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木酒馆的内饰是典型的北方风格,深色的木质结构是其基调,鹿角被做成了灯饰,鹿皮是座椅的装饰。材质和颜色都给人以温暖感觉的厚重挂毯裹着整个空间,让壁炉里的柴火都显得多余。
那个棕发男人的穿着打扮一看便是从北方来的,可安迪既然提到“枫丹白露”,就一定有把握此人与国都有所关联。
枫丹白露正是弗林克王宫所在的郡名。
“枫丹可不常见。”底波拉接过他特地调配的低度鸡尾酒,开始享用。
是她喜欢的玫瑰花香,口味酸甜。
“我之所以这幺说,是因为……”安迪指了指嘴,“你知道,那些北边人,说一些词总是咬得紧一些。还有,国都的人从不说土豆。他们叫洋山芋。”
“啊哈。”底波拉撇了眼小食菜单,一片了然。
本来是根本无所谓的,一个旅人而已。
北地向来不是什幺“好地方”。虽然会降雪,但林特和扶松这两个区域缺水的情况非常严重,加上本身粮食产量也不高,无法承载更多的人口,这种情况可以说自西西拉王国建立开始便一直存在了。
然而同在更加环境恶劣的更北,一个游牧民族建立起来的奥斯陆王国却不得不在这样的土地上求生存。
以各种名目挑起的边境摩擦自从西西拉开始频繁地更迭王位开始就没有停止过。
路易在争夺王位的时候,第一任妻子和大儿子原因不明地过世,背后到底缘由为何,公卿之家都心照不宣,也不会有人触他霉头去八卦。
但原配生下的另一个儿子却活了下来。
赫尔兹,西西拉王国的二皇子,刚满十四岁的时候就被派遣去驻守北疆,每年只在国庆盛典之时才会回王宫述职一次,到如今已有整整七个年头。
一说到和北地和国都同时有联系的人,底波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二皇子。
她从前去过国都不过五回,两年前的那一次倒确实是国庆盛典的时候去的。
那次是为什幺没见到呢?
见过面的话,至少能肯定眼下的猜测。
实在是……勾人的好奇心。
好端端地跑到最南边的滨海做什幺?
底波拉眯起美眸,看着那个长相英俊却打扮粗糙的男人,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了叩。
“安迪,帮我做两杯狼月森林。”
狼月森林是酒名,是松木酒馆的原创鸡尾酒,也是其代表作之一。
口感辛辣,味道却极清香。产自林特的覆盆子果酒和产自扶松的烈性香料酒以一个极妙的比例混合在一起,丰富了酒品的层次感。
安迪给了她一个古怪的眼神。
“我也喜欢这款酒。”底波拉绽开一个笑容,“你放心,这一点还是能喝的。”
安迪无奈地笑笑,开始娴熟地工作。另一边的客人也在叫他,他告诉客人他马上过去。
……
从她走进酒馆那一刻开始,男人就注意到了她。
如此明显的外貌特征,恐怕要像他一样染头发才能遮住。
不过很不幸,他长相随了母亲,所以他父亲从他生下来开始就对他没什幺好脸色。
看她那副和酒保熟稔的样子,不禁让人怀疑这家明明是他名下产业的酒馆是不是在他不在的时间里易了主。
直到她拿着两杯狼月森林走到他面前坐下,男人才真的开始觉得有些意思。
珀西家族倒确实和他有两个共同的仇人。
“介意我坐在这里吗?”她的声音很好听,不是那种娇滴滴的贵族小姐的感觉,更像是稳重却年少的公子哥。
男人摇了摇头,用手势表示欢迎。
底波拉放下杯子,随后坐下。
“底波拉•珀西,幸会。”
男人有些惊讶。
礼数比他想象得还要周全。
如果她没认出他的身份,那幺说明她是个心思缜密的人。
如果她已经认出来他的身份还如此坦然地自报家门……
怕是有些图谋不轨。
男人探究地看了底波拉一眼。
她在等他自我介绍。
“克什勒•莫森男爵,很荣幸能与您相会,珀西大公。”
莫森显然是假名,说不好是他哪个下属的姓氏,听发音挺像是北地的。
克什勒却是有点考校她盖利语的意思了。
chuisle,直译过来是心跳,在盖利语里却有“甜心”、“血肉”之意。
听着像是妈妈会叫孩子的爱称。
路易的原配,是来自鸢尾岛,有“鸢尾大公”之称的昆斯伯里公爵的独女。
鸢尾国也称艾里斯王国,爵位制度和大陆上不太一样。
少个大公,多了个侯爵,因此公爵就等同于实际上的大公。
这一个假名里就透露了不少信息。
“幸会,男爵。”
底波拉伸出手去。
按照两人真正的身份,怎幺也轮不到她主动伸手让他行吻手礼。
可她偏偏这幺做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没有一丝畏惧。
真是让人摸不透……
赫尔兹脱下自己的皮手套,低下头去,恭恭敬敬地献上一吻。
“男爵是第一次来梅尔赛城吗?”
好听的声音来自头顶。
赫尔兹并不习惯和父王以外的人这幺讲话。
他擡起头,眼里明显多了些恼意:“并不是。每年国庆盛典之前我都会来这里看看。”
“噢?您有家人在这边吗?”底波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心下却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她姿势优雅地拿起水晶杯,微微晃动银红色的酒液,随后喝了一口。
嘴唇离开杯沿的时候,一截漂亮的粉舌多流连了短短的一瞬。
赫尔兹有些摸不透她的套路:“也不算……我母亲去得早,但她很喜欢梅尔赛城。我打算在这里买个房子,方便以后来这里度假。”
“那您母亲确实很有眼光。没有比梅尔赛城更适合度假的地方了。”底波拉将另一个杯子推到他面前,“不要觉得拘谨,男爵。既然出现在这里,我也是来喝酒的。”
“谢谢您。”
赫尔兹接过酒杯。
狼月森林……
这酒总是让他想起战死在诺曼的堂舅。
但显然除了昆斯伯里家的人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这一段历史。
曾经他一听到战场就觉得害怕。
如今一待就是七年,令人惊讶的是,他也不讨厌。
一边像狼一样,与北地恶劣的天气和环境作斗争。
一边像弗林克的任何一个可能成为王储的人一样,积蓄自己的力量。
他的父亲和他继母的哥哥是他的杀母杀兄仇人。
这是被诅咒的命运,而让被诅咒之人去镇守边疆,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安排了。
眼前的这个少女,也与路易有不共戴天之仇呢。
安德鲁斯大公也没少在那件事背后推波助澜。
所以她才会在认出自己之后还装傻接近吗?
但她应该不知道之前那一段才对。
毕竟,路易并不是蠢人。
他自己动的手,手上沾了血自然是要自己擦干净的。
“您会在这里待多久呢?”
“还有三天就要走了。”
“您也去参加国庆盛典吗?”
“嗯,我去看亲戚。”赫尔兹的脸上看不出什幺情绪,内心却在盘算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到底想干什幺。
“今天已经不早了,不如明天下午我带您在梅尔赛城里四处转转,如何?”她像个好客的主人。
“无上荣幸,大公……但我只是一个男爵……”
“呵呵。”
女子的轻笑声让赫尔兹擡头与她对视。
“您是吗?”底波拉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调笑。
男人的眼神一瞬间就冻结了。
(*本章盖利语=gaelic,一般有苏格兰盖尔语和爱尔兰盖尔语两种。后者实际上就是爱尔兰语。该词引用自电影百万美元宝贝。电影中的cuishle是误拼,正字应为chuis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