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珊哼着歌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门拿饮料。
钟秦忍不住提醒她:“小珊,别喝冷的。”
“知道了!”钟珊敷衍道,拿着汽水转身出去了。
钟秦苦笑着摇头,她不是教育的专家,拿小珊的叛逆一点办法也没有。小珊从小被长辈娇惯,她虽古灵精怪,却一直很懂事,但最近不知怎的,忽然闹起别扭来。钟秦想着,明天一定得给袁源打个电话,她一直在大学做学生的心理辅导工作,本身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总会比她有经验。
钟秦端了两碗粥出去,钟珊正盘腿坐在沙发里跟人聊得热火朝天,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上下翻飞。钟秦把一只碗放到钟珊面前,也不管她,自己坐在一旁拿勺子慢慢喝粥。待她这一碗粥见底,钟珊也渐渐停了打字,摸了摸肚子,默默端起粥来喝。
钟秦想了想,温声对钟珊道:“小珊,我们好久没聊天了吧。”
钟珊脸埋在粥碗里,也不擡头,闷闷地“哼”了一声。
“是我不好,最近只顾着工作,你考语言、申请学校这些事没能时时关照,但我想的是,你要出国读书了,将来总是什幺事都要自己做的。”
“你从小生活在家人的庇护下,万事不怕,虽然没有父亲,但有我,还有外祖父,我们都在尽力给你完整的爱。可出去了,就是大人了,长大是没什幺道理可言的。”
“其实你做这些事情,我都在看着,我的小珊长得很好。”
钟珊还是没擡头,她说:“我不是为了这个。”
“那是为什幺?为周末看不成Gorger的展览?”
“不是!”钟珊不停地摇头。
钟秦却笑了,道:“外祖父过生日呢。这是你出国前给他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了,比不上Gorger的展?”
“不是不是!”钟珊这次带了哭腔。
钟秦起身,坐到她旁边,轻轻搂住她道:“小珊,这幺想去吗?那我们就邀请外祖父跟我们一起去呀,也让他那个老古董欣赏欣赏波普艺术。外祖父那幺疼你,你撒个娇,他没有不答应的。”
钟珊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下定了什幺决心似的,眼眶红红地擡起头:“真的?”
钟秦笑了,揉了揉她头顶的发旋儿,“小傻瓜。”
钟珊靠在她怀里,双臂搂着她的脖颈,戚戚哀哀地叫了声“妈”,钟秦抱着她,一下下拍着她的背,仿佛回到十五年前怀里抱了个小小幼童。
过了一会儿,钟秦放开她,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男生是齐楚?”
钟珊点点头。
钟秦心中叹气,这孩子还真跟自家代言人搞到一块儿去了。
钟氏产品的定位虽说是传统老字号,但不过是占了个名头。时代巨轮下大浪淘沙,多少正经曾经辉煌过的老字号都归于沉寂,钟氏能创出牌子,是靠天时,而能发展到今天,却是靠的品控严格。食品行业与其他行业不同,做蜜饯干果又更特殊,钟氏品牌立得早,口味质量又是市场上乘,钟父在位时,几乎不在营销上用心。但近几年来,颇有几家同类企业从互联网营销入手慢慢转移到线下,虽然钟氏产品的销量年年攀升,但市场占有率还是受到了影响,因此钟秦接手钟氏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整营销部门。年轻人对传统元素的接受程度其实很高,钟氏接连推出了一套国风元素的广告短片,又和另一家老字号搞了几次联名,也算占住了互联网这块阵地。
钟氏之前从未请过代言人,对于这种已经沉淀出品牌价值的企业,代言人能附加的作用并不大。但这次是研发部要推出新的产品链,目标群体精准盯住了年轻女性,营销部便提议找一个流量小鲜肉代言。策划递上来时,钟秦的态度是无可无不可,在她看来,这不过是锦上添花,不过新产品靠流量打开市场倒也是常见的做法,选择齐楚也可以让品牌形象向年轻化靠拢。她不可能样样是专家,因此一向愿意给员工尽量多的自由空间,审完预算便批准了。钟珊这丫头一向不关心公司的事情,但她还记得定人选时,她兴奋异常,有一天晚上还问钟秦:“妈,你知道齐楚吗?”
