薅羊毛

“到底要填多少啊,我这可是出卖隐私出卖童贞,小飞龙你拿什幺赔我?喂,别装死啊。”

“是这样吗?我从来没有填过,不知道有没有效。”

“行了吧,大工程师的身份信息猎头都要花钱买,能帮忙填算他祖坟冒青烟,感情比金坚,犯得着这幺认真?”

“话不能这幺说,小飞龙能肯让咱们帮忙,是看得起咱们,你看,咱们都多久没能迎接他光临了?”

“我把我老婆的也一起填了,小飞龙你看看,还需要的话,我可以找我同事帮忙。”

根本不熟的朋友,却比任何人都热心帮忙,她拿着手机都烫手,也深感头疼。

有多久了?三年多了吧,没跟他们有过接触,严格意义上,这是她在网络的唯一几个朋友,在她还有活力激情的时候,意外结交的朋友。

在他们都放弃了电竞比赛的奖金,跟随一个记忆中的小矮子的慷慨行为,将钱分享了出去,就像那笔能够付房屋首付绰绰有余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是路边随地能捡的小钱,那时候她想破脑袋都想不通,平日里不把小矮子放在眼里的他们,为什幺一看见刺客放弃,他们就能果断宣布放弃。

换作她,她是做不到的,唯一能够解释的是,道不同不相为谋,钱对她来说,远胜于虚幻的荣誉。

她也这幺做了——唯独她一个人交出了银行账户,拿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奖金,一分都没给别人——除了不得不缴的个人所得税。

虽然她贪心到还向律师请教过合理避税。

打那以后,她没再跟这些人有过交集,他们也商量好似的,一致地疏远了她,尽管并没有把她从当年比赛的“战术讨论群”里踢出去。

“今天够了。”她点击保存问卷,回了一声群里消息。

那位鸡婆队长还是从前的宽厚体贴,他将问卷提交出来,就发在公共聊天屏上,无形中给磨磨唧唧的另外两人做表率。

她也不跟他们叽歪,收了队长的两份问卷就停止了与群里的对话。

队长连声呼唤:“还有人还有人,再等等,就十分钟。”

她的头像没再有动静,变成遗像般的灰。

几年没出现,一出现风卷残云卷走众人的信息,拍拍屁股一声谢都没有就走人,群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贱嘴狐狸就讥讽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脸变得比女人还快。”

“我们还是我们,但小飞龙早就不是当初的小飞龙了。”医生还是那幺阴阳怪气。

她就隐着身,看着他们聊天。

他们感情可真好,显然在她缺席的岁月里,彼此之间的友情已经从虚拟延伸进现实。

其实那几年,她偶尔进群瞥见过,他们在群里闲聊家常,聊上班下班,接孩子买早饭,夜深了还挂在群里,聊游戏,聊现实生活的失意,已有家室的帮快乐单身汉看食品营养成分表,休假的自告奋勇当人肉闹钟叫出差的人早起,互相督促减肥,日复一日地不是亲人更胜亲人地相处。

而灰色头像的她,总是疏离而突兀地梗在他们当中,不出声不领福利不尽义务,成为群里最大缺陷,就像一块丑陋的疤。

连有人交了好奇心旺盛的新女友,想加入这个群,加深对自己男朋友的了解,都被“人数上限”为由,拒之门外——凭什幺活人要给她这“死人”占着位置呢?

那次医生在群里@她好几次,她都装没看见,没看见医生提议将她踢出去,没看见其他人就沉默不回应,没看见连平日里唯恐天下不乱的狐狸,听到要踢她,都闭上了嘴。

潜意识里,大家都在等这个小弟弟回归。

哪料一回来,龙没见到,却见到一条虫。

缩头乌龟虫。

夜里,作为群管理员的头像动起来,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出现了。

这个中老年常用的太极八卦头像很少有动静,更多时候,它就像一盏明灯,照亮群里自由奔放的氛围。

他在群公共聊天页面打出一串爪哇鸟语——

“!”

\"!!!!!!\"

\"?\"

\"??\"

\"?????”

像个语无伦次的神经病,又像欢快打滚的小孩。

大家视而不见他的激动,狐狸发了一张简历出来,“你们看看,这次我给老顺征婚有没有戏。”

她点开那个文档,就见头像方框之中,一个上半身背影,乌漆墨黑什幺都看不清,装酷的样子,旁边一排字加粗加大,尤为醒目:帅得批爆。

她和其他人顿时感到眼前一黑。

她看见他们说,他们的群主兄弟单身狗一只,好好的美眉介绍,他完全无动于衷,以至于逢年过节,大家都有归处的时候,他默默地留在群里,形影相吊形单影只,好不可怜,搞得身为朋友的他们,都不好意思在群里谈自己的女朋友,医生每每想引荐几位“有趣的女性灵魂”进群调剂阴阳失调的气氛,每每都通不过他的审核,同时这也给了狐狸灵感——女的不成,那就来男的。

简历是准备投放txl网站的。

“我不是替他改了吗?怎幺又粗俗了!再说之前是‘帅得屌炸’,这次‘帅得批爆’,正好金童玉女的......下面凑一对,他不就喜欢对称美吗?”

“而且你们看,听到要给他征婚,高兴得都打乱码了!”

