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夫妻在屋子里叫嚷半晌,最后商量出了什幺结果来,却是没人知道。
只说到了书玉与兰画珀及笄这日,一大早,书玉便被红翘从床上扯了起来,按在妆台前,早有一个上了岁数的妈妈来替她上妆。
因是要行笄的,这日的妆容自然要比往日的更显隆重端方些,书玉不懂这些,只是眯着眼任凭那双满是老茧的手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着,若非青锁在一旁扶着她的脑袋,只怕好几次便要睡过去了。
等上好了妆,她便由妈妈在前头领着出了望舒堂,直往二门外的走出。
二门与前院间隔的小花园里头,有乔氏特意叫人设的一处堂屋,用来做姑娘们暂歇的去处。
书玉才低着头进了园子,便听得身后一阵脚步声响起,还未来得及回头看,便听得兰画珀略有些兴奋的声音自后头传来。
“三姐姐!”
书玉赶忙停下脚步,身后兰画珀果真领着几个丫鬟妈妈追了上来,原本喜好花俏的兰画珀今日穿了一件海棠色的短褂,下头罩一条淡金绣百蝶群,虽依旧俏丽,却也显得稳重许多,只头上两个圆髻上一左一右的各坠着两个串珠子簪花,走起来一摇一晃,很是娇俏。
只见兰画珀提着裙子急匆匆跑来,偏头朝书玉一瞧,瞬间眼中一亮,赞道:“三姐姐今日好生漂亮呢!”
书玉挽唇笑了笑,擡手轻轻撩开兰画珀额头的碎发,道:“四妹妹今日也很漂亮呢。”
“那是自然,咱们是亲姐妹嘛!”
兰画珀对书玉向来喜欢,说着便伸手挽住她的胳膊一并往堂屋去。
一时间,前头锣鼓声响,虽乔氏特意将许多事项都减免不少,可到底是姑娘们的大事,总不好冷冷清清。
此刻外院里头早已经是来人众多,只除了兰驿官场上的一些同僚,其余的多是些官眷贵女们,兰家两个主人在外头正招待着客人。一时间更是热闹非凡。
忽的,只听外头一声传报,“大爷回来了!”
乔氏正同朝奉与明威将军家的女眷应酬着,闻言眼神倏地一亮,扭头便朝门口看去。
只见一个着淡青色竹纹长衫的男子正步走了进来,一张方正的脸上星眉剑目翩翩风度,端的是望之俨然,即之也温。
老远见着乔氏,他便喊道:“母亲!”
一声呼喊差点催出乔氏的泪来,她赶忙拿手中的帕子匆匆拭去,应上去上下打量了一番赶回来的人,又喜又怪道:“都说了不必回来,这幺大老远的路,也折腾的厉害。”
“到底是妹妹们的正经事,我这个兄长哪有不回来的道理。”
说着,朝乔氏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又将身后的人让了出来,乔氏这才发觉自己儿子竟还带了一人回来,因不知道对方底细,只瞧着贵气逼人,便颔了颔首,唇角笑意盈盈。
“这是我好友徐旸定,他姑母是丹阳郡主,早些时候同儿子一道在庆峰书院读书,这次也随着一起回来的。”
说罢,那人上前一步,行礼笑道:“给婶婶请安了。”
“这可当不得!”
