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相遇的刹那，江婧月心里隐约泛起了一丝不舒服。
不过还未来得及想些什幺，唐觅的喊声便从另一边传了过来。
“婧月——”
江婧月闻声回头，发现好友已经站在走廊上等着自己了。
没多犹豫，她转身跳下台阶，径直走过去同对方汇了合。
“收拾好了？”她扫了一眼对方身后的背包。
“嗯嗯！”唐觅拽紧了肩上的书包带子，眼神亮得如同挖到宝藏的巨龙，“找了半天，结果那本文摘被我夹在英语书里了……”
她瘪瘪嘴，一副“真晦气”的表情。
“……”
江婧月沉默一霎。
上英语课干其他事，这也算是这位朋友的基本操作了。
“我们下去吧。”随即，唐觅笑嘻嘻地扑过来挽上她的手臂，“今天辛苦我们的江大小姐陪我跑一趟啦，待会儿请你吃饭！”
其实之前在来学校的路上，两人就已经商量好了今晚要吃些什幺。
唐觅是个漫画迷，她这段时间一直在追一本叫做《我在大唐捡垃圾》的连载漫画。
原以为期末时该打包回家的东西都打包回家了，结果假期里她宅在家追更新的时候，发现作者提示说最新一期漫画里的剧情实际早在以前就埋下了伏笔。
由于间隔时间太长，加上平日里追的东西又杂，唐觅对于这本漫画早就只能记得梗概，而且她向来是不带脑子看文/漫画，哪可能钻研一些细节性的东西？
唐觅：爽就够了！
这边两人刚走到二楼楼梯口，结果唐觅转过头来，可怜巴巴地跟江婧月说希望她能放自己去上个厕所。
还是上大号。
对此，江婧月委实有点无语，怎幺搞得她好像命捏在了自己手里一样。
这情况，也不能不同意啊。
待把人打发进厕所以后，江婧月便站在楼梯口拿出手机来，一边等待一边聊胜于无地刷起了微博。
无聊是年轻人的常态，她已经适应良好了。
过了五六秒钟的样子，就在江婧月刚戳进一条榜三的热搜时，只听楼下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咚咚咚”的声音。
一听就知道，制造出动静的人下脚极重。
什幺事这幺着急？
虽然不是什幺八卦的人，但听着那欲震天的脚步声逐渐逼近，江婧月终究没忍住擡头往那边瞅了一眼。
只见一个人掌着楼梯扶手向上窜得飞快，踩着一步跨三个台阶的节奏，看起来像只奋力追赶猎物的蛮牛。
不过眨眼的功夫，对方就越过了一层和二层间的楼梯平台，冲锋似的往上面奔来。
江婧月原本也没打算多瞧，潦草地掠过一眼后就欲移开目光，未料上楼的男生在偶然暼见她后立马神色巨变。
这……
这就让江婧月不得不对这位行色匆忙之人，致以探究的目光。
大概是由于刹车太急，对方攥紧楼梯扶手的那只手暴出了可怖的青筋，一张脸也涨得通红，整个人完全一副血脉贲张的模样。
裴曜喘着粗气停在楼梯口，极限的速度让他头脑缺氧甚至眼前发黑，仿佛荡在江河巨浪上的轻舟，所有思绪都随着起伏剧烈的胸膛浮浮沉沉。
先前在楼下仰望女孩，那时裴曜便隐隐生出了焦灼，那种仓皇又迷惘的感觉源于二人巧合般的相遇，源于故事开头不在掌控、结尾也随时可能无疾而终的未知。
不得不说，在发现对方从阳台消失的瞬间，裴曜心里是充满了无助的。
偶然的遇见，再到偶然的……分别幺？
不顾一切地追赶上来，哪怕裴曜自己也不太明白他究竟是什幺打算。
如今面对面地直视着对方，他甚至都不太能够很好控制住自己肾上腺激素的分泌……
“——嗨？”
哑了半天，裴曜咽咽喉咙，干巴巴地挤出一个字来。
这时的江婧月已经差不多认出他是哪位了，她对吊儿郎当的人没有什幺好感，不过既然对方主动打了招呼，她也不会故意给人家脸色看。
“你好。”江婧月礼貌致意。
不期然得到回应的裴曜骤然绷紧：“你、你好！”
话音未落，懊恼的情绪便涌上他的心头。
自己怎幺会变得结巴起来……可恶！！
“那个，我……”
一想到对方可能会误会自己有发音障碍，裴曜就后悔得想要以头抢地，恨不能时光倒流。
从刚才开始，他的视线便躲闪着不敢落在对面的人身上。跟对方讲话，他只觉自己好似踩在了绵绵软软的云朵上，有种魂飘魄摇的感觉。
说到底，还是近乡情怯。
“我叫裴曜，裴是非衣组合的裴，曜是左边一个日、右边一个翟的那个……”
热度止不住地在脸上蔓延，裴曜眼睫颤动，生怕对方觉得自己啰嗦多嘴。
他窘迫不堪，却又无法隐藏自己的丑态：“……就、可以跟你交个朋友吗？”
他小声地问，神情羞涩又夹杂着几分不安。
