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豫北立在窗户前,望着窗外雨雾笼罩下的霓虹抽烟,房间的门开着,他在等待豆。
他今天看到了豆的左手,不再是如鸭掌般粘连,他放下心来。
他是下了很大决心才把目光扫到她那只手上去的,他不敢去看那只手,如同不敢去看父亲的那只手,他最亲最爱的两个人的手。
窗外的雨淅沥不止,雨夜中的城市,让人无限孤独,十六岁的那场记忆伴随着淅沥的夜雨,从霓虹盏盏的雨帘中向他涌来……
记忆中的十六岁只有过一个傍晚,十六岁所有的傍晚都被那个傍晚淹没了。那个下雨的傍晚,他撑着雨伞叉着山地车,攀在重点高中的铁栅门上,明天就是高中的报道日了,他兴奋不已。
他没让父亲写条子,自己凭本事考,成绩远远超出了这所中学的达线分数。他攀着铁栅门遥望矗立雨中的教学楼,遥望淋着雨的柳树行行,恨不得立刻就进去报道。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还不及报到,就休学了。
噩梦就发生在他攀在校门上憧憬明天的那一刻。黑暗是瞬间降落的,他的脑袋忽然被袭,整个人从铁门摔了下去。
当他再看到明亮时,他看见了自己的父亲。父亲被人反剪着手臂,激动怒吼:“你们要干什幺?放开我孩子!”
他方才发现自己被人捆着手脚,侧卧在一张大床上,房间里的人很多,个个面目狰狞。
“闭嘴!”有人大喝一声,那人面向父亲而脊背对着他,他看不到这个人的脸,“父债子还!我他妈要你们还 ! 要你们还!”声音撕扯激动。
“所有事情我来承担,不许伤害我的孩子。”
“你承担?”那个人绕身转了一圈,忽然声如炸雷,“不够!你他妈不够!”
绑在床上的他终于看到那个人的脸,歇斯底里的一张脸,歇斯底里的声音:“不够!老子把你们三个人全灭了才够!”
他惊恐,忽然看到父亲脚下瘫坐着一个女人,头发披散,泪水涟涟。
“臭婊子,你说!你们这对狗男女谁先勾搭谁?你给老子交代清楚!”那个歇斯底里的人擒住地上女人的头发。
“他,他,是他……”女人抖着手求饶。
“贱货!”那人暴跳如雷,“他勾搭你你就跟他睡?”
“啪”的一巴掌打到女人脸上。
“啊——”地上的女人双手哆嗦,“钱、钱……”
“钱,钱,当初你他妈裤衩都是老子洗的,你他妈转脸跟钱睡觉去了。”
“唰”的一声,疯狂的男人抽出一只匕首:“老子今儿叫你再说钱。”
“放开她!”父亲大吼,“所有事我来承担,放了他们!”
“承担?”另一个人慢条斯里地说话了,“放心,不出一个星期,纪检委就会找你谈话,这娘们儿全给你认下了。”
慢条斯理的男人说罢转脸,对操着匕首的男人道:“操刀做什幺?你想陪这两奸夫淫妇坐牢?”
持刀的人顿住手了,嘣地扔开匕首,甩开女人头发,食指直指父亲:“狗官,有人会收拾你,我犯不着陪你坐牢,但我今儿要叫你把记性长牢!”
那人一甩头,父亲身上扑上去三个彪形大汉,将怒吼反抗的父亲牢牢摁住,拉出胳膊,把父亲的一只手压制在台几上。
他尖叫起来:“放开我爸爸,放开我爸爸。”他的手被紧紧捆着,他翻滚着摔在地上。
“别急——”那个慢条斯理的人又说话了,上来松开他的手脚,但紧接着有三四个人的手,铁爪一般摁上来。他被推到父亲的台几前,一把菜刀伸上来。
“啊——”他尖利地叫起来,一双如铁的大手掰开他的手,迫使他捉住菜刀,另一双铁手上来,牢牢握着他捉菜刀的手,在他惊恐尖叫之时,他的胳膊上升又落下。
嚓——那沉重冰凉的菜刀砍到台几上, 他的尖叫吃进了肚子里,耳朵瞬间失聪了,周围静音,天地无声,父亲轰然倒地。
活尸一样的他被摁在地上,一张狰狞狂笑的脸拉过父亲的手突兀伸到他脸前。
缺了无名指与小指的手如一把手枪,血淋淋伸向他,他亲手剁下了父亲的手指……
伫立窗前的冉豫北骤然按住心口,痛!
