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秋的确是陈锦生捡到的。
四年前的秋天,陈锦生还没坐上华义一把手。
刚散完一批货被义父周华海打发去管教新收的华南街。
上月才跟一百多号弟兄跟隔壁青龙帮搏命。
怪他们没眼色,居然有胆直接叫嚣火势正旺的华义帮。人还没出动一半,就直接吞下整个青龙。
啧,仲敢叫青龙?
打头的那个左臂纹龙,右臂纹虎的光头男,见到陈锦生拔枪转身连滚带爬的跑。
点啊?是不是只知道攞西瓜刀斩人啊?
大佬,咩年代啦,二十一世纪都已经有远程射击嘅新玩具啦,玩唔起仲敢同我争?
整个帮派不过八十几人,吞下还不够塞牙缝。算了当我行善,帮你管住几十口手下的饭碗。
帮会话事人被陈锦生装上消音器三秒爆头,结束得快且凄惨。
无视他死前求情,拽住阿生哥裤脚,额头磕到溃烂也啧一声,做乜?你同我用刀捅的时候没想今天?
最后,连同妻儿也未能跳海游出一百米远。
闹佢心狠歹毒?老天,出来混你唔通等着被人砍?玩得不就是要幺你死全家,要幺灭我全族。
之不过佢毫无弱点,早喺二十五年前出生之际佢就孤身一人,全港冇人比佢更能玩命。
边个能威胁佢?冇人能威胁佢。
华南街之前归青龙管,最近几个月周华海忙着跟新上任的首长周旋,已经许久未过问新收的几条街保护费情况。
张首长诡计多端,跟他拐弯抹角想要提高分红。表明还能帮他开发房地产项目市场。讲明白,洗钱更加直接容易。
白天看他穿得周正出现在电视里,讲什幺光明磊落,说什幺为民服务。
凭乜?我手下弟兄拼杀博命,你上嘴皮碰下嘴皮,就想要走百分之廿股份?
搞乜笑啊,你以为我周华海系食白米就坐到呢个位置?
不过周华海依然跟他打哈哈,迂回战术,跟搞政治的不可心急。
走走走,张首长,你上回喺洗浴城相中果个名叫牡丹嘅,我已经包下嚟送到你床上啦,好好叹好好叹,求其玩,玩死算工伤。
今夜义子陈锦生不用守着一米六几,一脸纵欲过度的啤酒肚张首,周华海讲他今夜是不会再出洗浴城。陈锦生被遣去华南街,正正风气,要他们都知道现在谁才是港城老大。
而周华海?约了全城最出名的神婆子要再算一命。上回她讲他有大旺之事,但需姓名改字。命中缺水,万万不可。是水命。
周华海豪掷重金,请求赐字。
原名周华毅正式更名周华海。
此月就扩大帮派,已成全城最大帮会社团。
陈锦生心里啐一口“迷信”,他从来不信命。要是信命都熬不到出生。
周华海让神婆帮他也算过。神婆绕在陈锦生身边装神弄鬼一阵,两眼发直,愣愣盯住,是火命是火命,你呢人嘅命,崎岖的很。
周华海只抓重点,水克火,乐出声,这下不怕阴沟里翻船。
陈锦生挑眉抿嘴,吸一口烟过肺,吐出白圈,缭缭云烟,遮住野心勃勃的眼。
边个克我?我倒要睇你有多少水才能灭住这把火,烧死你全家啊…..
送走周华海,陈锦生前往华南街。
这里可以用恶浊肮脏来形容。陈锦生开门下车没地落脚,委屈他今天这双新穿的意大利匠人工艺皮鞋。
人靠衣装,不过他并不喜欢穿正装,太过拘谨,要是哪天被仇家追杀,跑起来都施展不开。
周华海叮嘱过他,要守在张首旁边以免乱事。没办法,跟在身边不能吊儿郎当,毕竟挂牌是华兴集团总经理。只能西装革履注意市容。
但便宜街上靓女,路过的都要回头看,今日乜日子?呢边位靓仔出嚟巡街?
咩啊?不是明星?那等我去搭个讪,最好今夜能开一间房。
他叼着烟没点燃,双手插兜,一身正装在这条街是如此突兀。
他是太子巡察民生;他是贵族踏入凡间;
他是天空云层破开洞,洒向大地的一束炙热的光;他是游进浅水湾的一只鲨。
与周围格格不入,和人群圆凿方枘。
他眼神凌厉淡然,身长拔高整街平均值,一眼望去他最显眼。站街小姐都犹犹豫豫你推我攘。
去呀,你去呀。长这幺帅没钱给也是我们占便宜,亏不了哒。
名叫Selina的被扭扭捏捏推到身边,还没靠近,“老细——”二字还没娇出声,就被潘仔挡住,“死开啦排骨仔!阿生哥你都敢惹啊!”
主人公余光都不给,留下傲然背影直直向前。
二十块的味道?这幺刺鼻恶心。
他吸吸鼻子,眉间紧缩,嘴抿成直线。
还要暗骂一句“臭嗨啊什幺鬼地方…”
潘仔疾步跟上,在陈锦生身边讲,这条街做主的是那家茶餐厅老板。
据说除了一楼大厅是做快餐门面,二三楼和后院全是皮肉生意。
整条街基本都是一楼一凤,营业额那家老板占大头。
怪不得这幺一条破街周华海赶着他来要钱。
没两分钟走到茶餐厅门口。店门破旧,内室装潢普通。估计要一份鸳鸯奶茶也是用粉兑好,都不知有没有烤炉来烤猪扒包。
陈锦生找到一张干净桌,倚在台面,左腿自然搭在右腿。
他伸出双手环胸,衣袖收缩,露出手腕一块江诗丹顿,黑色皮质表带,墨色理石表盘。
老天幸好不是金色劳力士,一秒钟跌成暴发户。
他要的不止这一条街,他要整个区,整座城,整片海...
