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粮仓的火立刻引起了突厥军的警觉,只是守在门口昏昏欲睡的几个士兵已经死在睡梦之中了,被骆烟一剑封喉。

开战的号角声响彻整个山林,骆烟领的一队人马正处于重兵把守的粮仓后方,玄铁长剑发出锐利的银光,随着剑刃刺透敌军身体溅洒出温热的血水。

鲜血缓缓渗透进沙地和泥土里,箭矢划破长空敌军重重倒下的闷响声不绝于耳,熊熊烈火下营帐被吞没化成灰烬,一条血路被杀开,两路人马已经碰面,他们人数并不占多数能将敌军杀得连排兵布阵都慌乱无形已是难得,骆烟半侧面容被火光照亮半侧隐入黑暗,腿伤使得体力消耗极快他只能咬紧牙关尽力不暴露自己的弱点。

忽然一柄长缨枪气势汹汹地往骆烟的伤腿攻来,尖锐的枪头只要勾到些许也能刺穿小腿,骆烟脸色微变执剑的手向下挡住奋力跃身,却不想长枪比他更快一步,枪头轻转向上一挑用木做的棍体重重地打在伤处。

“呃——”骆烟闷哼一声面色痛苦地向一侧倾倒,他立即以剑支撑侧身躲过刺来的枪头。

“别来无恙啊,骆将军。”乌孙溁咧开嘴角眼底满是嗜血的狠光。

夜半的袭击让突厥军损伤大半大失元气,此地易守难攻他们根本没想到大周军居然冒着满盘皆输的风险从背后奇攻,乌孙溁看着横尸满地出手越发狠厉。

骆烟拖着又一次渗血的伤腿吃力地抵御着,铁剑抵住劈下的长枪震得虎口发麻,乌孙溁面容扭曲圆睁的双眸迸发着诡异的兴奋。

山口传来马蹄声,千军万马奔来时整个山间的鸟兽都被震动得四散看来,突厥近战时的布署完全被打散,已然溃不成军,乌孙溁惊恐地回头看去,嘴里发出猛兽般的低吼,用足了十成十的力气压下长棍。

“别来无恙,乌孙副官。”骆烟喘着粗气扯起嘴角,稍稍恢复力气的手臂猛地一撑,擡腿将乌孙溁踢开数米之远。

“太后娘娘!”木祁难得有这样急切的呼声,一下子让温怡卿的心悬在了半空中,她绕开梅树快步走去。

看着木祁在自己面前矮身行跪礼,温怡卿急得不行连声催促道:“都这时候了还行什幺礼,快说!”

“樗黎关来报,”木祁擡起头微亮的双眸难掩激动,“昨夜骆将军领兵突袭突厥主营,将副将乌孙溁绞杀,其余士兵暂压在黎海城为俘虏。”

“太,太好了,”温怡卿狠狠地松了口气,“那骆将军便可即日回京了?”

木祁看了眼温怡卿,脸色难看迅速地垂头回道:“押送粮草一事还未毕,陛下午后并无诏书宣骆将军回京,只是……只是口头嘉奖。”

“天下人只当是劫匪,无关痛痒,他这般安排也是意料之中。”

温怡卿闻声回头看去,萧沉已扫去一身疲累,风度不减长身玉立站在庭前。

“是啊,他们只以为那是土匪罢了。”温怡卿深吸了口气稳住身形,眼睑微垂转身坐在石凳上。

木祁还站在庭间无措地望向萧沉,见自家主子颔首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必为了这等腌臜手段伤心,”萧沉坐在温怡卿的对面,为她倒了杯茶水,“只等明日看相爷如何让他自己吃下这个哑巴亏。”

“我是为骆烟伤心为丞相伤心,”温怡卿顿了顿,姣好的唇瓣轻抿垂下,“誓死效忠的周室竟然个个都是耍权谋使心机的无耻小人。”

萧沉嘴角轻扬,好笑地俯身去瞧温怡卿气恼的样子,提醒道:“真是气糊涂了,也不怕隔墙有耳?”

温怡卿脸色微变坐直了身子往四周瞧去,她目光一凛装作无惧无畏的样子却还是压低了声音:“我能怕他们吗?有本事让我即日暴毙在……”

“诶,”萧沉脸色一沉急忙捂住她的嘴,“可真是长本事了,什幺话都敢说。”

大掌蒙了一半的脸,露出一双眼睛委屈得撇开看向一旁。

“可不许瞎说了。”

温怡卿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推开萧沉的手问道:“骆烟何时能归?”

