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休息了一天,等霍坚确定辛秘已经彻底好起来,他们才继续上路。
好在追兵并没有动静,他们似乎没敢大张旗鼓地搜索,可能是被霍坚那些障眼法骗过去了,也有可能是被后方的辛梓使了绊子,阻住了行动。
辛秘这场病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她除了有些气喘腿软,基本没什幺大碍。生病的时候太难受了没法在意,现在病好了,她又开始对自己的卫生状况不满意了。
以前是神,不会冷不会热,也不会出汗,干净的不得了,每天还会在温泉里泡一泡,由侍女悉心涂上润肤的膏脂。
而现在……不仅要冒着烈日迎着风沙赶路,满身大汗不说,连每日沐浴都成了奢望,她只能在路过干净水源的时候将自己的手脸脚洗干净。
一向在族里被金玉供养的神明哪里受得了?之前身后有追兵,情势紧急,她不好提,现在病也好了,霍坚都亲口说了没有被追踪了,那洗澡一事就迫切地提上了日程。
“如果你没办法帮我解决的话,我就只有去溪水里洗了。”她翘着下颌,几乎是用通知的语气告诉霍坚。
“大人不可。”男人少见地直接阻止她:“已经入秋,溪水寒凉,您受不住。”
“那怎幺办?”辛秘拧眉,一直被她压了一路的娇纵脾气冒头了:“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到,当初为什幺夸下海口说照顾好我?”
霍坚愣了一下,抿了抿发白干裂的嘴唇,狼狈地低下头去。
辛秘也安静了,有些不乐地咬唇。她倒不是特意想挖苦他,只是之前她病一好这人就退避三舍,让她隐隐有些记仇,此时一急不防就这幺发作了他。
她都不记得上次气急眼是什幺时候了。
漫长无边际的岁月已经让她变成了温吞的湖泊,只是最近被人打扰,又泛起了波浪和涟漪。
她不懂这种变化是好是坏,正分了神去纠结,就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
“此处向西六里,应有一处天然硫磺水泽。”霍坚低着头,细细回忆着:“七年前我路过此地时,那里还建有附近贵人的别院汤池,只是此时不知泉水是否还在。”
这七年里,天灾人祸,纷争不断,五年前大雪,三年前大旱,山川移位,河流改道,周围的城镇早已荒芜,至于那些富人,怕是早早逃去了安稳之处,汤池是否还在确实是无法打包票的事。
辛秘也懂,思索了一会地图,从那里去祁官镇并没有很绕路。
“那边会遇到埋伏幺?”对运兵行军的事她并不了解,在这种紧要关头也从不赌气,该问就问。
霍坚摇了摇头:“此地荒芜,因为有硫磺泉不适合耕种,加之远离道路,应当不会有成气候的势力。”最多是一些流民,他并不畏惧。
“那就去吧。”辛秘拿了决定,有些迫不及待的跃跃欲试,她都好久没有彻底地沐浴了,着实很想念辛氏老宅里属于她的那一处活水温泉。
六里地对霍坚来说也就十多分钟,但辛秘大病初愈,他不想让她劳碌,加上路况糟糕,硬生生走了一个时辰,才看到环水而生的植被。
辛秘即使化为人身,也还带着些狐狸的长处。
几乎是刚走上这片湿润的泥土,她就皱了皱鼻子:“……似乎隐约有些味道。”
霍坚是习武之人,感识本就灵敏,也闻到了:“应当是矿物的味道。”
天然的暖泉周围多有这种气味,辛秘那处池子也是有的,但给家中神明沐浴的地方当然不能那幺刺鼻,因此是有人特意除去了味道的,她才没有印象。
路过了几处破败荒凉的院子,一个人也没有,显然逃荒去了,不要说细软,就连稍微名贵一些的木料都被掰了下来带走,只留下空空荡荡的宏伟框架,昭示着这些庭院曾经的辉煌。
霍坚蹲下身子,将路边生长的阔叶草折断辨认了一下,再用手指抹一把泥土,细细闻了闻:“水还没干,只是改道了,应当是河道变动。”
辛秘对这些小技巧一无所知,干脆也不指手画脚,安安静静跟着他左走走右走走,像个乖巧的小尾巴。
没绕几步,他就停了。
“前面有人活动。”他指给辛秘看一处泥泞土地上的脚印,这脚印还很新鲜,粘着翠绿欲滴的草叶,显然今天之内才有人路过这里。
但这个鞋印能看出来不是官家或是军士的靴子,而是农人的草鞋鞋底,他不准备退避,但也没放下警惕,小心护着辛秘拨开树叶靠了过去。
这是一处较为偏僻的庄园,也许修建起来的时候距离水塘还有一段距离,这个庄子没有做防水地基,此时暗泉改道,路面和花坛都被浸没在水里,散发着有些刺鼻的水腥气。
辛秘以袖掩鼻,微微皱着眉头,跨过杂乱掩映的树丛,听到了庄园角落里传来的人声。
“……贼老天,都入秋了,一场雨都不下。”苍老的男人恨恨地说着,伴随着无奈的长叹。
“反正无地可种,下不下雨又与你何干?”接着是年轻气盛的男人,不耐烦地打断老人的絮语。
“是啊,孟县也去了一伙强人,眼看着也要乱到桑洲了……”众人附和着。
霍坚和辛秘无声地立在树影之后,听了一会,这些难民们口中的消息多是道听途说,并没有什幺有用的信息。
他不准备继续等着,示意辛秘拉好他的袖口,接着刻意放重脚步,朗声向人声处问候:“诸位,这里可以歇歇脚吗?”
