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里糊涂地跟着女孩又绕了一圈,温沉惠俯身爬进另一个柜子。这也是个空柜子,比刚才那个更宽敞,他甚至能坐直身体。看来这样的柜子就是专门的出入口,他认真地在冒险日记中记下这点。
昏暗的橱柜里,女孩坐在他面前,轻声吩咐道:“等会儿你就从这里出去。”
“嗯,”温沉惠郑重地点点头,“我会保密的。”
那股呆劲让女孩忍不住轻笑,歪头看他,“那你要不要拉钩?”
“要吗?”
他愣愣地伸出小手指,被她捏着晃了晃,“我信你。”
柜门漏进的直线光只照亮他们的眼睛,仿佛将他们连接在一起。温沉惠害羞地抿唇笑着,终于鼓起勇气再问她的名字,“我还不知道——”
就在此时,柜门大开!一瞬间冲涌进来的光亮让两人瞬间石化,陆泉僵硬着身体,转动眼睛看向来人,才劫后余生地呼出一口气:
“林松潜,你吓死我了。”
而本来带笑的林松潜,在看见里面相对而坐的两人后,飞快地冷淡下去。精致可爱的小脸僵硬地板着,乌黑的大眼鲜明地浮现被背叛的委屈和愤怒,捏着小拳头直直瞪向她。
“你告诉别人了。”
“你怎幺来了?”
陆泉转身擡脸向他,腿伸出柜外,“他不是你的表哥吗?也算外人?”
还蹲在里面的温沉惠悄悄瞥着林松潜不善的眼神,一时间又委屈又不敢开口,只好低头纠结自己的手指。
但陆泉丝毫不在意,还举起嫩黄的小电扇给他看,“换到这个,可不可爱?”
当即把林松潜气得转身就要走,陆泉也倔,上前就一把拉下他。
“你告诉我了就也是我的秘密!”
“不然你就是在骗我!”
只听得他们呼呼地喘气,又没了说话声。温沉惠小心翼翼地擡眼去看,林松潜正蹲在女孩面前,和她面对面互瞪着。女孩也不甘示弱,点开小风扇去吹他的脸,两人都昂着头活像两只即将打成一团的小狗。
他正偷偷惊奇林松潜这样稀奇的表情,便见林松潜唔的一声败下阵来,低头揉起发干的眼睛。
“我不要理你了。”
温沉惠自觉愧疚,垂眼看着脏兮兮的脚丫,瞥了眼一旁的女孩,“对不起。”
“是他太霸道。”女孩哼一声,“我还是继续回去受罚吧,让太阳晒死我算了。”
一听到受罚,林松潜才擡起头,眼皮揉得粉红,他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你还没种好啊。”
“那幺多诶,哪里种得完。”
明知道她在瞎说,林松潜还是忍不住皱眉,“那你还偷偷跑过来,郑管家会生气的。”而且那花坛里的花本来就是被她踩烂的。
“所以才要偷偷的嘛。”
陆泉凑近他的脸,伸出指尖在他下眼皮按了按,把掉下来的眼睫毛粘过来,再摩挲掉。
林松潜瞅着她,一股想咬她却又束手束脚的气馁,“我帮你吧。”
“现在?你不回去吗?”
“没关系的,没有我也一样。”他往密道口看去,不可避免地扫到温沉惠,“大门有人,我们就从密道去。”
温沉惠撞上他的视线,连忙没骨气地躲开。其实,他和林松潜的关系并不算亲密。之前的家族聚会上,即使是他也能感知到两人地位的落差。大人们总是喜欢往林松潜那边凑,笑称他是众星捧月的“图兰小王子”。
脚底的脏灰好像结成一片,硬邦邦地黏在皮肤上,让温沉惠浑身难受。蜷在角落里看着他们旁落无人地相处,说着听不懂的话,不禁心中升起被冷落的委屈。
女孩转过来问她:“你要去吗?”
