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道程斯回乃是天边鸿雁,人间谪仙,多看一眼便是对神灵的亵渎,可在谢祯面前,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男人,他会笑,会哭,会对喜欢的姑娘脸红。
你是否见过他灿烂而肆意的笑容。
又是否知道他波澜不惊的眼睛里有一个稚子般清澈的灵魂。
若是你见过,便知浅薄。
世人那些三两几句言语,百般注解识读,不过是冰山一角,连仙人的一截衣摆都未曾触碰到。
而在谢祯面前,却是一览无遗的程斯回。
谢祯觉得让她爱上一个人其实很简单,就是必须让她在第一时间,能够瞧见对方不为人知的、甚至愿意向她毫不保留自己最柔软的一面。
那人自幼在北平这个驱名逐利的欲望之都里长大,却丝毫不受外物纷扰,如同一张白纸。
这样不可触碰的,永远冷眼俯瞰众生的佛陀,
被世人誉为高高在上不识人间烟火的仙人,
却在她面前宛如一个稚子。
他会像个孩子那样脆弱的仰起脸,看着头顶的天,认真地问一些天真稚气的问题。
他会因为不舍得让谢祯看他的背影愈来愈远,而是瞒着她,选择独自承受离别的苦痛。
他会为了谢祯,重新执起屠刀,染上罪孽,只为护姑娘周全。
他才不是佛子仙人,他是程斯回,是阿回,单单只是谢祯一个人的阿回。
是不远万里踏过山重水复只为见她一面的阿回,是哪怕与家中断绝关系也要娶她的阿回,是那个盛夏的傍晚,送她芙蓉花的鲤鱼仙人阿回。
是情动之际,克制地在她耳边轻轻唤她小字的阿回。
有一天,谢祯问他。
“阿回,那年盛夏芙蓉池,你见我第一眼是什幺感觉?”
“阿祯,《传灯录》上写,六祖慧能初寓法性寺,风扬幡动。有二僧争论,一云风动,一云幡动。你可知,后来六祖说了什幺?”
“好像说的是,风幡非动,动自心耳。”
“阿祯,我与六祖是同样的回答。”
“不是风动,亦不是幡动,是我心动。”
那人从十方世界而来,打碎了早早已定的宿命论,破除了三千迷津与业障,毁掉了她二十年来的信仰。
始觉浮生无住着,顿令心地欲皈依。
圣洁者堕落,愿皈依于她,从此他眼底有了一个人。
那年春末,杏花漫天。
谢家姑娘等来了她的心上人。
她问他,为什幺回来?
为什幺回来?为什幺留下来?
世人皆道他乡游子对于根的渴望,不论身在天涯海角,故乡总活在心中,不至于成为浪迹尘世的一朵浮萍。
谢祯于程斯回而言,便是他停泊的一方港湾,亦是他心中的净土。
让他留下来的,是江南的烟雨,是江南的小船。
是江南。
是她。
梦里落了不期而遇的雪。
姑娘笑着落了满脸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