事实上,钟秦不怎幺知道。由于家教和自己的兴趣,钟秦私下里和钟父更像活在一个年代。钟珊追星,但不沉迷于某个人,卧室的海报换得比超市的打折广告还快。她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钟秦走进她的屋子,经常会在墙上看到贴着神态各异的人物,有一次她指着一个脸皱得像苦瓜的人像问钟珊:“这是谁?”钟珊说了一串叽里咕噜的外文,钟秦只能确定那不是英文名字。“你看他皱眉,像不像冬天开裂的冰面,我能感受到他的绝望与希望,多美啊!”钟珊一脸陶醉,但钟秦盯着那人像看了半天,只看到苦瓜没看到冰面。
这回钟珊的审美倒大众化了,齐楚的样貌,任谁看了也不会说一声不美。“你不爱苦瓜脸了?”钟秦问道。
“哦?哦。”钟珊知道她说的是谁,“先不爱了,我是很专一的,一次只能爱一个。”
钟秦被她逗笑了,捏着她的鼻子道:“小丫头,刚多大,就说专一。你爱他哪儿?长得好看?”
钟珊扭着脖子挣开了她的魔爪,“嘁!我没那幺俗气!阿楚长得是好看,但这样的人多了,真要命的是他的眼睛。”
“我还没见过那样的眼睛,”钟珊眯起了双眼,做梦似的说道:“那样清澈,像最干净的湖面,可它们下头有火。你见过海底的活火山吗?几十年上百年可能也不会爆发一次,但就算海面平静无波,你也知道火山口就在下面,它在等着喷薄那一刻。”
她这一大段又是湖又是海又是火山,像唱诗似的。钟秦回想了一下刚才与齐楚的见面,她只能笼统地感觉他长得好看,至于他的眼睛,钟秦想了想,好像是挺亮的。她想钟珊去学艺术是学对了,这样的脑子,整天坐在办公室看财务报表实在是滑稽又浪费。
“就因为他的眼睛,你就跟他恋爱了?这是你的初恋吧。”钟秦还记得自己年轻时候的初恋,无比青涩却小心翼翼地慎而重之。
“他人很聪明的,而且我还没见过那样体贴的人。”钟珊为男朋友申辩道。
钟秦心里一哂,小珊一直在学校里,那些单纯的小男生怎幺跟娱乐圈的人精比。但她压下念头不说,只捏捏钟珊的脸,道:“好,妈信你。但之前跟你说过的还记不记得?可以谈恋爱,但是……”
“但是女孩子对待自己的身体要慎重。”钟珊背书似的飞快接到。
“对。小珊,妈妈不是传统守旧的人,你的身体当然由你自己做主。但女孩子与男孩子天生从生理上就不同,对于性所承担的风险也完全不一样。妈妈希望你能享受性的乐趣,但要在心智足够成熟能保护自己的前提下。”现在我看你的脑子还不够清楚,钟秦默默在心里又加了一句。
钟珊敷衍地点点头,钟秦无奈地叹了口气,“去睡觉吧。”她抱了抱钟珊,对于这个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她真是无一刻不在悬心。
钟珊啪嗒啪嗒地跑着上楼了,钟秦坐在沙发上,头还是疼。她在抱枕上靠了一会儿,起身去衣帽间换衣服。
钟珊的初恋,即便注定无疾而终,她也希望能给小丫头留下一段值得回忆的时光。齐楚这个人绝不可能像他的眼睛一样单纯如水,“看来还得找他谈谈。”陷入睡梦前,钟秦迷迷糊糊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