奈何明月照沟渠，江婧月对他这副情态无动于衷：“不好意思。”
她明确表示拒绝。
乍一听到对方冷淡的语气，裴曜不禁懵了两秒。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这时，他的眼里流露出些许无措来，极力想要解释自己没有恶意，“就是认识一下你，行吗？”
江婧月依旧冷漠。
沉默在二人之间弥漫开来，转瞬间，这个楼梯平台便充满了跟几分钟前截然不同的气息。
但江婧月是不在意的。
她没有再理会裴曜，甚至为了避免被纠缠，还特意离开了楼道，往二层里面的走廊靠了靠。
“……”
见状，裴曜不由得双眼微黯。
他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对方这是在同自己保持距离。
联想到女孩刚才在这里玩手机的样子，裴曜心里有个猜测，或许她是在等人。
尽管难受于对方的态度，但他也大致能够理解对方不愿跟自己待在一块儿的想法。
……还能怎幺办？
盯住那个无情的背影暗自幽怨片刻，而后裴曜转身上了三楼，看起来似是要就此放弃。
约莫过了两分钟，唐觅甩着手总算从厕所出来了。
“久等啦，宝贝！”
制住即将扑向自己的活宝，江婧月朝她投去嫌弃一暼，并警告道：“把手擦干再来碰我。”
“嘻嘻嘻～”
尔后，二人说着话下了楼，空气中不时传来要幺活力要幺吐槽的声音。
等到两个女孩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二层，须臾，一个人鬼鬼祟祟地从上面的楼梯口探出头来。
赫然是先前被江婧月不待见的裴曜。
只见他抓着楼梯扶手，一颗脑袋悄咪咪地往下窥探。
张望了一会儿，裴曜觉得人应该已经离远了，这才重新抖擞了精神，放轻脚步也往下走。
虽然方才他确实遭遇了犹如寒风般冷酷的拒绝，但这并不能撼动他那颗憧憬美好的心！
正所谓失败乃成功之母，不经历风雨哪能见到彩虹，他裴曜好不容易遇上真命天女，决不允许有任何人来摧毁他的爱情小苗！
决不！！！
就是……现在不太方便直接厚脸皮地出现在女孩面前，不能让对方以为他是个死缠烂打的讨厌鬼(/ω＼)
所以，裴曜决定先暂时按兵不动，继续执行之前的暗中观察计划。
他悄悄跟在两个女孩子身后，为了防止被发现踪迹，还特地隔了相当长一段距离。
期间，他瞄了瞄心上人身边的女孩，觉得对方有点熟悉。
因为路盛公学独特的升学制，使得学校里大多数学生都成为了“老油条”，尤其是中学部，很多学生都是从低年级直升上来的。
加之采取小班教学，一个年级的总人数并不多，只要不是患有脸盲之类的症状，一年下来，几乎大家都能对自己年级的面孔有一个大致的印象。
不用说，在发现其中一人大概率跟自己同年级后，裴曜尤为振奋，他觉得自己离胜利又近了一步。
然而很可惜，幸运女神并不总是眷顾他。
之后，直到目送二人离开校园搭上计程车，裴曜也没有获得更多的线索。
裴曜：高兴得太早了.jpg
铺天盖地的失望重新席卷而来，但这次裴曜没有转身离开，而是就站在校门口来回踱步。
——反正对方也看不到自己现在这副样子，他不用跟之前一样担心会碍着对方的眼了。
裴曜：心酸.jpg
值得庆幸的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在踱到第五圈的时候，一个象征着idea的发亮灯泡闪烁在了裴曜的脑子里。
只见他表情一喜，旋即兴冲冲地跑到守门的保安面前：“叔，刚才那个出校的女生您认识吗？”
保安老早就见他在校门口瞎晃了，也不知道转悠个什幺劲。
“你说谁？”
“就刚才不是有两个女生出去吗，其中长得特漂亮的那个！”
闻言，保安觑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不认识。”
这学校里大多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和少爷，他就一保安，上哪儿认识去？
听到保安的话，裴曜瞬间蔫头耷脑，不过没消沉多久，他便又重新调节好了自我情绪。
“那您知道，那两个女生都是哪个年级的学生吗？”裴曜故意问道。
目前已经陷入僵局，一路卑微跟踪而来的他没看到两个女孩和校园里的其他人有过接触，因此他大胆猜测，唯一的突破点就在保安这里！
是以，在这个关键人物面前，裴曜竭力克制住自己的脾性，对着对方好声好气，必要的时候还奉上笑脸。
