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半小时后，阴原晖走出孩子的房间，长叹一口气。把孩子惹哭的艾维斯五世就站在廊道尽头，她朝他走过去，嗔怪道：“艾维斯，你为什幺要扫孩子的兴？她哭得我心都碎了。”
艾维斯五世坚定道：“她才几岁？霍尔·法兰杰斯几岁？不趁早让她打消念头，难不成还真的让他们在一起？”
阴原晖不出声了，艾维斯五世看了她一眼又看一眼孩子房间的方向，迟疑问：“难道你可以接受她和霍尔在一起？不过，事情怎幺会变成这样？拜尔德和康里要联姻，是早就定好的。”
“说到底，那也是他们两人自说自话，你看良儿哪里理会过他们？”
阴原晖叹息一声，“前几天，小安自己偷偷给霍尔打电话，还让霍尔给她回电话。她想知道霍尔的心意。如果霍尔也喜欢她，她会正式告诉我们，如果霍尔不喜欢她，她就当作没这回事……”
艾维斯五世微蹙眉头，凛声问：“霍尔给她回电话了？”
一个成年男人私自给未成年女孩打电话……这样一想，艾维斯五世的气不打一处来，他要报警，再支配媒体宣扬，不管怎样，先让法兰杰斯家族颜面扫地再说。
阴原晖没有察觉他心里迅速形成的一系列报复法兰杰斯的动作，摇摇头说：“他没有，好像还挺有分寸的。”
“他没来电话？”艾维斯五世微讶。
“没有，是玛拉来和我说。”
“具体怎幺说？”
“玛拉说，霍尔可能想带小安出去，就是约会那样。她还一个劲跟我道歉，说她知道这件事不对。”
艾维斯五世思忖片刻，冷笑出声，“她知道这件事不对，那她教训她儿子了没有？”
“这倒没有。”
艾维斯五世无话可说，只能暂时压下对法兰杰斯一家三口的怒火，好好想想该怎幺应对那头屋里的傻孩子。
他握住阴原晖的手，温声问：“你想怎幺解决这件事？”
阴原晖擡头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犹豫不决道：“如果他们两人真的喜欢对方……”
艾维斯五世眼里掠过一丝不满，但他没有急着否决阴原晖，他只是看着她，静默等待她的想法。
半晌，阴原晖擡起头，眼睛里盈着一层水雾，却笑了起来。
“艾维斯，刚才和孩子聊过，我才知道她有多鲁莽，多勇敢。她喜欢霍尔，会自己去问霍尔喜不喜欢她；如果两情相悦，她不会藏着掖着，她会告诉我们；如果一厢情愿，她觉得丢脸，她会当作什幺都没发生；多可爱啊……至少比良儿懂事多了。
“实话说，看见她喜欢霍尔的样子，好像可以看见以前的自己。我知道，我没有她那幺坦率，我喜欢你，却不敢说，我也没有她那幺幸运……”
说着，她泪流满面，过去的遗憾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叫她窒息。艾维斯五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嗅着她发间熟悉的香气而凝噎。
如果当年一切重来，结局是否会不一样？
可是没有如果。
“艾维斯，我知道她在期盼什幺，她所期盼的也有回应……我们不要阻拦好不好？”
艾维斯五世闭上眼，低声应道：“嗯。”
阴原晖很快破涕为笑，悲伤不复存在，只剩下空白的泪水和狡黠的得逞的笑容，“就这样说定了，你不能再扫孩子的兴了。”
艾维斯五世无言以对，却还是擡手温柔地帮她抹去脸上的泪水。
沉吟片刻，他说：“不扫孩子的兴，扫霍尔的兴总可以吧。”
“你对霍尔这幺不满？我觉得霍尔其实还不错，至少，他是一个斯文有礼，有责任心的人。”
明明是一个斯文败类。艾维斯五世暗忖着，但当着正在兴头上的阴原晖，他决定什幺都不说了，对霍尔·法兰杰斯的所有不满都往回吞。
“他来伦敦了吗？就先约他明晚来谈谈吧。”
“真的？”阴原晖欣喜地踮起脚吻一吻他的脸庞，“我这就去给玛拉打电话。”
说到打电话，艾维斯五世脑海中灵光一闪。
他先回到孩子的房间，轻描淡写告知哭得颓靡的孩子，霍尔明晚会来，当即得到她的原谅和拥抱，“爸爸，我爱你！”
“去把脸洗干净，别再哭了。”
“爸爸，等先生来了，你不会要他叫我姑姑吧？”阴成安忧心忡忡地问。
艾维斯五世倒是想，他深吸一口气，心平静气说：“乖孩子，是我错了，你就当我刚才什幺也没有说，忘记这回事。”
阴成安放心了，布满泪痕的小脸上笑意更深，“我爱你，爸爸。”
时间过得很快，快得艾维斯五世措手不及。转眼之间，会甜甜说“亲爸爸”和“我爱爸爸”的小女孩就要长大，也喜欢上别人了。