紧接着又一只手冲进脑海,他的豆,乖巧体贴的豆,十五岁跟着他走出家门的豆,她布满粉嫩伤疤的、有如连指鸭掌般的整片儿残手……
豆的手不是他亲手弄残的,却胜似他亲手弄残。不是他的一意孤行,豆不会走进这座城市,不是他的绝情绝义,豆不会走上第五的贼路……
他死死按着心口,一刻不能放,仿佛一放开,整个人就会坍塌!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北京,父亲的病到了晚期,昨天大夫已经通知准备后事。他知道回天无力了,他安置好父亲的事今天来找豆,他要带豆回家,这几个月来,他时刻等待着豆的电话,从白天到深夜手机总在手心里握着,可他没有等到。
他不能再等,他不能再让豆执迷不悟,不能再让另一个男人伤害他的豆,更不能让豆受纨绔公子的玩弄。而且,他急需见他的豆,这个时候他需要豆的声音,需要豆的轻言细语,像过去一样,静静地陪他一阵。豆是他的亲人,是他无话不谈的亲人,软弱的时候,豆是他唯一的归宿。
豆八点会来,虽然他知道现在八点已经过去了,但豆会来的,她只是迟到一会儿,豆从来不对他食言,她是爱他的。
他紧痛的心口在一点一点溶缓,身后出现了陌生的气息。宾馆的走廊与房间全部铺地毯,不闻人的脚步声。但是当人来了,他依然第一时间感觉到了,可是这种气息……?
他回头。
门口立着一个人。
“你好,”来人怯怯的,“我叫翁燕!”
冉豫北诧异,门口这个人:口齿不清,目光散乱。
“有事吗?”他问。
“她让我来陪你。”翁燕努力把字咬真,回头把门关上。没有再去看窗前静止如蜡、形如枯木的冉豫北,她站在原地挽起裙摆,只一秒,裙子离身,上身没戴胸罩, 硕大的乳房跳出来,她把脱下来的裙子用手团了团抓在手上,白花花的身体只穿一只巴掌大的裤头……
柳豆抱膝坐在床上,深深闭着眼,她后悔了,自从翁燕从她的屋里出去后她就开始一刻比一刻悔了。是她让翁燕去找冉豫北的。
她想让冉豫北彻底对她断了念想,她要像冉豫北当年对她一样把事情做绝,这样冉豫北才会死心!
她永远无法像拿捏第五一样拿捏他,恨和怀念又几乎要让她精神分裂,她累了,她要让自己死心也让冉豫北死心。
同时她也想给翁燕找个住处,她无法眼睁睁看着翁燕去陪什幺老头子,尽管只解决她一晚的住宿,待明日她取到行李再想办法也好。
这两件事偏生碰在了一起。
冉豫北平时洁身自好,不像第五那般荤素不忌,他尽管想要,也是想要她柳豆的身体,所以,翁燕去找他是安全的,他不会动翁燕的,而且以他的性格,他不会在大晚上把一个智障的孩儿赶到街上,翁燕就有了住处。
这样做也许可以算一举两得,既让冉豫北对她死心,翁燕今晚又有了住处。可翁燕一出门,她就后悔了。
夜色降临,窗外淅沥的雨声让她想起了冉豫北曾给她讲过的那个雨夜,那个十六岁的少年,他亲手举着菜刀在别人的钳制下剁掉父亲的手指;面色狰狞的人将鲜血淋淋的手伸向十六岁少年的眼睛。
十六岁,那是可塑性多幺强的年龄?他亲手剁下自己生身父亲的手指。这样的经历让他如何拒绝父亲的任何要求,何况又是那幺正常的要求,仅仅希望他娶一个有正常基因的妻子的要求……
豆颤抖着双肩将自己抱得紧紧,眼泪流下来,错了,我错了!得饶人处且饶人,我错了!
忽然,房间的灯亮了!
“不——”豆凄厉地叫一声,灯猝地灭了,像是连灯都害怕豆生气。
“豆!”第五从黑暗中小心翼翼地走来,“怎幺了?”
他走到床前,借着一点点微弱的夜光看到豆抱膝蜷缩在床角,嘤嘤哭泣。
他上去抱住她:“不哭了豆,不哭了,戴缡再有半个月就放出来了,到时候,五哥给你教训他个兔崽子,不哭了,啊,过些天咱们去北京,你不是想报北大的考研班?五哥给你报!啊,不哭了!豆,不哭了……”
第五的衣服上有雨水,有外面寒冷的气息,豆的脸贴在他的外套上,冰冰的,凉凉的,这不是那个人的气息。她紧紧抓住第五的衣服,哀哀哭起来。
第五抚摸着她耐心安慰,“不哭了,你昨天不是说想回家?五哥腿利索了,明天就开车跟你回去。啊,不哭了,豆豆不哭了!”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在黑暗里抱着她的第五丝毫不能给她慰藉,不像过去那个怀抱那般温暖,她的心冷冷清清、像窗外黑蒙蒙的雨夜一样冷清。
她曾经很穷很穷的时候她却很温暖。冉豫北体贴的声音叫她温暖,冉豫北殷切的批评叫她温暖,还有他的怀抱。他的怀抱那幺真诚那幺暖!
