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提着剑回了苦雨峰。
洛青正坐在廊下擦剑，见她回来，立刻起身行礼。
他双手抱拳，掌心下一柄长剑，亦是牧泽所铸。
折柳只轻掠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前些日子教你的那套剑法可练熟了？”
洛青答：“熟了。”
“很好，明日为师要考校于你。”折柳点点头，擡步向自己寝宫走去。
洛青有心想再同她多说几句，张了张嘴，却什幺也没能说出来。
寝殿中没有燃烛，灰白天光透过窗棂，只能照亮方寸空间。
折柳在榻沿坐下，将长剑横于膝上。
依然是三尺六寸五分的剑，剑身莹润如玉，流动着水色蓝光。
与初见时不同的是，剑柄尽头刻着两个字——只影。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折柳不愿去猜牧泽为何要给剑取这个名字，但字字句句，皆是伤心。
然而绝情太久，她早已做不出什幺诸如哭泣或者悲伤的表情，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手指抚过剑身，然后就着锋刃，将掌心紧握上去。
细白修长的指间鲜血成线流出，顺着血槽慢慢渗入剑中。
霎时间，灵剑光芒大盛，待一阵颤动过后，契约已成。
折柳轻轻“咦”了一声。
这把剑竟已有了剑魂？
她挽了个剑花，催动灵气，便看见剑尖逐渐凝聚出一团冰蓝微光。
那微光脱离灵剑，平静沉稳地悬浮在空中，一动不动，像是团没有智慧的死物。
但就在折柳眸光流转的瞬间，它却又突然极迅速地移至了她看向的地方。
竟是如此敏锐听话的剑魂。
不论是器灵还是剑魂，依据炼器师的心性，和自身的品质特征，都会呈现不同的性格灵性。
有的活泼，有的狂躁，有的温顺，有的险恶……
折柳并未接触过太多器灵，先前使用的催寒剑也未曾生出过剑魂。
因而看着眼前这团微光，她不由觉得有些新鲜，伸手碰了一碰。
“自此以后，倒是你要与本座长久相伴了。”
剑魂轻轻落在折柳指尖，仍是那副木讷的样子。
但折柳却清晰地感觉到了一丝亲近与顺服。
……
不需要再去寻找天材地宝，折柳便老实留在了苦雨峰中养伤。
将洛青的修行一一抓起，誓要补回自己之前欠缺的关注。
然而洛青却仿佛变得愚笨了似的，一会儿掉了剑，一会儿忘了招，一会儿心法不知该如何运转……
折柳指点数次无用，不得不亲自上前，握着他的手演练一遍。
“可记住了？”
又是一遍手把手的教导，洛青如今已高过她，这一番演练下来，折柳不禁面颊微红，颈间薄汗。
洛青先是沉默，然后缓缓摇头。
“请师尊再演练一遍……”
折柳扶额。
她不由陷入了深深地自省，莫非是自己给洛青压力太大，导致他太过紧张？
“罢了，你先练之前的剑招吧。”
“师尊，”洛青开口，“徒儿的心法运转有些滞涩，师尊可否帮忙疏通一二……”
折柳落荒而逃。
如此时光平和，转眼过了一月。
某一日天色微亮时，折柳从睡梦中惊醒。
修士的修为达到一定阶段，便不再需要睡觉，甚至为了修炼，许多人根本分不出时间入眠。
但到了折柳这个等级，一呼一吸皆是修行，她便将睡觉这一人生快事重新拾起。
在她的寝殿正中，有一张宽大卧榻，四周垂着青鳞纱帐，床上堆着丝绸卧具。
每每夜色降临，她最喜欢的便是躺在那张床榻上舒展入眠。
只是今日却总觉得有些不对……
折柳擡手摸了摸，被下鼓鼓囊囊，还在微微扭动。
轻轻撩起一角，借着晨光看去，一个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的小小少年，正赤身裸体钻在被中，从揭开的缝隙里仰头望她。
“……呀——！”
折柳吓得惊叫一声，裹着被子跳下床。
小少年便整个从被下露了出来。
白净细嫩的一身皮肉，四肢纤细娇小，眼中还带着未睡醒的迷茫。
他眨了眨蝴蝶般的睫羽，冲折柳弱声唤道：“姐姐……”
折柳傻了眼。
她怎幺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弟弟。
几乎要以为是那剑魂化了形，再仔细一看，却又发现不对。
少年的白发之中生了对小小犄角，屁股后还有一团软白绒尾。
就像是，像是……一只小羊羔。
折柳突然想了起来。
那个被所有人都忘到了脑后的家伙。
——小饕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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