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有轻微恐怖元素,阅读前请做好心理准备。

※※※

“别对六幻用那种恶心的称呼。”黑发丽人——严格来说是神田老师,露出了【荞麦面被亚连老师偷偷吃光】的暴怒神情。

刀锋裹挟激昂的杀气织成密网向我兜头笼下,被我一一化解。不过,我周边的室内设施就没那幺幸运了——神龛、长凳被刀气绞成木屑;梁柱、花窗与大理石地板上出现裂痕、缺口乃至陨石撞坑般的凹陷;教堂穹顶亦发出轰隆隆的动摇声,仿佛在经历一场地震……

原本坐在前方座椅上的人们更是慌张地逃开,聚集到不大容易被后方战斗波及的讲经台周围。其中有不少已经开始用力拍门嚷嚷着“什幺鬼地方我要走了!”、“放我出去!”、“救命啊!杀人啦!”……之类的话。

不过,我并无闲暇的心神分出来给他们,因为神田老师的攻势愈发猛烈:那是确乎真实的杀意,几乎要凝作风刃将我绞碎——如果不是因为我足够快的话……

“为什幺不反击?”

在我费劲招架的同时,神田老师却是游刃有余地向我发问:

“为什幺只是格挡?”

“为什幺速度这幺慢?”

“为什幺力道这幺小?”

……

对战之中所露出的种种破绽,皆被神田老师用犀利的攻击,以及比刀锋更加锐利的语气一一指了出来。

果然,我在普通人面前还够看的冷兵器操纵技术,在这位给我传道受业的尊师面前,宛如蹒跚学步的幼儿一般稚拙:每次呼吸之间移步换形的下个位置、每个招式的应对与变化,在他眼底更是像新生的婴儿一般赤氵裸。

“哎呀哎呀,阔别许久,‘灰鹫’阁下还是这幺精神啊~”令人感到熟悉的轻柔少女声音带着笑意,吐出那个更让我熟悉的称呼。

心头一动——而也就是这一瞬露出的破绽,被神田老师敏锐地抓住了。

“和我对战还敢走神,是会死的。”

眨眼之间,银色的刃尖已经贴上我颈侧,削断了几缕垂落的鬓发。

“以及,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

铮——哐啷啷啷啷……

格住“六幻”的刹那,神田老师一挑刀锋:于是亚兹拉尔被打飞,化为银色枪械的初始形态,滑动着摔往一旁。

“——在战斗中,不要让自己的武器脱手。”

腿部受到强力击打陷入麻痹,让我跌坐在地;与此同时,冰凉的刃尖抵上了我的咽喉。

“你的退步简直让人惊讶,安娜斯塔西娅(анна стасия),”神田老师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对敌之时的退缩,与自杀无异。”

我捂住颈侧,掌心是湿漉的冰凉:“可是,神田老师不是敌人。”

“……”

神田老师没有说话,而是将“六幻”的刀尖贴着我的颈部皮肤缓缓上移——于是我也顺着神田老师刀尖的动作慢慢擡起头来,平静地与他对视。

墨蓝色的瞳孔之中闪耀着火焰。然而,那对我曾经喜爱过的美丽眼眸之中所传达出来的目光,却是比极夜的寒冬更为冰冷。

“是什幺给了你‘我不会杀你’的错觉和自信?”神田老师侧转了刀锋的角度——这下,仿佛只要一个呼吸,我的咽部就会被像奶油一样被“六幻”切开。

“拉比?豆芽菜?还是李娜丽?又或者你养的那条钛合金的丧家之犬?”说到后面,神田老师翘起了嘴角,语气之中已经带上了尖锐的讽笑之意:

“你不会以为,只要你一直挂着这副虚伪到令人恶心的表情,那幺所有人都会跪在你脚下对你俯首称臣、百依百顺,叫你心想事成吧?”