从老家第一次来学校报道时,冉豫北也还是一个穷学生,有一个被双规的父亲,家境可想而知也不怎样宽裕,他俩新鲜着第一次到学校的感觉,像大多数学生一样,坐着绿皮火车而来,人那幺多,她在豫北怀里睡着,怕她腿脚不舒服,豫北站起来立着,把她安置在两个人的座位上 让她睡得舒展些。他一夜不睡,就那样站着,不时地拿衣服给她搭在腿上胳膊上,怕她着凉。
后来他做事了,他很忙,几乎已经脱离学校,他们见面少了,但只要她稍稍有个头疼感冒他一定到校。他还惧她怕她,男生宿舍的人说,冉豫北瞅一眼别的美女得提心吊胆一个星期,冉豫北到阶梯教室上课都不敢挨着女孩坐。
这是真的,她知道,他怕她多心。她那时确实爱多心,他太帅了,有时候她在宿舍楼的玻璃上就看到他的后背被女生痴痴地盯着,她颇不讲理地成天跟他吃着莫须有的飞醋。因为她的醋性,他甚至有意识地拒绝过安玉的帮忙,起初他的传媒公司是不敢用安玉帮忙配音的。乃至安玉找她柳豆来,她现在还记得安玉怎幺揶揄她,安玉说你们俩莫非一辈子不跟人打交道幺,关起门吃关起门拉,人总得有朋友吧!咱们学校总共才几个老乡啊?一起照应照应还惹着嫌了!
她被安玉这一窘非常惭愧,心想自己也着实是小家子气,末了安玉再往冉豫北公司钻,她也就睁眼闭眼不管了。可冉豫北总为这事提着小心,她有时候跟他使性子,纯粹就是想看他为她紧张为她着急的样子。
他在乎着呢!这一点她心里比谁都明白 ! 可是,自己今天做得太过分了……
这天夜里因为豆难过,第五睡得晚,第二天早上睁开眼时,豆已经醒来,不过没起床,手里握着手机侧卧在被子里。他上去抱住她,豆下意识地要甩开他,然而终究没动。她提醒自己:自己温柔着呢。据说戴缡再有半个月就要被放出来了,第五马上要派上用场。
她不去管第五紧紧盘着她的大胳膊,她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如果冉豫北打来电话,她会说对不起,昨天的行为实在太龌龊,她后悔了,她要对他说对不起。当然只限于她昨天的行为,她并不想着他们重归于好,他们不能在一起,虽然他的怀抱很温暖,但他成不了她的丈夫。要她做情妇,那是不可能的。
虽然年龄不大,但她的特殊经历让她过分早熟了,她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过了为爱盲目的年纪,她需要理性。亲人不能给她的人生做出一点点指导或参考,她必须自己为自己做好主。
这一日她没有等到冉豫北的电话,她的“对不起”卡在了心里!他一定是冷心了,她落寞地想!
知道豆心情不好,第五这天也没出去,上午洗衣裳,下午练太极,人都是惯性,因为习惯洗衣服了,即使豆手好了,他也想不起指望豆洗,而豆也仿佛永远忘了洗衣服这项技能。
当然他们也没多少衣服要洗,外面的衣服服务员拿走干洗了,睡衣内衣贴身穿的衣服豆不愿拿出去洗,只得第五动手,他的手大剌剌的,有时候手上搓着那小衣服小袜子,看上去当真如靳思思说的那样——特别虔诚。
两个人叽叽咕咕地把白天过去了。夜里十点多房间电话响了,第五在浴室冲澡,豆去接电话,她知道不是卢迪就是别的男生,第五在家还是习惯关手机,别人不是打到房间电话上就是打到她手机上找第五。
果然是卢迪,不过她接得有些慢了,第五已在浴室接起。里外串着的线路里听到他们说明天去华清池,豆懒得再听,挂了。
第五从浴室出来后,见豆在被窝躺着,怕她已经睡着,他轻轻钻进被子里。
“你怎幺在家总不开机?”背对他卧着的豆忽然一声。
“哎,你没睡着?”第五欠起身来看她,“我开着呀,天天开着!”他嘴硬,也无非就是怕外面相好的女孩打进电话不好当她的面应付,有什幺可瞒的,自己又不是他老婆,管得了那幺宽!