只要男人超过群成员数三分之二,群聊就会充斥着欢乐的白痴氛围,这也是她不参与群聊的原因,要她下场和他们打成一片,谢谢,敬谢不敏。

鼠标坏了。

重新选择吃饭工具花了她半天时间,这半天里,她被商家的打折方式绕得头晕眼花,怀疑自己小学算术没学过。

那个时候,她一分钱都要掰作三份用,已经积累了不少薅羊毛的本事,所以深知数码产品是最难薅的,但还是不死心。

有人就在这时小心翼翼地给她发消息,问她在做什幺。

已经是数不清第几次骚扰她了,每次都问差不多的问题,跟个老妈子一样。

她顺手甩了个链接过去,“给我买。”

当她下午收到鼠标的时候,什幺脾气都没了,打开盒子,她看见薅半天都薅不动的那个牌子鼠标,但不是她要的基础版,看包装,看形状,应该是最贵的那款。

“多少钱?”

那边立即回复她:“我刚看见你收货了,喜欢吗?”

“多少钱?”网上竟然搜不到这个款式的鼠标,她只能问他。

“你想给我钱吗?我不要你的钱,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她立即在通讯软件上拉黑了他,打电话强硬地将已经走了二十分钟的快递员叫回来,把商品当垃圾塞出去。

“美女,你怎幺这样?好歹把东西包回去啊,这样子我们可不给你退的。”

“那你拿去扔了。”

晚上,她的通讯软件好友里莫名其妙出现已经拉黑的人,他一上来什幺都不敢说,就发了一条链接。

是下午那鼠标品牌商的官网活动,征集新款鼠标试用者,名额100个。

怪不得她搜不到,原来是还没上市的最新款。

她正在研究抢试用名额的规则,那边就怯生生发来信息:“填写内容有要求,我这里有一个模板,按要求填写被选中的几率最大。”

这种程度的好意她没有拒绝。

第二天,她就收到品牌商加急送过来的最新款鼠标,还用的礼盒包装箱,光拆箱都费了她一番功夫,礼数周到得活像她是vvvip大客户。

“你怎幺拿到那填写模板的?”

他乖乖说实话:“我算的。”

她想起几年前,他的职业是数据管理员,如果还留在原公司,现在已经是数据管理员的管理员了吧?

那时候兴起从网络上发家的意见领袖,在网络上受追捧程度堪比影视明星,但不要求长相,甚至不要求露脸,只要有“硬货”。

她开了个替人“薅羊毛”的网络社交账号,尝试找点钱赚。

她的“技术顾问”非常支持工作,还为她写了商家打折优惠的抓取代码,这是她的要求,她要自己操控。

他对她有求必应,事实上,他恨不得每天二十四小时能有二十五个小时围着她转。

可惜她即便占着他的技术便宜,也只跟他保持“公事公办”的往来。

最初她去数码博主的推荐下面逡巡,看见有人问价格,就留下最优惠的购买途径,那些途径包括不限于官网折扣,优惠券发放,会员内部价,第一件优惠,代理商清仓特惠......

很快,她的信箱不仅收到询问私信,还收到那些数码博主的询问私信,问她哪来的神通要到商家的大优惠。

“我不是商家内部员工。”她解释。

“可是不是内部员工,怎幺拿得到这幺优惠的价格?”

于是她就注意起数据收集的安全性。

“你不可以这样。”

她私下告诉她的技术顾问,爬虫代码并不是光明正大的东西,有时候意思意思就行了,不要爬那幺“深”。

“为什幺?”

“想告召天下,你偷取数据吗?”

“我没有。”他委屈巴巴回答。

“商家备在后台的活动,还没开始,你就给人抓取了,还说没有?”

“两分钟后就到第二天凌晨,我是五分钟前给你的数据,以你的发布速度,等你发布完,他们信息早就出来了……”

她一看,可不是?商家活动开始时间正是“00:00:00”。

她没放弃,找到新角度继续责难:“你还狡辩,你又不是管理员,怎幺能发布别人都无法获取的信息?这还不算偷?”

“我是管理员。”

她愣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他的公司在数据分析方面有很大优势,很多公司借助了他们的“计算能力”,约等于外包给他们公司吧。

他还告诉她,不久之后,将到处都是她这样的专业买手,一年后,视频推广会开始盛行,届时她这样的买手都会转型,从幕后走到台前,在视频里抛头露面推广产品。

她问:“再然后呢?”

“一切会化作泡沫。”

泡沫?她心想这个词用得真好。

经济泡沫,房地产泡沫,太多泡沫,互联网为什幺不能用泡沫?

她前所未有地意识到,现在和她聊天的人,今非昔比,已是行业中的翘楚,不仅能让大企业将机密数据交付,还能通过数据分析判断大行业发展方向,远不是她一个垂直领域的小产品经理能并驾齐驱的。

他一擡手,送她的礼物就是一个具有搜索功能的网站,虽然只有一个搜索页面,却是六岁小孩都能驾驭的傻瓜工具,而这个傻瓜工具,却能将手伸进各大购物平台后台。

“你做这个花了多少钱?买服务器要花钱的,告诉我你的账户,我给你转账。”

“我不要你的钱。”

她没有理睬,搜索服务器规格与价格,打算转红包给他。

“你还在为没有让你拿MVP生气吗?”那边忽然说。

她慢慢直起脖子,神情有那幺会儿怔愣。

“可是以道晶的能力,当时没有人是她的对手。”

你不是吗——她心想。

“还是因为我没有回你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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