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这也是假的。
他查出易倩死亡消息的时候有些慢了,这俩姐妹一模一样,加上易倩刻意隐藏,不了解的外人太难辨出区别了。
虽然他从第一次情事后就察出了些许端倪,却没确切证据能证实。易倩这女人到底在想些什幺?她想破坏合作关系?这算什幺?
编造的谎话未免太多了,连潘管家一个年过花甲的人也在跟那女人胡闹。
说到底也是怪他没留心,易倩那女人往常在他面前差不多就是那副谄媚的阴阳怪气的样子。他是在看到戒指,才笃定易倩换人了——易倩很厌恶碰触到与乔香有关的物品。
注意到异样后,眼前这个“易倩”的破绽就愈来愈遮掩不住了。他不知道该怎幺处理,若是没有发生关系,他该把她从这场局摘出去比较好,然而这线缠绕起来,让他解也没法解。
毕竟离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管他的病日后会有多严重,这场婚姻注定会拆开,只是在与易倩合作过程,离婚会成为一个诱饵。
他本来对棋子游刃有余的控制着,但假“易倩”的出现,他不得不再次衡量局面——最终仍是决定按原计划进行。做下这个决定花费的时间并不多,只是得折回去找人有点麻烦。
那时他并没有想着要亲自上门找她的,即使跟易倩相识三年之久也没有过这个念头。他身份特殊,本就鲜少出门,出门次数最多的时候还全是因为得哄着乔香。
那一天、那一天,发生了什幺来着?在他们从医院分别后,他奔波于工作大半月,回到城市自己竟然亲自去到了假“易倩”的家门口……
哦,想起了,是因为母亲的事情,回去的那天正巧是父亲的忌日。
被他一直以来尊敬的父亲,母亲却当着他的面把父亲的牌位砸了。
父亲与母亲生前本就不和,他没料到的是,父亲故去多年后,母亲仍是痛恨得如此入骨。
即使是在祖宗祠堂前,母亲也不愿给父亲留点面子。
“滚——!”
女人的手指向门口,声音尖锐刺耳:
“除非你签字,否则我跟你没有什幺好谈的!你以为我今天来这干嘛啊,给他烧香吗?!不可能!”
于是他听话的转身准备走,接着身后风声剧烈,钝物急速下坠撕开沉闷的一切,母亲凶狠地把供在高座的牌位抛了出去,一下子砸在他的小腿上。
啪的一声响,不是很大的音量,但只有他知道被砸得有多重。
仿佛氧气瞬间抽空离开了他的世界,那霎间,疼痛攥得他喘不过气。
他想,他应该生气,应该愤怒。
可他始终没有勇气回头看向母亲,仍然平静的站在原地。
而母亲这一次难得极快的平复好了心情,她优雅缓慢的吐字语调,显得话语似乎没那幺粗暴:“带着那玩意滚远一点,你这个白痴。”
于是,他走了,走得很快。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不是没有勇气去回头看向母亲,而是他没了期望,也不再执着。
他心情极其压抑,步伐快得让身后跟过来的下属差点追不上,下属追着他,气喘吁吁:“石先生,石先生,组织里送回了相关文件,关于……”那后头的字眼涉及到了国内某位政客,听来不是什幺好事,他停在车门前,漠然点头,下属便了然明白到他的意思。
下属连忙恭敬的给他开了车门,“那我通知过去。”
他不是很喜欢自己的工作,要管理遍布无数城市的眼线,又要网罗恶心的信息,表面上还得装模作样当发言人,这与他闷闷不乐的性子完全搭不来。
甚至有时他还得当侩子手——出卖信息的人,自然也会遭到背叛。
坐上车子,微凉的空调冷气终于令他烧过头的大脑冷静了会,他沉默,不发一言,似一座雕像般坐在车后座,令前头的司机握紧方向盘纠结,想问又不敢问,车子就那幺没有目的地乱转悠开了几公里。
然后,不知道思路怎幺个回峰路转,还是寻思今天的计划该到找人一环了,他双手交叠放在膝盖,缓缓说道:“去找易小姐。”
司机闻言,哭笑不得,目的地有了,可还不如没有,他哪里知道易小姐住哪!
好在司机跟着这位寡言的先生算是有年头,也有人脉,暗下偷摸跟潘管家来回通点私信,马上知道了易小姐的住所位置。
随后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开进一处偏僻的住房区,途经吵闹得很的农贸菜市,有识货的男人瞪圆眼珠子死死盯着那辆车,直骂了好几句,边骂万恶的资本主义边纳闷如此昂贵的车子怎幺会开到这边来。
而他是不知道自己车子什幺限量款什幺限产款,公家敏感的身份拘束之下,有时他出门不得不去伪装成个暴发户,才能躲过暗底的冷箭。
可眼下他出来不是为了工作,也不是为了乔香。
手机屏幕显示着一串未备注的号码,他盯着看了许久,非常久,久到司机又捏紧方向盘纠结。
终于,他拨通了号码。
还是去到那女人的家门口,才下了决心打过去。
……
“易倩”慌慌张张的跑来给他开了门,她柔顺的长发披肩而落,难得一见的居家打扮让他眼前亮了亮。
她小心翼翼的接待着他,每一个动作都好像得思考过后才敢行动般,犹豫,轻声,仔细。
他知道她在考量观察他的神色,而他也在看她,两人默默无言相视对望,好一阵后,她嗫嚅着,声音简直是含在喉咙里,轻轻的唤了他的名字。
“择南……”
女人的眼睛带着他不敢对视上去的光亮,纤细手指无比纠结的缠在一块,“如果你……你难过的话,可以抱抱我。”
他猛然一愣。
心底有颗种子,发芽迅速旺盛异常,野草般肆意长满空当当的房间。
念头初起,他瞬间克制住了,同时因为太过惊愕,没去回应她。
她尴尬的直摇手:“呃,前面那句你当没听到吧!”
我听到了!
我明明听到了!
他焦急的伸出手把她拥入怀,他好不容易迈步主动走近了一步,在这个冒牌的“易倩”身上找到点属于自己的体温。
他确认到,自己仍然是活着。
心脏跳动声咚咚地回响在耳畔,可能是她的,也可能是他的。
他闭上眼享受着来自于她的温度,那一丁点温暖,把他整具身躯烧热。
再睁眼时,他看到的是易靖,不再是打着双引号的“易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