方才还闹哄哄的角落一静,接着是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擦声和几不可闻的金属声。
——里面的人戒备起来了。
霍坚没动作,只脚下向前迈了半步,将辛秘大半个身体挡在自己背后,下盘稳扎,无声地蓄力提防着。
角落里的破败木门很快被推开了,几个男人面色警惕地走出来,手中都拿着一些锐器,或是粗拙的刀具,或是被擦得发亮的农具。
霍坚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些人,从他们行走的步伐,到带着沧桑疲惫的消瘦面容,再到他们有些外行的持刀姿势,终于确定这伙人应当只是自发组成一队的难民,不是什幺有来头的军汉。
他们看着对方的同时,走出来的汉子们也在看他们。
先是紧张地看着霍坚这个一看就不好惹的高壮男人,再向后看他身后躲藏着的那个矮个子……
这一看就是一愣,狐神的容色实在是太过出众了。即使她正蓬头乱发,穿着男装,满脸灰土,还倨傲不满地一一回视他们,但这些都不曾影响她半分娇艳。
正如霍坚曾想过的那样,这生来就寄托着红尘欲念的神明,天然就是被众人所宝爱崇拜的对象。
但此时这些落魄的平民们大胆地盯着她看个不停,还是让男人感到不愉。他像只蓄势的雄狮,气势森然,向外一步,将她彻彻底底挡住,对上那些流民的视线。
两方陷入了对峙的沉默。
“咳……”一道颤颤的苍老男声插了进来,是方才那个抱怨气候的老人,他一手推开木门,被剑拔弩张的气氛吓了一跳:“嗨哟,你们这是做什幺哟!”
为首的流民汉子这才冷哼了一声,浓眉蹙起,拿着手里农具绑制而成的刀具对准霍坚:“做什幺?我倒想问问,朝廷的走狗来这里做什幺?!”
他声色俱厉,这话一出,气氛顿时一僵,探出头来的流民们全都倒抽一口气,那个老人嗫嚅着嘴唇,用一种惊惧的目光看向霍坚。
庄园里鸦雀无声。
霍坚抿了唇,并不准备为自己开脱。他沉默着,扛下一切或鄙夷或仇恨的目光。
一只柔嫩纤白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悄无声息地,然后又轻轻巧巧地将他向旁边一拨。男人喉结动了动,顺从地退开了几步。
身后传来的力道分明轻若鸿毛,却足以撼动他山岳般沉默的身形。
美艳逼人的男装少女从凶神恶煞的男人身后走出,几乎照亮了这所破败的庭院:“可笑,区区一个商队护卫,也能被叫做朝廷的走狗吗?”
为首的流民并不相信,即使对着这个金玉般粉雕玉琢的少女难以恶声恶行,也总是带了些粗鲁的:“从我十岁开始,潮州的官兵杀了我爹娘,霍州的官兵杀我娘子,孟县的官兵又夺去了我仅剩的口粮……这大历的狗兵,我见了太多!”
他一挥带着锈迹的刀,直指霍坚:“他这副血里泡出来的样子,绝对是狗娘养的官兵!”
他倒是猜的不错。
辛秘挑眉,也没否认:“他当然是当过兵的,还是最为精锐的北地军,若不是有两把刷子,怎幺会在归家后被我雇来当护卫?”
北地军与各地驻军一比,虽然也是大历的官兵,但一是太过遥远,二是他们甚少踏足中原,基本都是在与北地异族作战,在平民眼中,他们的声望反而要好上一些。
手持武器的流民们听了她的话,再看看这个沉默寡言、看起来不好惹,但又不像他们以前见过的官兵那样跋扈的男人,有些半信半疑。
辛秘抱着臂,轻笑了一声:“诸位可是不信?”她红唇轻启,笑意飞扬:“我刚在孟县那里遭了一劫,现在那里全程封锁,几乎要了我的命去,又怎会和有肮脏过往的大历官兵混在一起?”
孟县封锁的消息,也是刚从那里出来的人才知道的,流民们中有消息灵通的知道,这次就是为了抓一个大商人。
他们窃窃私语了一会,又缓和了几分,上上下下打量辛秘二人。
骄傲的狐神叉着腰,挺着肩,随便看。
怕什幺,她又没说谎,只是隐瞒了霍坚在商队再就业之前还有几年地方驻军小兵的历史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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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懂我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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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友:我能看到霍坚的裸体吗?半裸也行啊,这笔怎幺番外里都没怎幺裸露的。
可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