乔氏赶忙扶起,偷眼细看,这才发觉眼前男子身上穿着的竟是如今京城里头最时兴贵重的软金罗,只因这缎子确实名贵,她方才竟一时没认出。
那徐旸定虽身份贵重,可却是个平易近人的,也不拘着身份,同乔氏不过几句便逗得她眉开眼笑。
这边厢正喧闹非常,兰府侧门里头却悄悄的迎了两顶青呢软轿进去,那轿子进了门便径直绕过回廊庭阁,直入了二门才停下。
一时间,擡轿子的粗壮婆子打起轿帘,恭敬道:“二姑娘,咱们到了。”
话落,一双素白柔荑从里头探出,搭在婆子胳膊上,随后钻出一个白袍束莲花冠的女道姑来。
她眼眸清冷高洁,常年修道更是眉眼不惹红尘,飘逸如天上仙。只略略扫一眼,她擡手轻挥,跟着的婆子便躬身将轿子移开。
来人,正是那清虚观中的妙云道姑,兰府的二姑娘兰棋秀。
只见她斜睨着眼前的园子,耳边听得锣鼓之声,唇角轻扯出一抹冷嘲来,转头,看向身后与她一样装扮,却是年岁稍小一些的女子,道:“妙华师妹,这府中没什幺可瞧的,我带你去寻书玉。”
紧随在后的小道姑面上拘谨,只应了一声后便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却道这书玉及笄,兰棋秀爱护幼妹,忍着对兰府的厌恶也要来观礼,可这妙华却又为何跟来?
原来自当日端阳夜,妙华被破了身子后日夜愁苦,人也慢慢消瘦如柴,棋秀虽不知道其中原因,却也不愿意见师妹如此消沉下去,便想着书玉和妙华向来投缘,这次回府不妨带着妙华同行,一来让书玉开解开解她,二来也让妙华出来散心。
可她哪里知道,妙华之所以会欣然答应同行,心里头想着的,却是令一层深意。
如此暂且不说,先说兰棋秀领了妙华,由婆子领了去园子找书玉,一路上遇到不少兰家仆从与官员女眷,众人皆是不识得她,可见她如此卓然出尘风姿,竟是人人赞叹不已。
彼时书玉正坐在堂屋中,身旁坐了一个身着暗红长裙的妙龄女子,这妙龄女子举态飒爽,并非寻常闺秀模样。
兰棋秀进门的时候,正听得她笑道:“我家那个大掌柜还道我是姑娘,想着要在气势上先压住了我,被我一马鞭甩到他头上,自此恭恭敬敬,递上来的账本子再没有一处错漏的!”
“这种趋炎附势之辈,就该这幺教训她!”
书玉捏了拳,同身侧姑娘同仇敌忾,一擡头却见门口正笑盈盈的站了二人,她怔了怔,当即起身奔了过去,一把抱住当先一人的腰身,抽噎到:“二姐姐,你怎幺肯回来了?”
“还不是来瞧瞧我的好妹妹是如何长成大姑娘的?”兰棋秀笑着揉了揉书玉头上的小髻。
闻言,书玉心中一暖,退开来朝棋秀又看一眼,转头见站在一旁的妙华,鼻子一酸,上前去握住了妙华的手,却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妙华亦如是,二人手掌紧握,传递出只有彼此才懂的欣慰与酸楚。
身后,红妆女子眼眸闪着晶亮的光,直勾勾的盯着棋秀,道:“原来兰府还有如此个妙人儿,可惜就是修了道,不然若是嫁到我们秦家,做我嫂子,岂不是好?”
棋秀看过去,唇角扯出一抹笑来,“原来这便是书玉常提起的秦家妹妹,名叫金罗的吧。”
“嗐,如此俗气的名字,说来羞人。”秦金罗一摆手,上前绕着棋秀两圈,越看越是啧啧,心里头直想着这幺个标致的姑娘,怎幺就是做不了自己的嫂子呢?
众人正笑闹,外头曹宝坤家的打了帘子进来,笑呵呵道:“姑娘该起身了,外头已是准备妥当了。”
话落,棋秀赶忙推着书玉道:“你快去,我领了妙华在外头观礼。”顿了顿,转头去看秦金罗,“秦家妹妹可要同我一道?”
“那可不行,她还要给我捧匣子呢!”
正走到门口的书玉赶忙回头过来,轻喊一句。
原来女子及笄,除却双亲主宾外,最要紧的便是那捧着装簪笄匣子的姑娘,论常理,这人定是要同自己亲密的朋友才可。
这秦金罗与书玉自幼一起长大,幼年更是同在女塾谢先生门下开蒙,脾性很是相投,半月前书玉便托了金罗来给自己捧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