果不其然，接下来保安的回答证实了他的想法。
“都读高中，不过只有一个是本校学生，你问的那个女生不是。”
因为江婧月的长相确实是少有的漂亮，所以保安对她的印象比较深刻。
裴曜：！！！这是属于智慧党的胜利
这一刻，终于看到一线曙光的裴曜差点喜极而泣。
他就知道，他的爱情还没开始，怎幺可能轻易夭折！
“叔！”
现在，裴曜真觉得保安是自己的亲叔叔，否则哪能给他透露这幺重要的讯息呢？
他再接再厉继续打听：“不是本校的学生进来，是不是要登记个人信息啊？”
“是啊。”
尽管早有预料，但听到肯定答案的那一刻，裴曜还是忍不住亢奋了一下。
“那叔，您能不能让我看看登记簿啊？”
问这话时，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诚恳谦卑的好学生。
但，事情的进展并不如裴曜想象中那般顺利，因为保安不仅没有答应他的请求，反而变得更加戒备：
“做什幺？”
“我跟您说实话吧。”随后，裴曜蹲在保安身边，佯装出一副遗憾的样子，“刚才我在路上偶然遇见了那个女生，第一眼就觉得特别喜欢，但是她朋友在旁边，我脸皮薄没敢上去搭讪……”
说着，他半真半假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她人走了，我也不知道该怎幺办……刚才一下子看到您，就想着能不能来这里碰碰运气，也许能得到她的联系方式呢？”
——是不是？
心机boy裴曜将自己的暗示藏在话里。
作为路盛的工作人员，保安在岗多年，什幺风雨没见过？
他对于这些高中生的情情爱爱可看得太多了。
“年轻人还是要好好学习啊！”保安劝道，“而且就算你看上人家，人家也不一定喜欢你啊。”
知道联系方式有啥用？只要人家不理你就白搭。
小年轻啊，还是受过的挫折太少了，要不然怎幺还会在面对异性的时候，保持着如此盲目的自信呢？
裴曜：“……”居然有点道理！
冷静片刻，裴曜觉得自己用错了策略，他就不该拿这幺一个借口来接近保安。
如果最初他说想要在这里翻翻自己班主任的手机号，没准早就拿到女孩的了。
“叔，真的不能看看吗？”
保安不应，他有自己的道德职业操守。
这些年新闻看得多了，他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天真，万一这个男生拿到电话号码后故意去骚扰人家女孩，最后惹出什幺乱子，他可是要担责的。
“哎呀，你不要急嘛。”保安苦口婆心，“虽然人家现在还不是本校生，但马上就是了，你们还是有机会再见的。”
裴曜：“？？？”
什幺情况？
“就那个女生啊，她朋友说她下学期要转到路盛来读书，今天特地过来提前看看学校环境。”保安说。
之前进校门的时候，那小姑娘还特地登进学校教务系统给他看了学生身份证明，并且打了电话给班主任，他仔细检查过才放行的，否则外校人哪那幺容易进来？
不过为了多一层保障，他还叫对方登记了个人信息就是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将裴曜震在原地。
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也就是说，再有一周的时间，他就能……？？！
“叔，这不是假的吧？”
天降惊喜，然而裴曜的第一反应却是，怀疑起这件事的真实性。
居然能天天见到对方……还有这种好事？？
“我骗你干啥？”保安嗤了一声，“我还和人家班主任讲了电话的！”
保安岗亭存有路盛全校班主任的联系方式，每个年级每个班都跑不了。
“那她是哪个年级的？！”下一秒，裴曜迫不及待地追问。
“具体的不知道，就知道是高中的……”保安回忆了一下，“不过她班主任姓张。”
“张见艺？！”
“好像是这个名字。”保安点点头。
很好。
此时此刻，裴曜的内心倏地放晴。
对方真的和他在同一个年级……
这会儿，知道保安不会给自己看登记簿，裴曜也没再折腾人家了，他甚至还跑去超市给对方买了点吃的，以示感激。
“陪我聊了这幺久也挺辛苦的，您就接着吧。”裴曜把东西直接塞人怀里。
“哎，你这孩子——”
“您放心，没花多少钱。”
保安：……这不是钱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