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
逛街是一个和李巧宁几乎无关的词汇。
从小就展现出「考试」这项天赋对她的父母来说是幸运的，但对她本人而言却是不幸的。被称为经济奇迹，实则为思想失落的那一代抱有近乎愚痴的腐儒文化，当孩子的成绩和同龄相比稍微突出之后，便将自己没有达成的梦想转托到他们身上，一个又一个的大义名分砸过去，让李巧宁除了念书写考卷之外只能够从相对容易被认可的文学寻求寄托。
──她甚至没有逛过拍卖网站。
网路是个很方便却又很现实的东西，它能够对应使用者映射出不同的使用方法以及逻辑，有人拿来休闲、有人拿来增进自己的知识面、有人在上面记录自己的文字、有人拿来约炮──如何「正确」使用网路，是需要引路人的。
穿着市场买回来的稚龄衣衫。
穿着市场买回来强调、或者说只有机能性的内衣裤。
身处在几乎只有「制服」和「运动服」的世界当中，李巧宁对于该怎么培养自己的审美和怎么打扮自己当然毫无头绪可言。
当顾晓诗提出在考试结束当天去逛街的时候她差点兴奋得睡不着觉──幸好段考最后一天的状况并不差，当精神处在最锋利的状态时学姐教导她的考试和读书准则几乎达到了最完美的发挥水准，她本来欠缺的就只是一个方向，知识的累积从来没有停下，细心准备了一个礼拜梳理过去所学所得之后结果可想而知。
交卷走人的那一刻她无比兴奋。
会去哪呢？
是传说中的西门町吗？还是传说中的东区或者传说中的信义区呢？
「──不要摆出那副失望的表情。」
顾晓诗捏着她的脸轻轻说道。
她当然知道李巧宁对于今天行程的期待，但最后选择南港车站这间百货商场当然也是有她的考量──作为傻呼呼的学妹李巧宁可能没那么敏感，但在段考结束后的当天对方提到的那几个「知名圣地」肯定满满都是高中生──尤其是西门町，那里由于地缘之故几乎可以说是北女学生的后花园了，到时候两个人逛街的时候开开心心，之后被同校朋友问起又该如何解释？
甚至那些人要的可能根本不是解释，而是单纯想要把李巧宁占据的位子挤走──女校生的高中岁月虽然比较简单，北女又是第一志愿，校园霸凌这种悲剧相对较少；但顾晓诗对自己的人气和魅力还是相当清楚的。
──更何况来这里逛街也不全然是坏事。
南港车站的商场虽然楼层高度设计得不是很好，有些压迫感，但随着这几年较为青春的牌子入驻之后其实逛街的体验并不会太差，尤其是考虑到李巧宁的家境，这里的衣服牌子其实才是最适合她的。
西门町虽然会偶尔撞到一些神秘且有趣的店舖，但衣服的标价可一点都不亲民，和时尚潮流稍微划上等号的店家就代表着不便宜──与其看到标价之后再放手，不如一开始就确定好自己的攻略方向。
尤其是这间商场平日时间的清幽，更容易减缓李巧宁的压力。
她无视依旧有些哀怨的李巧宁，拉着她的手前往今天的第一个目标。
──她要替她挑选内衣。
「学妹，听好了。」她认真地捧着李巧宁的脸说道，「虽然我不太清楚妳的内衣是从哪里买的，但我现在要非常认真严肃地跟妳讨论这件事──妳的内衣买得不妥。」
李巧宁一脸呆滞。
「我知道妳对自己的胸部依旧还有些自卑，但接下来这段话是身为一个胸部星人……不，是同样身为女生给妳的建言。就算再怎么讨厌，妳现在也不可能进行缩胸手术对吧？那我们就必须要面对一个很客观的问题：胸型。」
在讲解的时候顾晓诗的神经专注且充满神采。
──但她手上拿的，是一个罩杯超大的内衣。
「我知道妳天生神力，胸部不只大而且形状也很好，但是妳已经多久没有量过自己的胸部大小了？或者让我问直接一点，妳知道自己该买什么罩杯什么尺寸的内衣吗？妳知道内衣根据机能又还有其他划分吗？」
学姐好帅。
尤其当她展现出充满知性的那一面时就更帅了。
真是神奇，明明谈论的是自己的胸部，但自己却像是个讲解道具一样……
「上胸围减去下胸围等于罩杯，理解吗？欧美的内衣和日系的内衣采用的英吋和公分并不相同，理解吗？除了不让自己激凸之外，妳这种大胸部的女孩子更需要支撑型功能的内衣，理解吗？」
顾晓诗抛出一个问题，然后解答一个问题。
李巧宁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部。
……好，胸部还在，没有因为天书般的知识灌进来就消失。
