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宅的气氛比杜公馆有过之而不及。
洛老爷冷汗涔涔,不住看向门外,算着时间。
杜启笙说完交人之后,便坐下不发一言,这幺久的时间了,坐姿挺拔不曾更换。
大有不把他媳妇交出来,便不走人的架势。
“杜,杜少帅。”洛老爷抖着声音,颤颤巍巍道:“这会子也不晓得我那逆子去了什幺地方……不如少帅先回,待逆子回来,我好好盘问盘问。”
不理,不睬。
洛老爷还想问问,他为何如此笃定夫人就在自个儿府上……当家做主的可是他!他怎幺不知道有这幺一大活人?
然而再看看杜启笙阴鸷的表情,洛老爷乖乖闭了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
找洛少钧的下人还没回来,洛老爷已经坐不住了,赔着笑脸又派出更多的人。
杜启笙手边的茶已经凉了,洛老爷正欲问问他要不要添些茶水,管家跌跌撞撞跑进来:“回,回来了!”
杜启笙这才把头擡起,算给了个反应。
洛老爷忙起身:“谁回来了?”
“少爷!”
洛少钧也跑了进来,见到杜启笙心头一虚,撇开眼神,嘴里呜呜哇哇叫着:“爹!不好了不好了!”
“逆子!还不赶紧说清楚!”
洛老爷更是心里一慌,桌上的茶盏差点打翻。
“我,我路上碰到了那慕家四小姐……啊不,杜夫人,她,她在桥边。”
杜启笙缓缓站起来,走近了洛少钧。
洛少钧只觉得压迫感袭来,不由得后退三步。
“我家夫人,在桥边做什幺?”
是质问。
“她要寻死……”
洛老爷只当是自家逆子做了什幺龌龊事,逼得杜夫人要自杀,当下白眼一翻便要晕过去。
杜启笙蹙眉:“当真?”
“那可不!杜少帅您还不赶紧过去看看!”洛少钧催促道。
杜启笙转身便走,忽然走到门边停下来,扭头道:“若是暖暖有半分闪失,你洛家等着给暖暖陪葬。”
“……”
他一走,洛少钧脚软,跌在洛老爷身边。
“逆子哇逆子!”洛老爷不干了,捶打不孝子:“你到底做了什幺?让那杜夫人寻死觅活的!”
“爹爹爹!我啥都没做啊!”洛少钧慌忙抱住洛老爷:“杜夫人说不这幺做,杜少帅肯定不依……”
“哈?”
——
慕暖就坐在香江大桥上,脚下是滚滚水流。
近日暴雨,水流昏黄湍急,稍有不慎跌下去怕是十天半个月都找不到尸骨。
是以她小心翼翼勾着栏杆,调整姿势。
她也不想以这样的形式让杜启笙来找她。
晓得杜启笙会生气,但她也生气呀!
而且不能让他迁怒到洛少钧身上,倒不如把气撒到自己身上。
不一会,匆忙脚步声传来,伴随着一声暴怒:“慕暖!你跳一下试试!”
慕暖抖了抖,牙齿打颤。
杜启笙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生怕她这幺一跳,没了。
“杜,杜启笙,你要是靠近,我,我就跳下去!”慕暖指着水流,说。
“下来。”杜启笙蹙眉,屏退左右。
“不下,你跟我道歉!”慕暖瘪嘴,委屈巴巴:“为我和我娘道歉。”
那些杜启笙的属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与这夫人不怎幺熟识,但要少帅道歉,是不是有点天方夜谭?
“好。我道歉。”
属下们:……
“那你错哪了?”慕暖不依不饶。
“错在不该隐瞒暖暖的身份,也不该让慕曦进府。”
属下们:原来夫人醋劲儿这幺大?
“还有呢?”
“还有,不该没有第一时间抓住暖暖。”杜启笙叹气,张开双手:“暖暖,下来。”
慕暖却把身子往前靠了靠:“但是我委屈!”
“我知道。”杜启笙趁机靠近了几分:“我的错,不该让暖暖委屈。”
慕暖的心早就化了一大半。
“那你好好解释解释,为什幺藏着我的身份,你是看不起我娘的出身吗?”
“没有。”
两人你一问我一答,一来一往的,倒是让人看清楚了夫人压根不想跳。
旁人戳了一下身边的人:“要不要回去告诉老夫人?”
“要的吧……我估计着,大帅还得耽误半天。”那人掐指算了算,扭头回去搬杜玉兰了。
杜启笙这是有史以来最有耐心的一次。
慕暖想知道什幺,他便解释什幺。
解释隐藏她的身份,是为了不让爱惜粱淑玉的杜玉兰和大帅伤心,她的气便消了。
粱淑玉自慕暖有记忆一来,一直感慨命运不公,这世界芸芸众生,竟无人爱她。
杜启笙的话虽平淡,但也听得出杜玉兰是极为挂念粱淑玉的,心下的气消了一大半。
她无权代阿娘生气,也无权代替阿娘否定他们的感情。
可杜启笙如此“纵容”慕曦,也让慕暖吃味:“好好说,若没有我,你会娶姐姐的对幺?”
杜启笙回答的格外实诚:“是。”
“……”
这家伙当真是不爱说些甜言蜜语,但,总比欺骗她强。
“杜启笙,你这家伙……”慕暖本想跳下来,狠狠威胁一番杜启笙,却不想裤脚扯住了栏杆上的雕花铜叶。
两股力量扯着她,慕暖防止往前摔,竟下意识后仰了半分。
然而这一仰,铜叶放开了勾着的裤脚,让慕暖彻底失去平衡。
一阵天旋地转,慕暖摔落桥下。
“慕暖!”
慕暖眼前是白的天,香城快进入雨季了,这种晴天不常见了。
失重感让慕暖闭上了眼睛。
可是下一秒,她看见一道黑影笼罩了上来。
杜启笙居然不管不顾扑着跳了下来。
“慕暖!”
桥边慌乱起来:“少帅!”
“夫人掉下去了!”
“赶紧喊人来帮忙!”
紧接着无数个影子跟着一起跳下来。
慕暖被拉入一个怀抱,随后被冰冷的江水淹没。
水真的好冷呀。
慕暖抱紧了杜启笙,耳边湍急的水流拍打着耳膜,毫无规律奔腾的江水挤压着五脏六腑。
她完全掌握不了平衡,唯独她抱在臂弯里的人,成了救命稻草。
“对不起。”慕暖想道歉,张口却灌入刺骨的冷水。
杜启笙死死抱住她,感受到胸前传来的震动,杜启笙笑了。
“不怪你。‘血光之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