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是狼,是犬,总得养了才知道(100珠珠加更)【修】

足有半月了,腹部仍在隐隐抽疼,如蚁虫爬过钻入血脉,一笔一划,写作二字。

叶璃。

“荣华富贵近在眼前,薛面首往后可要好生伺候着,妻主就是你的天,万万不能生出些不该有的反叛心思。”白铅涂面的宦官捏着烧红了的长针高翘尾指,嗓音刻意捏尖嗓音,刺耳至极。

只可惜,什幺荣华富贵,薛骁从不在意。

他有在意的物什吗?

猎场出生的奴隶,长久以来过得还不如被精心喂养肥壮的猛兽。

自己是什幺时候进入猎场的,八岁,十岁,还是几岁,总之,自有清晰记忆开始,他便是一个人。

无父无母的孤幼狼崽独自在吃人的地方摸爬滚打。

“就你这样的,喂狼都只能嚼半口。”一旁的老奴隶笑着,顺手摸走了碗里的烂番薯。

灾荒之地逃出来的孩子身形瘦削,肋骨凸出,几乎没有人样,如同断头的骷髅般歪过脖子,干瘦男童目露死光,吓得老奴隶还回了食物。

那时的他还是有在意物什的,自己的命。

可渐渐的,自己的命也不那幺在意了,反正随时会死。

不惜命的他,反倒越战越勇,活了下来。

皮囊活着。

至于内里,不过是一堆腐烂的淤泥。

许是在猎场见多了被贵女玩腻抛弃后终了残生的面首,薛骁下意识将面前初次逢面的叶府小姐划归一类。

“奴伤势未愈,堂堂相府小姐,连这点时间也等不及吗?”他鲜少与人沟通,更别提是这般刻薄的话。

讥讽话语出口,有短暂的滞愣,百战磨砺出的少年自认不屑口舌之争,可话既已出口,有如覆水难收。

他缄默着,没有继续言语下去,目光自然落下,一眼看到的是月白肚兜包裹住的地方。

酥乳雪白,沟壑幽暗。

薛骁不识字,却是听过“非礼勿视”一词,他没有多看,挪开了视线,垂首等候怒斥责骂。

结果,责骂没等来,等来了一声不甚清晰的抽气呜咽。

梦里,现下,叶璃生平就受过这两次侮辱,她是打小被人捧在手心护着的娇娇,哪里受得了接连的打击。

她心里气恼,急了,想学四公主平日骂人的话,双手叉腰站起,鼓足劲张口:“呜啊。”

闪雷没有,雨点凑数。

薛骁擡眸,看着眼眶泛红落泪的小姐,陡然有种错觉,自己刚刚说的话是不是太过罪大恶极了。

遇到这人,果然没好事,自知丢人的叶璃抹抹脸颊,而且自己一生气一着急就哭的毛病,什幺时候能好啊。

她不想继续纠缠下去,竭力克制着发颤的声音,“你成为面首的事情,实属误会,拖延至今,是本小姐的疏忽,叶府自会给出交代。”

既你满口不屑,瞧不上我……瞧不上我叶府,便把你扔回猎场,重新与兽搏斗。

听闻此话,薛骁难以置信缓慢擡头。

四目相对。

这人的眼睛,好……好像她家大黑,叶璃下意识念叨。

大黑是后院黑狼的名字,因通体乌黑得名。

少见的纯黑无杂瞳仁,里头仿佛盈聚了古井深水,清澈的同时,冷锋逼人。

叶璃想起幼年想要养大黑,遭到爹爹劝阻,叶父说狼生性残忍,不可留在身边。

“可是爹爹,是狼,是犬,总得养了才知道啊。”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抱着小黑狗一般大小的狼,甜蜜笑着把脸埋进狼腹柔软皮毛。

是了,是狼,是犬,总得养了才知道。

为一个荒诞的梦境,就对眼前少年生出恶念,自己成什幺人了?

“一年,你在相府当护卫一年,放你自由。”

人前脚送进府,后脚放自由,四公主知道了怕是要不高兴,叶璃只能退而其次,依着以前规矩,收作护卫先。

况且府里地方大,随便派去守个偏僻门,一年根本不用见面。

算盘打得叮当响,大小姐破涕为笑。

“至于腹上印记,我会寻府医替你去了。”说到这事,叶璃多多少少还是忍不住脸热。

事态急转直下,又急转直上,薛骁眸色晦暗,五味陈杂之间,他敛眉低声,寥寥四字,“多谢小姐。”

这一回的“小姐”完全没有轻蔑,叶璃听得很是满意。

她转身要走,身后再次传来少年的声音。

“小姐。”

心突突一跳,别是有变故吧,大小姐腿软扭头。

“夜深地凉。”少年跪在了地上,背脊挺直,双手捧一双男子皂靴。

叶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迷蒙看向他。

薛骁见人杏眸眨动,却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自己,竟生出些不自在,“奴来南院,不曾下地行走,靴子崭新,不会污了小姐玉足。”

套着大了轮的皂靴,少女走在长廊,剪剪微风扫净了寒露水汽,月光酣然碎撒遍地。

解决了问题,叶璃眉开眼笑,心想可以睡个好觉,回屋发觉翠萝真的为自己一句玩笑话在挑灯翻书。

“成语学得怎幺样啦?”大小姐笑眯眯。

“唔,有个词儿不懂,正好想问问小姐。”小丫鬟指着一词,虚心求问,“什幺叫姑息养奸?”

“姑息养奸就是……”大小姐正要解释,想起南院少年,笑容僵住,结结巴巴道,“翠、翠、翠萝,你看你家小姐我长得像不像姑息养奸?”

“啊?”小丫鬟茫然。

“哎——男人,果然是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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