他要没人在他之上。
思绪还在规划未来,擡眼侧目看到斜前方一个肮脏身影。
大约只有一米五几,瘦骨伶仃,弱不胜衣,像是从垃圾堆里逃出来的一只被人误以为已经死掉的野猫。
她仿佛已经饿极,瞪着眼睛环顾四周,没看到一座山一样的身影。
从刚走的客人桌上赤手拿起一块被切了两三刀的猪扒,快速吞咽起来。
哦,原来这家有卖猪扒。不过应该很难吃,客人都没动几口被乞丐小孩捡到便宜。
她应该许久未进食,刚塞进的食物被身体本能反应抗拒,有些反胃,但她管不了那幺多。
已经三天没吃东西,再不用什幺来填满肚子她快活不下去。
手在抖,牙齿也在抖,好像已经忘记怎样咀嚼餐食。
头脑还在发懵,就被从后院赶来的孙峰看见。
他好像非常愤怒,瞋目切齿,直接快步上前从椅子上扯下她,揪住衣领,另一只手张开五指用力落下,目的地是她瘦的下凹的脸颊。
嘴里还句句带脏的骂道:
“我叫你偷食!你老味呀,你老母争我咁多钱,你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个贱种!仲有面系我店里面偷食!!”
她的脸有没有他一半手大?
像是陶瓷玉器破碎的声音。
她还含住小半块猪扒,已经被刚扇的一巴掌踉跄退后倒在地面。
她有没有七十斤?怎幺可能是怀孕八月也不见生仔的孙峰对手?
她鼻孔流血,满脸肮脏,根本看不清本来脸色。
孙峰再次上前从地上扯起她,掐住她的脖颈。
她摇摇欲坠,枯黄发丝上也粘着不明颗粒,仿佛晃荡在极不合身的邋遢衣裤里的,只有一具白骨尸体。
而她还扯着嘴角笑,她的脖子细长,笑的时候连下颚线肌肉都跟着发颤。
她双眼无神,仿佛还有两口气没咽下。对准孙峰的脸,用尽全力吐出那块没吞下的猪扒,不偏不倚,命中他五官皱在一起的中心。
“傻嗨死肥佬!有本事整死我啊!”她靠最后毅力放出狠话。
孙峰裂眦嚼齿,他要马上打死这个我行我素,从不把他的话放眼里的十几岁少女,最好让她赶紧下黄泉能陪她那个做妓女吸毒欠钱的老母。
当他的巴掌要再次落下时,被一支精瘦有力的手腕挡住,然后顺势推开孙峰。
陈锦生并未使多大力,对他常年需要打架斗殴维持体型的人来说,孙峰只是一身虚肉。
我笃定他挨不了我两棍。
陈锦生站在孙峰和她之间,孙峰松开掐住她的手,她落在地上。
她迅速咳嗽,刚被又掐又打快喘不上气,本来已经认命闭眼,谁知又突然有人多管闲事插在中间。
她趴在地上擡头,意识已经不清醒,映入眼帘的只有一双崭新又蹭亮的黑色皮鞋。
这皮鞋一定能买很多吃的吧?我也想穿鞋。她还在想是谁能穿这幺好看的鞋,下一秒就晕了过去。
没办法,她已经没有体力再耗下去。
“你系哩间餐厅嘅老细?”陈锦生淡漠开口,整理衣袖。
“你老母又喺边度出嚟嘅冚家铲?敢推我?!嫌命长啊短命种!”孙峰伸出食指直接指到陈锦生两眼中间。要盯死他。
敢喺我嘅地盘撒野,你知唔知我系边个?!
陈锦生瞳孔都不动,眼神微变,还未等孙峰反应过来,他迅速擡左手用力握住他不知好歹的食指。
不到五秒,潘仔听到惨叫,推门而入。
一个两百斤的臃肿络腮胡男人跪在陈锦生面前,双腿夹住自己的手痛叫,嘴里还依稀念着脏话。陈锦生脚踩在他的膝盖上,很是不耐,很是阴狠。
视线顺到陈锦生身后,一个瘦削的小女生倒在地上,没穿鞋,脚面通红又沾满肮脏。
“潘石明,你同他讲。”陈锦生厌恶的刮两眼孙峰,然后抽两张桌上餐巾纸擦擦手,想到什幺再补充,“先倾钱同店,明天倾人。”
接着蹲下抱起地上那只野猫,果然轻的很,还没我一只哑铃重。
她的头垂在他的肩,发丝潦草又邋遢,有几根触在陈锦生下颚,他撇头,一脸难以忍受。
衣服布料粗糙,领口破损挂在肩头,露出消瘦的肩头和锁骨。
她太瘦了,骨头都会硌到他的手,
她太脏了,他仍抱起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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攞:用;取
老细:老板
你老母又喺边度出嚟嘅:你他妈又是从哪钻出来的
冚家铲:草你全家
边个:谁;哪个
好好叹:好好玩
求其玩:尽情玩
争我咁多钱:欠我好多钱
倾: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