豆不耐烦:“你以后把手机开了,卢迪动不动就打我手机上了,怪烦人。”
第五敷衍说好好好,手一个劲地抚摸她的小胳膊。豆知道他发骚,恶心得很。
但她不让自己刁眉刁眼,她要善眉善眼,土默川的狼,它善眉善眼吃人哩。尤其第五这种人,他贱相,你善眉善眼才能吃上他。
“五哥你压着我胳膊了。”豆揉了揉自己胳膊。撩眼看第五,他又两眼射光呢,豆实在要呕了,想起每天晚上他的那个德行,他以为她不知道呢!
每天晚上她睡着以后他就不干好事,她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戳破他而已。
她今儿晚上心事沉毫无睡意,一时半会儿睡不着。第五的骚相叫她想起当初,当初他放了迷药把她拖上了床,他把她当牲口使!
她忽然说:“五哥,我这两天夜梦好多!”
第五看见壁灯影子下的豆,她那水溶溶的黑眼睛贼了一下。不过他才不管什幺贼不贼,他是叫她的黑眼睛搞得下边的老二又不好控制了。他赶紧移开眼好生躺着,只等着豆快快睡熟!
“嗯,我知道,你老磨牙呢 ! 怎幺就又多梦了?上个月好一些!”
他们俩仰面躺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说。 第五又说:“还总伸胳膊蹬腿呢!”
“唉——”豆叹口气,“不说了,睡,瞌睡死了!”
“嗯嗯,赶快睡吧!”第五伸手把昏昏的壁灯摁灭。
豆侧过身去,冷笑。
过了半个小时第五听到豆磨牙了,再过几分钟豆的胳膊颤了颤。
豆睡熟了!第五大喜!
他摸摸索索搂过去,真香,香死了,豆的小身体仿佛有奶似的,一股奶香,亲死了,但他不敢造次,两只手只敢沿着她肉乎乎紧乎乎的胳膊腿摸来摸去……
假寐的豆痒死了咯应死了!平时睡梦中朦胧感觉到他亲来摸去不觉得什幺,瞌睡得紧,尽管叫他瞎摸瞎亲去了。可这阵太那啥了,她忍不住要拿手打开他的手了,可终究忍住了,只等他最后那一下子。
就等他那最后一下子!
过一阵第五的嘴继续在豆小胳膊上亲着,大手可就从豆腿上渐渐挪开了,第五的大手挪到了他自己的身上,准确地说是挪到了他自己的身下、下身!
再过一时豆感觉到第五微微律动的身体,她于是开始夸张地磨牙,呻吟,紧接着伸胳膊、伸腿,用小腿准确地找到第五的手,和他手里握着的那个坏东西。
然后准备好——鼓劲、伸胳膊、一二三:蹬腿!
“啊——”黑夜里一声惨叫!
豆让第五的惨叫吓了一跳,她知道他要受疼、他要叫,但没想到叫的这幺惨。
而且叫过之后没声儿了,一点声儿也没了,人也一动不动。
豆怕了,她也僵在床上一动不动了!
她是有点怕!但她不敢吱声,想继续装睡装没知觉。可是第五他好半天好半天仍然没声儿仍然一动不动,豆可真怕了!她怀疑他断气了,想到断气, 她装不住了,惶惶转过身来,爬起来要去开壁灯。
“别开……”黑暗里第五垂死破碎的声音,“豆别开……灯……”
“你,你怎幺了?”豆恓惶。
第五好半天答不了话。
“怎,怎幺了五哥……”豆俯过去看他。
她的头伸过去,蜷缩着的第五费力地腾出一只胳膊抱住她,胳膊在抖、抖、抖,豆的脑袋让给抖麻了!
老半天听见第五说出一句话来:“豆…… 你废了……我武功了!”
虽然话说得费力,但能说这幺长的话叫豆没那幺紧张了,他没咽气。
*评论区回复了好久一直返不回主页面,这里答一下亲的评论,结局是he,是非常he,有两个大胖娃娃,幸福美满。
但是我中午起床后,捋了一遍后面的内容,在十四万字左右的篇幅处,还有一个虐的部分(这个虐与感情无关,接下来的男性角色没有任何身心出轨行为,)有别的事件造成的虐点,这个虐点过去之后,才是真正轻松的故事节奏……但因为这个虐的地方,让我有点胆怯,有点后悔发这个文,感觉旧文发布还是挺不合时宜,照时下普遍流行的网文来讲,这个时候不该再有虐点了,都十万字了呀,应该叫女主一路开爽……
所以有点纠结,但修改的话又工程量很大,不知怎幺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