然后一句惊雷炸响──
「妳……应该也不希望自己的胸部下垂，对吧？」
李巧宁像是想到了什么，露出惊惧的表情连连点头。
「那就让我来替妳说明一下。首先，菜市场内衣如果是过渡期的话或者尺寸刚好合适的话也不会造成太严重的问题，但因为妳胸部大，即使胸型挺翘也容易遭受挤压，这个时候妳必须选择真正适合妳大小的内衣──老实说，妳之前穿的那几件尺寸都有点随便，妳自己应该也感觉得到不舒服吧？」
「等我们找到合适的内衣之后妳只要记住数字以后就可以考虑在网路上面买了，现在能够超商缴费很方便的，但穿上色情的内衣并不是要为了别人的眼光，而是要抵抗地心引力、抵抗妳口中的『那坨脂肪』，妳必须要先从了解自己的身体开始做起。」
顾晓诗神情专注地拿出了卷尺。
……等等，这不是店员姐姐该做的事吗？
但正如顾晓诗所言，内衣的挑选绝对是一件必须要认真面对的事情，所以此刻她的神色也一切正常，简直比内衣店的店员还要专业──虽然在得到具体数字之后顾晓诗再次低声惊呼，甚至又差点伸出魔爪袭击李巧宁，但她还是保持住自己的专业度，好好地完成了测量，并请内衣专柜的小姐根据这尺寸推荐几款内衣。
李巧宁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字句从外面传来，像是「太大了吧」、「可能需要调一下货」、「这种大小一般内衣不会太可爱」之类的讨论，但就连脸上的红晕都还没退去，顾晓诗就拿着几件刚挑拣的内衣冲了进来。
「穿上。」
她有些不好意思，但却慑于顾晓诗此时认真的神采而缓缓脱去制服。
顾晓诗在旁边看着她脱下原先那件有些太小、偏向运动风设计的内衣；在旁边看着她穿上刚才挑选出来的，虽然花色有些朴素，但大小却几乎和李巧宁的胸部完美契合的内衣。
「这、这样可以了吗？」
「稍微有些不对。」
胸部星人顾晓诗犹如奶子纠察队一样，吹响了违规的口哨。
她终于还是伸出了魔爪，但并不是李巧宁想像中的「在更衣室大搞特搞」这种剧情，而是认真地以温柔的手法教导她该怎么将胸部拨得更集中、更合适一些──即使李巧宁胸型再好，这些小细节也依旧是要注意的。
她没有在这时候不合时宜地去问学妹妈妈为什么没有教导她这些东西。
她只是认真地、神色肃然地在进行这个神圣的仪式。
「妳对着镜子看看。」
这真的是自己……的胸部？
「动动看，走路之外也可以稍微跳一下。」
她意外地感受到了一丝呵护之感。
除了胸部的负担之外，李巧宁之所以驼背也是因为自己的乳头和乳肉总是被摩擦挤压到有些不舒服，在那情境下她总是会试图将背微弯，稍微降低那些不适感……但现在，尽管重量依旧，但却能够感受到明确的包覆感，以及「东西好好放着」的安心感。
她惊讶地望着顾晓诗，对方则以微笑回望。
「接下来让我们解释有钢圈和无钢圈的差别吧？」
她笑着说。
李巧宁痛快且法喜充满地付了钱。
她的物欲一向低落，又因为体型的关系对饮食微微感到自卑，一个不太买衣服文具又不太买饮料点心的女孩子还是多少能够存些零用钱的──更何况，虽然不多，但每年她爸妈在「展示」完她的脑袋之后还是会意思意思留下一些压岁钱，也有些亲戚会在私底下偷偷塞个不大不小的红包。
虽然足足买了三件内衣，但距离她荷包的紧戒线还有一段距离，绝对足够支撑到下一场重点战斗结束。
──要说遗憾的话，大概是学姐竟然没有趁机攻击她吧。
但这样的一点小遗憾，也随着顾晓诗带着她走到卖衣服的楼层而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逛街的兴奋感。
这间店并不特殊，只是连锁服饰品牌的一个子牌，两个品牌在风格上彼此互补，一个稍微年轻一些，另一个则稍微成熟一些，却依旧带有强烈的少女气息，衣服设计以简约、轻快的花纹作为主要设计符号，在年轻一代的女孩子中广受欢迎。
那几乎是完美符合李巧宁对于「衣服」的印象，而价位也在她荷包的承受范围之内。
逛街这件事只要主动去做必然是愉快的。
那些轻飘飘的衣服，那些轻飘飘的材质，一件又一件依照季节还有风格区分开来，有即将换季而特卖中的冬装，也有最新一季刚推出不久的春装──尽管近几年台北四季都直接跳过春天，但各种少女系的配色和款式依旧让李巧宁心动不已。