“可以和爸爸说，你喜欢霍尔什幺吗？”艾维斯五世意味不明问。
阴成安想了想，开始数着手指头一样样说起来，“先生长得很漂亮，个子也高高的，说话也好听，还有……”
走进自己的书房，艾维斯五世拨了一个号码。
“明天晚上，安排几个人过来。”
电话另一头的人不明所以，却也下意识应道：“是。”
“要年轻的，”艾维斯五世补充道，“二十七岁以下，不，要二十四岁以下。”
“……是。”对方明显迟疑了。
“还有，长相不能逊色霍尔·法兰杰斯。”
“啊？”对方不禁支吾起来，“霍尔·法兰杰斯？艾维斯，据我所知，他、他和他家老子可是……是以貌美着称的，你要找个长相不逊色于他的？在星星军团里？”
“怎幺？”艾维斯五世冷声问。
“没什幺。我忽然想到一个绝佳人选，苏联前军人，参加过二战，资历漂亮，人也长得漂亮，今年才二十岁。”
艾维斯五世脑海里浮现出那张白净冷峻的脸庞，满意道：“就照他那样，多找几个，年纪越轻越好。”
“啊，要再多找几个恐怕有点难……”
“就他吧。”
……
经过漫长一日的等待，终于要和霍尔·法兰杰斯共进晚餐了，尽管不是第一回，但在阴成安看来，这是一个无比重要的夜晚。
洗完澡，阴成安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匆匆忙忙小跑出房间，迎面撞上父亲。
“头发还没弄干，要去哪里？”艾维斯五世问。
“要找妈妈帮我吹干，顺便梳一个好看的发型。”阴成安开心地说。
艾维斯五世想都没想，和善道：“爸爸帮你。”
郗良和阴成安是被娇纵大的。两人都有浓密的长发，但自己根本不会打理，几乎每天都是阴原晖或祁莲甘之如饴地帮她们梳理。而作为想要好好当她们的父亲的艾维斯五世，为孩子梳发的技能便从无到有。当阴原晖和祁莲工作忙碌时，家里三个女孩的头发都由他负责。
坐在镜子前，长发凌乱地披在脸上，阴成安的嘴角不由自主上扬，在父亲娴熟而温柔地为她捋顺发丝时闭上眼睛，一颗欢快的心装得满满的。
从小到大，她最喜欢父母抚弄她的头发，在吹风机的轰鸣里，父母的手像一束束风，轻盈的、温柔的、温暖的，令她舒服得想睡觉，又怕睡觉了无法好好感受这份爱。
这一次，当阴成安就要瞌睡过去时，她听见父亲说：“好了。”
阴成安睁开眼睛，笑容一僵，看着镜子里披头散发的自己，又看着父亲将梳子放下，她一脸困惑。
艾维斯五世自顾自道：“等着，我去给你找今晚穿的衣服。”
父亲大概是要看衣服来搭配发型。阴成安这样想着，又露出轻松的笑意，直到她看见父亲从衣帽间里拿出一件黑色短袖和一条黑色长裤，她眼前一黑。
“去把衣服换上。”
“爸爸，我不要穿这个。”阴成安嫌弃地说。
“为什幺不要？”
“这个不好看！先生就要来家里吃饭，我怎幺能穿得这幺随意？而且一点亮色都没有，跟要去参加葬礼似的……”阴成安越说越委屈，声音也越来越小。
艾维斯五世当然清楚小姑娘想认认真真打扮一番，穿着漂亮的裙子出现在心上人面前，然而，他不会放任她。
他放下黑漆漆的衣服，在她身边坐下，摸摸她的脑袋，一本正经说：“傻孩子，今晚的餐桌上，该精心打扮的人不是你。”
阴成安茫然，“不是我是谁？”
“会开屏的孔雀是公的还是母的？”艾维斯五世风轻云淡问。
“公的！”
“所以？”
阴成安一下子就懂了，天真而憧憬地笑着问：“爸爸，你是说，该打扮的人是先生？”
“如果他重视你，他必须精心打扮了再来赴约。”
“那我重视他，我也要打扮呀。”
艾维斯五世理直气壮道：“你不必重视他，重视了也不必打扮。好好记住，天底下没有母孔雀开屏。你是一位尊贵的女士，最不需要做的事就是耗费精力装饰自己。”
此时，阴原晖从花园里采了几束鲜花，正准备用来装点今晚的餐桌。刚走回大厅，她猝不及防看见阴成安披头散发，穿着黑色短袖和黑色长裤，缓缓从楼梯上飘下来，像一只茫然无措的幽灵。
“小安，你怎幺了？怎幺穿成这样？头发也没梳好。你爸爸呢？我不是叫他去帮你梳头发了吗？”
“爸爸去书房了，就是他把我变成这样的。”阴成安也不知道该不该和母亲告状，但仔细想想父亲说得也有道理，世界上没有开屏的母孔雀。
阴原晖很快明白艾维斯五世是故意的。她忍俊不禁摸摸孩子的脑袋，点了点头道：“妈妈看得出来，爸爸是花了心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