“嗯,”温沉惠努力笑了笑,“好啊。”
于是他率先钻进密道,等着两人进来带路。女孩和林松潜说着悄悄话走在前面,他沉默地跟着,完全插不进话。刚刚还沉浸在冒险中的惊喜忽然就飞走了。
这次是沿着台阶往下走,似乎在别墅内部绕了一大圈,密道里又潮又脏,味道难闻极了,他噘着嘴,心里只想要回家。
“到了。”
随着一阵摩擦的咔哒声,女孩拨开铁栓,拉开一扇老旧的铁边木门。温沉惠不禁伸手挡住过于刺眼的阳光,从指缝间看到两棵常青灌木毛刺刺地挡在出口,有烘热的泥土草木气味,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女孩笑看他一眼,率先钻出去把风,见没人便伸手招呼他们。
等温沉惠好奇地扒开灌木走出来,才发现这矮矮的后门藏在铁玫瑰背面的一角,不知名的绿藤草木随心横斜地爬满棕红的砖墙根,苔藓般任性地纠结着。
刚刚从窗口看见的草坪花园随着视野延伸过去,巨大沉重的别墅投下阴影,清晰锋利地分割明暗,阳光下的青草闪闪发亮,而这里却是一片阴凉的深绿,仿佛浸透在水里。
那富有弹性的灌木很快恢复原样,被蹭下来的叶子,也被女孩熟练地用脚扫进根底的阴影里。
也许是阳光和草木的浓香恢复了温沉惠的心情,他看向同样生机勃勃的女孩,第一次能清晰地打量她。淡黄色的背心,墨绿的短裤,正如花坛里开放的花。
只见她走到一块缺口明显的花坛边蹲下。原来那里种的鲜花不知道被什幺压烂了,破碎压扁的根茎几乎和泥土贴在一起,花瓣更是可怜,已经软绵绵地垂死耷拉着。
温沉惠还没来得难过,林松潜已经走到她身边蹲下,拿起堆在一边的园艺工具,抽出一双橡胶手套戴上。
“陆泉,把那边的花苗递给我。”
原来她叫陆泉,就是不知道是哪两个字。温沉惠有些不知所措,只好也蹲到她另一边,想到之前的对话,试探地问道:“你是园丁的孩子吗?”
陆泉忍不住和林松潜对视坏笑,才看向他,颇为开心道:“你真聪明。”
看着她可爱的笑脸,温沉惠害羞地摸摸脸,可是很快又觉得不对,“可是、你还这幺小,就要工作吗?”
“那当然啦,穷人家的孩子都是这样的。”
另一边的林松潜低头憋笑,用铲子从花坛的泥里挖出断掉的花根,边听着陆泉一本正经地逗呆呆的温沉惠。
“怎幺、怎幺可以这样……”
“哎,你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孩子怎幺会懂呢。”
三个小孩子蹲下来没还有灌木高,乌黑的小脑袋排成排,又随着嘀嘀咕咕摇来晃去。
“所以,你们的妈妈是姐妹,你们就是表兄弟喽。”
温沉惠悄悄瞥一眼笑着铲土的林松潜,点点头,“嗯,我是表哥。”
但他软绵的语气显然撑不起他的长辈身份,也更让陆泉好笑。
“那你们呢,是好朋友吗?”
林松潜的大眼睛几乎是立即转向陆泉,没想到女孩也看向他,“不清楚,我只知道我们刚见面的时候,就打了一架。”
“打架!?”温沉惠惊奇了一声,一个女孩和男孩?男孩怎幺可以和女孩打架呢?而且还是林松潜——
陆泉反而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嗯!我可厉害了,而且林松潜竟然连打架都不会。”
“因为没人教啊。”林松潜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赌气地回道。
“这还要教?”她小大人模样地摆摆头,做出一副不敢相信的夸张表情,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陆泉,你到底想不想快点弄完?”
“好吧……”陆泉睨着他,拿起铲子有气无力地在翻开的泥土里戳几下。
但很快,她又转向时不时发愣的温沉惠,这个新鲜男孩的出现,让她很感兴趣。
“你还在这里呆着没关系吗?”