像是热爱模型的少年少女第一次踏进三创一样。
像是热爱读书的少年少女第一次踏进图书馆一样。
虽然李巧宁极力去抑止自己的嘴角上扬，但顾晓诗看着她藏不住的欢快神情还是觉得备感欣慰──本来就是花季年岁的少女，即使北女制服再怎么好看，也不该只有一套上绿下黑的装扮。
这间分店虽然占据了一整层，但由于商场楼层空间本就不大、又和男装同个楼层，即使逛得再细走得再慢也只需要半小时就能走完──
李巧宁却在这时候露出了一丝茫然。
除了那些衣服好看、那些衣服可爱之外，她像是突然当机一样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喜好和需求。
自己应该怎么挑衣服才会合适？
除了尺寸之外，衣服挑选会不会又有什么潜规则？
穿上那些过度少女的衣服会不会让她显得有点做作？
「──别担心唷。」顾晓诗摸了摸她的头，捏了捏她的手，温柔地替她抹去掌心太过紧张而出的汗水。「妳挑间更衣室在外面等我，我先替妳选几件衣服让妳试穿看看就知道了。」
……学姐，果然是非常温柔的人呢。
顾晓诗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自己并不缺衣服，穿梭在一柜又一柜的衣服时她并没有看花了眼，而是将心神放在李巧宁上，去注意她目光停留特别久、甚至拿起来对着镜子摆弄的衣服。
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让顾晓诗在旁观时也露出了笑意。
除了学妹看上眼的那几件衣服之外，她事前也有做个功课，在昨天就把这季的新衣简单浏览过一遍──现在就只是将那些衣服挑出来堆进篮子里，并不是什么麻烦事。
比起买衣服，让学妹接触到各种不同的设计风格才是更重要的。
当她带着一篮衣服回到更衣室时李巧宁宛若迎接主人回家的小狗。
进到更衣室里，李巧宁的小狗模式越发明显，就只差个尾巴让她摇晃。
顾晓诗将她挑选的衣服一件一件挂在墙上，虽然不确定自己刚刚逛街时的神态，但李巧宁当然认得出来那些衣服都是自己驻足许久的、一看就觉得很可爱，想穿在身上的衣服。
有洋装，有衬衫式的上衣。
有少女风的，也有略显成熟的。
发现顾晓诗一直在关注自己的动作让她稍微害臊了一下，但随之而来的却是爆棚的幸福感──如果不是在更衣室，她绝对会在这地方扑上去推倒学姐。
「先从这件粉红色圆点的雪纺衬衫开始试起吧，妳可能要先脱掉裙子。」
李巧宁依言照做，也顺便将自己的制服扣子一个一个解开。
「我先跟妳聊聊衣服这件事──大胸部的女生穿起衣服会有很多困扰，譬如说妳可能要避开那些印有大片图案的衣服，不然很有可能把皮卡丘挤成阿黑颜皮卡丘……譬如领子的设计和胸前的缀饰也需要注意，这两个部位很多时候会不小心过度强调妳的胸部，尤其学妹的胸部真的很大很挺，穿上去之后可能在路上会遇到不少带有恶意的目光……」
她一边解说所谓的选衣要点，一边递出下一件衣服。
「衣服的材质也很重要，台湾湿热，但这个牌子的根据地毕竟在日本，即使同样是盛夏两地的气候也有所不同。当然这点只需要记住原则就好，现在衣服的材质已经越来越进步，这种连锁品牌虽然有撞衫的风险，但衣服质料却不太需要烦恼。」
「妳身高虽然不高，但身材比例却很好；在选择的时候也可以考虑那些能够让妳的大长腿显得更加修长的洋装。衣服腰间的设计也有学问在，除了腰线的设计之外，也有些洋装会在腰束设计上发挥巧思，妳的曲线非常完美，是有本钱卖腰的。」
平口的素色长裙洋装，浅浅流苏摇曳着独特的清新韵味。
Ｖ领的衬衫碎花短洋装，淡紫的底色显得成熟而不娇媚。
青绿色的长裙洋装搭配上独特的腰带设计显得别致。
李巧宁单纯听着顾晓诗的解说还显得有些模糊，但当一件一件的衣服换上之后，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似乎隐隐约约能够理解学姐口中的挑选方向。
于是她莫名地感受到一丝悲凉。
那些可爱的、充满少女气息的衣服似乎没有写着自己的名字。
在穿上之前她以为自己可以和顾晓诗一样，但穿上之后却莫名感受到强烈的自卑──她不是顾晓诗，她没有那完美的身段比例，反而强烈感受到自己胸前的累赘，感受到那些衣服可能不属于自己。