“若是顺利再过半月有余便能到京都了。”萧沉把玩着她的指尖心不在焉地答道。

温怡卿叹了口气,指尖柔软的触感让她的目光不自觉转到萧沉的身上。他还是一派悠闲自得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握,温怡卿端详了片刻不解地问道:“萧慎明日便要进京了,你怎幺……”

“放心,我已经为我的好大哥备好了厚礼。”

“我……”

“想给骆将军递信?”看着温怡卿犹豫闪着光亮的眸子,萧沉无奈地勾起一抹笑来。

温怡卿连忙点了点头,她带着希冀的目光下意识往萧沉身前倾去问道:“可以吗?为了剿匪骆烟在伏虎林耽误了几日朝中早有人心生不满,我的一举一动绝不能再给他带来麻烦。”

少女眼中令人难以拒绝的期盼深深刺痛了萧沉的双眼,他几乎脱口而出:“若有一日萧某身陷囹圄,娘娘也会如这般为我殚精竭虑处处留意吗?”

“自然,”温怡卿对他这番话感到莫名其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不过,你怕是没有被设计陷害的一天,有也是你设计别人吧?”

萧沉垂下头低笑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风中叫温怡卿捕捉不着。

“起风了,”男人嗓音温润带着一贯的淡然,“娘娘回寝殿吧。”

话毕萧沉自顾自地转身走进殿内,自然得仿佛他才是这永康宫的主人,刚刚那句话是对温怡卿下的逐客令。

见萧沉没有出言拒绝,温怡卿便知道他是答应了,她欢喜地望着萧沉颀长的背影,发觉男人的身影几乎快要隐没入殿内了,她连忙跟了上去,“你今夜……不会还要侍寝吧?”

少女脸上的诧异和不可置信掩盖了羞恼,发髻上只簪了珠花和一支步摇比京中贵女还要朴素许多,萧沉的目光从鬓边扫过落在温怡卿白皙软糯的脸颊上。

萧沉倾身逗弄孩子般伸出微凉的食指蹭了蹭她被冷风吹红的脸,明知故问道:“是萧某服侍的不好吗?”

男人清冷的面容被这抹笑意染上鲜活,明晃晃的戏弄,温怡卿却还是不争气地红了脸:“不好!”她气呼呼地丢下两个字往内室走去,反身将门合上前探出头来别捏地补了一句:“你今晚还是去睡暖阁吧。”

“子逸,”裴衫狼狈地伸手扶着椅子才堪堪让自己站稳,叹息中带着无尽的沧桑和苦楚,“是为师不好,利欲熏心才让药王谷……”

“够了,”林君竹缓缓闭上了眼睛紧抿的唇颤抖着,极力让自己平复下来,“我会让殿下将你送出宫去,往后你我二人再无瓜葛,灭族之仇只由我来报就够了。”

听到这话裴衫激动地扑上前来,长袍被他自己踩住狠狠地跌坐在林君竹面前,地砖的冰冷坚硬从膝盖和掌心处如阴冷的毒蛇般一点点蔓延侵入他孱弱的身体:“子逸你可千万别做傻事,萧氏手腕狠辣杀人不眨眼他……”

“你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药王谷上下几百条冤魂死不瞑目吗?”林君竹猛地睁开双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颓唐的裴衫,脖颈处的青筋因用力而暴起,“我恨不能亲手了结了你,才能慰藉师兄师叔的亡魂。”

裴衫愣住了似是不可置信自己从小养大的徒弟居然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可是他哑口无言,因为痛苦而喉口紧缩发出几声不明意味的呻吟,紧接着一声悲鸣响彻大殿。

“何苦这样绝情。”

林君竹走出侧殿时被站在门口的周晏然拦住了去路,他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如释重负反而更加痛苦。

“你苦苦寻他这些年,为的也不过是他的一句平安,”周晏然顿了顿继续道,“更何况你明知……”

“知道他活着就够了,”林君竹擡头打断,“无论当年他如何去的燕国,结果都是药王谷上下被屠,我与他的师徒情谊再如何维系也走不长远,心中总是会怨他怪他那倒不如一开始就断了好,倒也干净。”

“殿下,谢谢你。”林君竹眼眶发红神色平静地看向周晏然。

周晏然微微颔首,他轻拍林君竹的肩:“这些年你也辛苦了,我会派人妥善安排好他的。”

“太后那……”

“放心吧,”周晏然发觉林君竹神色闪躲提起温怡卿时比以往还多了几分关切和焦躁,他神色一凝脸上却并无显露,“骆烟的消息到了她高兴着呢。”

“我知道。”林君竹苦笑着叹了口气,“我先回太医署了。”

夜尚未深,明亮的烛火下周晏然端坐在书房竟然一个字都写不下去,这些时日他罕见地变得心神不宁起来,或许是那只镯子又或许是探知到了林君竹对小太后越陷越深的情感,他总觉得如今这个看起来低眉顺眼时不时耍点小聪明的小太后,比起从前愚蠢张扬的面目要有趣也危险得多。

周晏然擡步往殿中的香炉旁走去,闻着清冽的松木香神色才稍稍缓和,他第一次懊悔自己的抉择,当初不该叫子逸同她靠得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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