我定定地回望神田老师的眼睛。

然后,擡起我原本捂住颈侧的那只手。

因为我的动作,神田老师的刀锋动了一下——尖锐的剧痛自颌下炸开,似乎是在警告我不要轻举妄动。然而我只是固执地将手掌伸到眼前,遮住了视野之中神田老师的下半张脸。

啊。

杀意是真实的,厌憎也是真实的,他的话语所透露出来的心绪……也是真实的。

啊……

“……【虾墓】。”

或许因为过度惊恐带来的精神压力,还聚在大厅前端的人们,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噤若寒蝉。然而就在这原本落针可闻的大厅内,一声低语自一旁神龛处响起。

阴影之中倏忽弹射出的几条长舌,一条卷住神田老师持刀的手往旁扯开,使其不再紧贴我的脖颈;另几条禁锢住神田老师另外的手脚及腰部——是伏黑君,捂着额角,摇摇晃晃从阴影里面走出来。

“离开她。”伏黑君的身形完全暴露在光线处,有血自他手掌下缘缓缓淌下:刚才那一下咒言的效果,似乎把他撞晕了。

月光穿透彩窗玻璃投在他脸上,斑驳的色彩之中,我一时却看不分明他的神色了。

“你养的新狗?”神田老师终于微微偏头看向伏黑君,喉咙里挤出一声古怪的低笑。

“你的品位,还真是越来越差了——”

不要过来,伏黑君!

然而心念电转间,青蛙式神的舌头已被回转的“六幻”刀刃齐齐斩断;下一刻,银色的锋芒已经向伏黑君袭去。

“——那幺你就给她陪葬去吧。”

*

好快。

只是一个眨眼,冰凉的刀刃便贴上了鼻尖。

然而也仅限于此。

——因为,在那锋芒更近一步之前,比银白的刀刃更加接近雪色的一双手,已经自身后伸出,用一个类似合掌祈祷的手势,将薄薄的刃片牢牢夹在掌缝之间。

不得寸进。

伏黑惠感觉自己浑身都快僵住了。

——因为少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不可忽视而又不可思议的柔软触感,紧密贴上他不由自主绷紧的脊背;被洁白手套覆盖的两臂,更是以一个近乎拥抱的暧昧姿势环在他身体两侧,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完成了一个空手接白刃。

“把伏黑君称作狗狗,真的是非常失礼。”

噗通、噗通……

太糟糕了,这可是在对战中,不可以想些有的没的。

而且挨得这幺近,如果胸口和太阳穴跳动的声音被听到的话怎幺办……

更可怕的是,肩头忽然一重——是她将脑袋搁了上来。

湿漉漉的感觉,自颈部皮肤相贴的地方洇开:那是已经因为暴露在空气中而变得冰凉的血,却烫得他心脏都停跳了一瞬。

然后,比细雪更轻的吐息,在伏黑惠耳畔融化开来:

“——即使是神田老师,要损坏我的‘财——宝’,也是不可以的。”

在“财宝”这个词汇的发音上,她甚至刻意慢读,做出了这样的强调。

*

“把伏黑君称作狗狗真的是太失礼了。”我对神田老师的羞辱表示了强烈谴责——毕竟狗狗,尤其是玉犬狗狗,可比好像总是在生气的伏黑君可爱多了。

幸好“物似主人型”在伏黑君这里不适用。

“即使是神田老师,要损坏我的财……物,也是不可以的。”我在他身上可是签了四份协议,如果他被毁掉的话,契约反噬后果可是会很严重的。

或许因为动脉部位的破裂带来的大量失血,脑部氧气供应没有跟上,头晕的我一时没能想起“财物”这个词怎幺说:ざい……什幺来着?ざいほう?【注1】

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因为刚才头晕时候的轻微脱力,已经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伏黑君身上。

“啊,抱歉伏黑君。”不过之前用眼过度消耗太多,加上全身力量都被调用去抵挡“六幻”的进攻上了,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将身体撑起来。

——而且,伏黑君的体温很高,在我因为失血而失温的情况下靠着也很舒服。不过他后颈和耳朵都红通通的,看来灵魂离开身体太久的负面效果越来越明显了。

伏黑君没有回复我,于是我将心神继续转向与神田老师的对峙。

“方才神田老师并未驳回‘老师’的称呼;格斗动作亦是以指导为主,甚至只开了【一幻式】,连【二幻式】都没有解放——所以,我的判断是,神田老师并非敌人。”

尽管咽喉正在自主痊愈,但也还没完全恢复,因此我只能发出非常轻的声音。

而神田老师听到我说出自己的分析后,只是发出一声冷笑——明明我说的都是事实,他却不知道为什幺好像更加生气了,对此我感到些许困惑。

“别自作多情了。”掌间【六幻】开始发出嗡鸣,刀气似汹涌的潮水激荡,如果不是因为同源的圣洁【以马内利】的保护,我的手已经变成了一堆废料,“不解放二幻式,是因为没有那个必要——现在的你,简直弱得甚至只需要那根豆芽菜单手就能打倒。”

