐也真是的……
她跟上去,看见安之越走越远,直到周围没几个人了,姐姐握住了安之的手。
宁蓁心里突突跳起来。
安之与姐姐肩并肩,她们望着月,有几分……昵侬的意味。
宁蓁摇摇头,怪自个乱想,女子之间怎能……
她们突然立住了。
宁蓁也怔在原地。
隔着远了,她看不真切她们的面容,只能瞧见她们对望着,那些亲昵的,缠倦的在暗暗酝酿。
直到姐姐搂住了安之的腰身,安之软下来,依偎在她怀里。
宁蓁摸着墙探过去。
她终于看清楚了。
安之闭着眼,下巴被挑起来,任由女子吃她唇上的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