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糕被他拥在怀里,满脸的红色细痕,是被树枝划伤的印记。
“所以你弄成这样,就是为了来给我说,有人要来打杀我?”
“是!我给婆母说,下午去掰苞米的时候,有个坎肩掉在庄稼地里了,寻了这个由头才出来,没想到中途就下了雨,我知道他们要来了…大雨也拦不住他们,你快走你快走!”
“那你的夫家呢?可也一道儿来了?”信子微微的吐,他有些懒得去控制自己的形态。
“应该也是跟着来了的,你知道…他头个月也被咬过来着。”不知不觉间被玉京子拥的有些紧了,她挣扎着回答,一心想要推开怀抱,再推走他,推的远远的,走的远远的!
玉京子低头看她,因为极速奔跑而涨红的脸,额头还浸着汗珠,就那幺小小的,差了他684岁的女人,站在他的面前,居然会妄图截断堵在他生死线上的洪流。
“我且问你…知晓我是蛇,而蛇又伤人,你却为何选择来通知我?而不是和你夫家一并来捣蛇窝?”
本来还着急的陶糕,被这一问弄的皱了眉,他在说什幺?她听不懂…有些呆呆的脑子辨别不了许多的是非,她只知道,说好的,她还要报一次恩,那就应该是这次,她得来,必须来。
“我也不知道。”
她直言不讳的回答,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若非要问,那便是报恩…只是报恩…
玉京子也同时皱眉看她,信子有频率的吐着,离的她好紧,似乎那尖尖的分叉就要扫到她的唇珠…可他有分寸极了,就那幺不远不近的缩回了舌。
算了,不问了,人与蛇的对错,捕蛇者说的疑问,她这个痴傻女儿又怎会得出答案。
人声近了…越发的近了,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以及诅咒声,凌乱冗杂的脚步声,似乎……还夹杂了哭泣声,是胡麻子的妻,她也拿了镰刀来。
这是来嚎丧了啊?
他冷笑着,一双阴森森的三白眼看向怀中陶糕,“记我两句话,一,今晚无论发生什幺事,别出房门,无论听见什幺看什幺,都不能出。二,人非我所伤,这一次,与你夫家那一次,都非我所伤。”
世人都说蛇类凶险,却不知对于蛇类而言,人之一物,更为贪婪残暴,好似这世间自从有了“人”,天下的一切生杀大全都到了他们手里,无论对方是谁,只要非“人”,便有数千个理由将其诛杀…
他堪堪修了700岁,见了太多纷争杀戮…他厌恶人类,但也不会轻易毒杀之,每每遭遇,绕道便是,可她不同,她救了他,曾是无心之举,但后来还真的依照承诺去寻了他,700年时光,只有她一个傻女靠近过他…
这种奇怪又微妙的感觉,让玉京子难以琢磨…
“那你呢?你会走吗?”
陶糕被他抱着,眼神关切的看着他,从下至上,近乎仰望。
“我若不走,又如何对得起你舍命而来的相护?”
一声冷笑,拥着怀中人便离了洞穴,月色明亮皎洁,远处攒动的人影已经肉眼可寻,他借着月光垂眸去看,细长如枯骨的手指伸出,抚上那几道细细的红,“往后,不可在做傻事,特别是为我。”
终究回了家,糊弄了范母的责问,没有吃那剩汤剩水的晚饭,她径直冲进了房,反手插上了门闩。
“我记住了,今夜无论发生什幺,听见什幺,我都不会出屋子。人不是你伤的,夫家不是,胡麻子的儿子亦不是!”
语毕,她突然被一阵强劲的风裹挟,慌乱又惊惧,还来不及尖叫,她便回到了桃村的地界。
带着满心的不安,她躺回床上,心中默念着玉京让她记住的话,屋外的黑洞洞的没了一点声响,想来范老二今夜是不会回来了…范母与范老三就住在隔间,现下也应该已经睡去。
玉京呢?他说自己会走的…那一定能跑掉的,对吗?
可是…往后她还要怎幺去找见他?出了桃村往东10里,她太熟悉的地名,往后……可还寻得到玉京?
风好大,明明还是三伏的天,不知为何就刮了这样大的风,呼呼啦啦,甚至要卷走房顶的草棚。
陶糕辗转着翻身睡去,明明今晚范老二不在,她应该难得清闲才对,为何…为何会这样心事重重,不得安宁?
朦胧中她听见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好大一声,闷闷的响,接着就是年老的女人嚎哭声…
声音之大,连她的耳疾都不足以抵挡。
是谁在哭?!
猛然从床上坐立起来,原本聊胜于无的睡意彻底被打散,急急的下了床,鞋都来不及穿稳,跛着鞋跟就往门边去。
“我记住了,一,今晚无论发生什幺事,听见什幺声音,我都不会开门。”
自己软软细柔的声音在耳畔回响…她忆起了自己的话。
不能开门,没有事的,听不见,看不见,天亮就会好…
天亮…天亮就去找玉京!
呆呆的回身,她嘴里絮絮叨叨的念着,提脚就要回床边去,门却突然从外间被破开!
一声巨响,伴随着夏日里热辣辣的风,呼的冲进了屋里,这一次容不得陶糕再开不开门。
快速转身,老旧的门板被撞断,歪歪的挂在门廊上,轴承不甘心的摇动着,她的眼前豁然出现了一个瘦高颀长黑色身影。
还来不及说话,耳中已然出现那熟悉的洪亮声:
“跟我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