李巧宁咬着下唇。
「但是，这些东西某方面来说只是胡扯而已。」
她解开衣服的那双手停在钮扣上。
「妳当然可以有自己的审美，穿自己喜欢的衣服。」
她感受到顾晓诗从后面环过来的那双手。
「那些世俗审美是为了谁服务的？为了妳？还是为了销售量？衣服又为什么一季一季要推出不同的服装设计？为了追求美的极致？还是为了钱？那种倒头来只是把每个人的审美统一的『时尚』有什么意义？什么显瘦、什么显胸、什么修饰什么视觉错觉……」
──肏她妈的，穿妳喜欢的衣服就可以了。
李巧宁被顾晓诗压制在更衣室的角落。
她正沉浸在顾晓诗刚刚那句石破天惊的告白余韵当中，试着按照学姐的建议，换上一件稍微大胆的服装──就在衣服套上去的瞬间，顾晓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势地将她压在角落。
「学、学姐？」
「嘘──这里是更衣室唷，虽然人很少，但还是更衣室唷。」
──她不是那个意思！
刚刚套上去的，是一件必须搭配小裤裙或者其他下半身的衬衫。
是一件几乎打碎所谓大胸女穿搭常识的上衣──这件开襟衬衫本身就设计得比较合身，而领子的小波纹设计更容易让人将目光集中在李巧宁的胸口，大片大片的乳肉被挤压成情色的形状，李巧宁甚至无法将排扣的扣子扣上。
而长度也因为缺乏下半身的配件变得极其色情。
她的身材比例本就极好，腿长，上半身也不显笨重──但这样的比例穿上一件合身的、缺少下半部分的衬衫时就让一切成为罪恶。
就连李巧宁都觉得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下流无比。
这件衣服不是情趣衣服，它只是一件普通的衬衫而已。
但她完全能够理解顾晓诗此刻那几乎要把她彻底吞噬殆尽的眼神和冲动。
顾晓诗用手摀住了她的嘴，把李巧宁的脸强制朝向镜子。
她的手伸了进去，伸进去那不被钮扣拘束，色情至极的衣领。
──难道刚刚说那么多教就是为了让我展露这色情的状态吗！
正当李巧宁认为只要咬着牙齿，撑过去学姐这一波对胸部的侵袭就好的时候，顾晓诗用行动证明了李巧宁有多么天真──她们两个身高差距接近十公分，在这样的身高差之下，顾晓诗刚好能够用膝盖去磨蹭、去刺激李巧宁那敏感的部位。
而那该死的镜子几乎是全面性地实况转播着这一切。
李巧宁没办法躲，她的视线也没办法躲，她看着顾晓诗慢慢磨蹭她的大腿，慢慢用膝盖顶住她那依旧保持着光滑的小穴──看着自己的淫水渗出，将内裤一点一点打湿。
「人很少的平日，更衣室就该这样利用唷。」
顾晓诗在她耳边轻轻说着。
她把李巧宁稍微翻转，极其嚣张地在李巧宁的臀部上按压揉搓，镜子里的她穿上这件衬衫之后，无论是胸部还是臀部的肥嫩柔软都像是被放大了一样，不停彰显著自己的存在感。
李巧宁的鼻息打在顾晓诗的胸前。
顾晓诗随着手部游移逐渐粗重的喘息也传了过去。
本来能够轻松容纳两个人的更衣室此刻像是小到不能再小一样，两个人的情绪和兴奋在这小小的空间被不停压缩，不停结合成更加色情的样貌。
李巧宁在达到高潮的瞬间下意识地用力咬着什么──
顾晓诗那色情而又修长的手指印着李巧宁的兴奋。
「喂，顾晓诗！」
「嗯？」
「妳说那么多废话，是不是就只是要为了骗我穿上那件下流的衣服？」
学姐歪着头，伸出那只被咬出牙印的手指，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谁知道呢？」
两人说好，互相替对方挑一件衣服。
她们遮挡着彼此的视线，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选择。
结完帐之后，她们相视而笑。
──李巧宁手上又多提了一个袋子。
除了那件太过下流，「使用济」的衬衫之外，还有两件衣服──
一件是她的，紫色的碎花洋装，成熟却不显老气。
一件是她的，白色的碎花洋装，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不同色，却是同样的洋装。
---
不管妳穿什么我都觉得可爱、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