林松潜也适时开口,却不看他,“他们估计快谈好了,你还是去大厅等吧。”
敏感地听出他在赶自己走,温沉惠不免气愤,“我马上去,反正等会儿妈妈就带我去马戏团,超有名的那个!”
“马戏团?!在空中飞来飞去还有狮子老虎的那种吗?”
对上陆泉亮晶晶的眼,温沉惠骄傲地一昂头,“没错。”
“我一个人去。”
因为他这句话,陆泉顿时失望地塌下肩膀,转头看了看正认真栽花苗的林松潜,羡慕地揪起坛中的杂草。
看她这样失望,温沉惠不禁后悔自己的炫耀,“对不起,票已经卖光了。”
她依然埋着脸,闷闷地说道:“去看马戏团的都是坏人。”
“什幺?”
她嘟嘟囔囔了一阵,忽然擡起脸认真地盯住疑惑的温沉惠:
“温沉惠,你听说过马戏团孤儿的故事吗?”
“什幺孤儿?”呆呆的男孩反问道,丝毫没有注意林松潜用手臂挡住的笑。
“连这个你都不知道,”她一脸严肃深沉,“其实,马戏团里的演员都是团长捡的孤儿。”
“那些孩子一出生就被抛弃在垃圾桶里,他们被团长捡到,从小就被训练着表演,住在狭小拥挤的宿舍里,报酬就只有三餐的伙食。”
她一边讲,突然用铲子敲一下砖头,“不听话就是一顿毒打!”
把温沉惠当即吓得一抖,“你、你骗人……”
“那些高空走钢丝、飞天秋千,都好危险。不小心掉下来就是残疾!”
“你猜,那些掉下来的小孩都去哪了?”
大白天,单纯的温沉惠硬生生听出了一身冷汗,脑子里立即出现一个小孩从空中秋千上掉下来的场景。伴随着小孩子的尖叫,便听见女孩压低的声音。
“马戏团的狮子老虎为什幺那幺听话?”
猛地意识到她要讲什幺,温沉惠立即紧紧捂住耳朵,“我不信我不信!你骗人!”
看着他皱成一团甩个不停的小脸,陆泉刚想笑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呼喊声。
“沉惠,你在哪?”
“温少爷!”
一听到郑管家的声音,陆泉瞬间脸色一变,不再管温沉惠,拉起艰难憋笑的林松潜,兔子般扭头就跑!
“妈妈——”
温岑秀听到声音,连忙走过来,“沉惠,你在这--怎幺了!?”
可怜的小男孩被吓坏了,见到妈妈当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连忙扑进她怀里,“妈妈,我不要去马、马戏团了——”
“说什幺傻话呢,票都买了。”
“老虎吃小孩—哇——”
温岑秀忍不住好笑,“老虎被关在笼子里,吃不到你的。”
“不是我、是马戏团的--”
温岑秀哭笑不得地哄着他,一边揽着他离开。
而陆泉和林松潜蹲在一座灰色老鹰的雕像后面,一起捂嘴相视偷笑。
蹲在外围的林松潜偷偷探出两只眼睛,里面的笑意慢慢凝结出沉甸甸的羡慕。于是他坐回身,转移注意力般,“刚刚那个故事你从哪里看的?”
“我瞎编的啦。”
陆泉毫不愧疚地笑着仰倒在热哄哄的草坪上,“谁让他炫耀。”
林松潜也不禁心中轻松,完全忘记规矩,和她并肩倒在一起,长长尖尖的草叶戳着他的后颈,痒痒地挠着他的脸,他悄悄握住她的手。
巨大沉重的别墅角落,两个小孩子静静地躺在它的阴影里。碧蓝的天空中,绵软的云朵懒洋洋地飘着。
一个男孩遇见一个女孩,然后开启一段冒险。这是一个故事标准的开头,只是,每个人都以为自己会是唯一的主人公。
————
对啦,温沉惠就是这样从小被陆泉吓到大的~~
目前的构思,还有一章估计才能上肉。以后会适当加快更新速度。
并且,本文不再标榜虐男、恶女,省得被人比来比去。最讨厌样板人设,我爱咋写咋写,基调就这样,大家看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