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来晚风袭人,当晚李炎就犯了伤寒之症。众人心悸之余都安慰道是热汗扑了凉风,时气所感,无甚大碍。谁知回宫之后他病犹更重,一厥不起,以至目不能识字,舌不能尝味,时常昏迷,少有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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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很多的事,皆始自不可说之微中之微,细中之细,好像是无声无痕,无知无觉,难以觉察的,情这一字,亦不知所起。
他曾经切肤地感受过那具身体在怀中一点点从温暖退至冰冷,也曾反复梦到她倒死在血泊之中,从那时起他便已心病深埋,心障难消,见不得她遭遇任何危险的可能。
奉御诊完脉,说这是急痛迷心。
此状急痰攻心,壅塞百窍,有较于别者更甚。奉御拱手讳言。众所周知,再好的良医也难治心病,因而只是开了几剂醒神开窍的药方,静待情况。
李炎不知什幺时日,稍微转醒了过来,他看到她俯卧在床头,便将手覆在她手背上:“别走。”
“我不走,我陪着你。”徐宝象连忙握住了他的手。
“如果我死了呢,”他两眼空空道,“我如果死了,你愿不愿意……”
徐宝象顿感眼前一座山陵忽然塌溃之势,她当即面色紫胀,高声痛斥:“你别神神叨叨的!我很烦!”她边在室内乱转边撂下话,“我不会陪你去死的,你死了,我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李炎道:“我不要你陪我去死,你好好活着好不好,我放你出去。你想去哪里都行,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想。”
“我不会陪你的,”徐宝象反复说着这句话,激动下捶胸顿足,舌唇颤抖,“我出不出去干你什幺事!你想死就死,快点死!别来管我!”
说着便顿足跑了。
这话未免太过伤人了,左右皆屏息,连刘金刚都面如土色。
“你看,她哪里会哄人啊……”李炎苦笑道,“你还指望她照顾人,不添乱就不错了。别过了病气给她。”这是自找的,只能生受。
也许把江山都给她,可能也没讨什幺好吧。她不稀罕要,手握大权,她志不在此。
那就先再选一个温良的太子,再找一些可做事的忠臣,都打点好了,再交给她。但是当太后还是要守节,万一她要遇到个像自己那样疼她的,也得让她有人疼。
然后便是提前写好遗诏。往后每年都要重写一份,事无巨细,以应不备之需。
“金刚啊,你不准死,你要照顾她到七八十岁。”李炎又开口,如往常一般吩咐道,“朕养不了她了……如果先走了,你们这些人,要帮我养着她。朕为时已晚。”
“万岁长命百岁,不会……”
李炎扬声道:“刘金刚领旨——!”
“奴婢领旨。”
李炎这才无声地笑了,又缓缓自言自语道:“养不是给一口水喝,给一口饭吃就行了,是需要耗费心血的。”
“不能把她当成一棵草,一个动物,一个小猫小狗,当成一个小玩意儿一样养在身边……”
四下闻者一时痛哭流涕。
徐宝象在另一隔间里,听到这话,连日未进油水此时只刚刚喝下两口米汤,却哇地一声搜肠刮肚全呕吐了出来,牵得肺炙肝伤,目肿筋浮,刘细娘忙顺她后背,眼眶蓄泪:“您一定要多担待呀!您不好了,陛下会心疼的!……主子!!”
徐宝象却意识模糊,摇摇晃晃栽倒了下去,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桌前垂泪的烛灯。
说什幺至死不渝,人死如灯灭,死了就什幺都没有了,以往所有的甜蜜悲欢,都会化作尘埃,茫茫四散,竟不知何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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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自己的身后事,李炎当然有所打算。他有太多的东西,只剩下了给予。
朦朦胧胧间,他仿佛又听见她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陛下,你什幺都会,你救救它们……陛下,你什幺都会,你把小宝宝留下来吧……
生老病死他纵然无法掌控,但这回他一定会有办法,即使是他死了,也能让她百岁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