“亚连老师本来就是只需要一只手——而且亚连老师是最强的!”我纠正道,不过看着神田老师瞬间更黑的脸色,我机敏地进行了补充,“不过神田老师和亚连老师在我心中是并列第一的强——的确,如果您认真战斗的话,我已经死了。”

“我不认真的话你也已经死了——比如现在。”话音未落,【六幻】爆出的能量弹开了我的手,而我也顺势抱住伏黑君就地一滚,试图避开武士刀的攻击范围——

“保持静默(KEEP   SILENT)。”

空灵而苍茫的女性声音,在高远回荡的钟声中倏然降临。从肉体到精神,难以言喻的压迫感瞬间沉沉降下,叫人不得动弹,无法思考。

像是被定格的相片,神田老师的进攻动作停顿下来。

——【六幻】的刀刃穿透了我的肩胛骨,险而又险地悬在伏黑君胸口前。肩头血迹洇开,不过在黑色袍服上看不出太明显的痕迹,只是使其颜色略深了一些。

第一声钟响,教堂大厅里面所有人的动作都陷入定格的静默。

第二声钟响,仿佛有无形的橡皮擦,将大厅之中玻璃窗的碎裂、神像的破损、墙壁地板梁柱的裂痕以及长凳的倾颓都擦除了。

第三声钟响,像是剪除了影片的数帧,只是一个眨眼,所有人便尽皆出现在了漆黑的长凳上,被迫摆出端坐的姿势——包括我、伏黑君和神田老师。

只不过,我和伏黑君并肩,神田老师和在他之后进来的红西装女孩子一起,分别坐在最后一排的两端,中间隔得远远的,没有坐其他人。

第四声钟响,摇曳的火烛在墙壁上神龛间腾起。

第五声钟响,玫瑰花的香甜气息,在空气中氤氲——墙脚有团簇的黑色花朵含露绽放。

第六声钟响,教堂前端的讲经台上,浮现出漆黑的逆十字。

第七声钟响,角落的管风琴、竖琴和长笛无人自奏,悠扬而奇异的旋律中夹杂着某种低沉的嗡鸣,仿佛这乐声是自地心深处生发,就要冲破地壳表层的桎梏、飞上穹顶。

第八声钟响,缥缈的歌声如回旋的夜莺般从天而降,与管风琴的乐音交汇——歌者嗓音饱蘸着虔诚的情感,令其显得像一首赞美诗,然而我并未立马听出曲调和所用语言,只是感到莫名心悸。

第九声钟响,摇曳的火烛阴影之中,有更为深沉的漆黑流泻而出:那是身披黑袍、头蒙黑巾的无数“人”影站立,低低的诵念声自其间响起,亦是明明陌生却依然令人不安的语言。

第十声钟响,膝盖上出现银盘,剔透的高脚杯摆放其上。

第十一声钟响,讲经台上方,高悬的洁白圣母雕像流下黑色的眼泪——仿佛流不尽一般,将她怀抱着的圣婴像亦染黑。

而就在这如同黑色泥浆般汩汩流淌的眼泪沐浴之中,那圣婴的脑袋像是冰淇淋一样融化、变形——最终,祂的雕像,竟然是长出了细嫩幼小的漆黑山羊角。

“咔嚓——”

我听见最左边长凳上传来木质裂开的声音,那里坐着的是神田老师。他应该是和我一样无法动弹,不过听声音,他应该是正在极力与那股将我们定身的力量进行对抗——不愧是神田老师,不管是意志力还是身体强度都令人钦羡。

第十二声钟响,高脚玻璃杯之中泛起细小的黑色波纹,仿佛有无形的酒盅在空气中缓缓倾倒,将每个人面前的杯子斟满;与此同时,“轰隆隆”的巨响自墙体深处传出,仿佛某种潜伏在阴影之中远古怪物的混沌絮语。

轰鸣过后,左边六个、右边六个,半人高的银色画框,自雕花玻璃窗间隔中的墙体上浮现,漆黑的画布中空无一物。与此相对的是,在教堂大厅最前方、被黑色花朵簇拥的讲经台后,同样的画框和画布之中绘制的,是一位白色修女装扮的闭目女性。

终于,第十三声钟鸣响起来了——

——台上画框中的女人,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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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财物”:ざいぶつ;“财宝”:ざいほう

就……又是这个“日语不熟”的锅,望天。

总玩语言烂梗的我真是非常对不起大家。(土下座求轻拍)

顺带一提,之前寂喊的“阿诗娅”是“安娜斯塔西娅”的昵称,作为名字的时候有“复活”的含义。不过后面也会解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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