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破掉了。

虚幻漂浮着的,看似能够得着却又始终无法企及的什幺,在意识苏醒的一刹那就混进了尘埃和阳光里。

还残留着气味和体温的空间,被窗户缝隙刮来的风所微微吹散。曾经留下过的清晰痕迹,在无机质的世界面前不断变淡。

只有肉体和意识,还清晰记得过往发生过的林林总总。时间有条不紊地向前迈进,将所有事物都一视同仁地甩在身后。

往事和梦境或许并没有什幺区别。再鲜明的回忆也会被岁月所蚕食,犹如云烟一般,袅袅从烟囱中升起。

快节奏的生活以不易察觉的形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想从机械式的重复过程中寻求慰藉,或许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自然行为。

有一种学说认为人是由情境构成的条件生物。只要设置好相应的环境参数,放着不管,人也会自动执行相应的行动。

结果,这本质上跟浇了水就会盛开的花朵,照射阳光就能生长的野草是一样的。自我意志既可以被当事人轻易操纵,也可以被外界所轻易篡改。

命运也许从一开始就安排好了剧本的写法。但即使如此,想要将宝贵的事物抓在手心,那近乎偏执的掌控感依旧在脑海深处萦绕不散。

干燥枯竭的心灵无时不在渴望着浸润。漆黑的窨井底下的黑影伸出手来,拼命地企图触及光明。

如同被幕后的丝线所摆布的傀儡,今天的我想必也会听从它们的指令,在舞台上卖力地进行滑稽的表演。

——

吵醒人的果不其然是恼人的智能手机。我果断划过屏幕,掀开被子,起床更衣后径直走向洗脸台整理起自己的仪表。

镜子里映出的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绝佳地让我找回了自己的身份。按照标准流程完成一如既往的工序,昏沉的大脑这才慢慢夺回了意识的主导权。

说来奇怪,我记得自己原先一直都是不在乎形象的人。即使在假日外出,衣服也从来不会用心挑,为了博取好感而打理仪表更是敬谢不敏。看来,一如时代的齿轮在向前滚动,生活的变化也许也一直在潜移默化地发生着。

这是一栋新建的高档公寓。从上空可以完美俯视街道和建筑的景色。

这块地皮近两年才正式完成施工。只是因为临近升学学校,开发商就以各种各样的噱头将房子擡向高价。除了极少数群体,一般的镇民很难因此享受到就学上的便利。

从电梯间走出来,我俨然变成了一个随处可见的高中生。踩着脚踏车的男女生徒纷纷从小道掠过,在留下一阵车轮声的同时,将人融进洋溢着青春气息的画卷内。

冬日的阳光被厚重的云层掩盖,依稀洒下的阳光照亮着电线杆上的后视镜。

十字路口的便利店门前,今天也惯例般迎来了繁忙的时刻。停车场处的脚踏车此起彼伏的进出,路边的野猫也似乎嗅到了觅食良机,从巷口处小跑到了附近空地上嬉闹着的女生团体中间。

我没有东张西望的习惯,只是径直地朝学校的方位走去。不管路边的男生们聊得游戏话题有多幺热切,女生们的惊呼声有多幺尖锐,货车的行驶声有多幺聒噪,这些都与我无关。

——身处在不同世界的人,看到的风景线有着决定性的不同。

路边的石块被无意间踢走,喀嚓一声地滚向路面的凹陷处。

今天是个适合散步的好天气。

我在手机软件的聊天框打着一些平时绝不可能当面对人说出口的油腔滑调,顺手将其收进口袋,心情变得莫名舒畅。

只属于我的美妙一天要开始了。

“久等了。今天的你也很迷人呢。”

“这种话,要说最好是对约会的对象说吧。我只是按照你的吩咐行事而已。”

男生们行进的步伐不自然的减慢了。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映入他们眼中的少女,有着能无条件地将周遭一切风景黯淡下去的存在感。

双手交握着书包的苍由,静静地伫立在马路口旁。

顺滑飘扬着的长发,即使没有阳光的映衬也显得无比耀眼。吹弹可破的脸蛋上镶嵌着的黑瞳,仿佛能将对视的人深深吸入其中。人偶般白净的皮肤和红唇的组合,强调着一股任何写生都无法描绘的神韵。

她就像是一个浑然天成的工艺品,朝周遭不断释放出鲜活的光彩。

越是纯情的少男,便越是不可能在这份窒息般的美丽下自拔。如果在学生时代被这样的少女告白,想必几乎不可能有男性可以果断拒绝。

圣洁的光芒仿佛就笼罩在少女周身,将其化作为端庄和贤美的代言人。没有勇气的家伙,甚至无法将其与任何污秽的画面联想在一起。

大概也只有我才能目睹,潜藏在完美无懈的外壳下,少女的无助以及她最真实诱人的娇弱姿态。

“那就走吧,迟到可就不好了。”

不顾行人的目光,我笔直走向少女身旁。

“我知道的。”

苍由头也不扭地重新迈步,似是要将同行的我甩到身后。我只好三步并作两步地凑上前,将肩膀贴向她的那侧。

清淡的香味骚弄着鼻腔,我分辨不出这是本身的体香还是什幺品牌的香水。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真人和网上所卖的气味包,差距不是一个档次的。

光是嗅着,甚至都能感觉到一直隐藏在体内的什幺将要觉醒。

明明早就以更直接的方式占据过少女的支配权,但我的胸口却仍会因这幺微小的发现而心动。

无法逃离由桃色丝线所交织而成的蛛丝网,我意识到自己骨子里仍然是个悲哀的男人。

为了转换心情,我决定由自己挑起话题。

“说回来,昨天可真是尽兴了一番呀。能够有机会如此近距离地了解到苍由私密的一面,我感到很开心啊。”

“...我们应该说好过白天不提这个的,真君。”

表面上越是冰清玉洁的女生,看来实际上越是意外地在意周围的视线。

虽然我把这番话的音量控制到只有苍由才能听见的程度,但她还是明显怔了一下。在公开场合被触及到最敏感的话题,能够把反应控制在这种幅度实属不易。该说是习惯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自然的举止吗。

“是幺,真遗憾。我本来还打算对班上的家伙们好好炫耀一番呢。”

“我想真君应该没有这种朋友吧?想要糊弄人也希望你能认真点呢。”

“好过分,我可没你想象得那幺阴暗呀。别看我这样,能聊聊共同话题的同志要找还是能找到几个的。”

——虽然充其量只是装个样子。

要是在学校表现得太不合群,被孤立得太醒目可就会产生各种各样的不便了。

被老师重点关照,在同学聚会上被贴上怪人的标签...如果可以的话,这些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尽可能地避免掉为好。更不用说,从那几只整天只会下作地盯着女生胸部看的猪猡面前,确实能套用到不少实用的情报。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恭喜你落单毕业。真君看上去像是那种会一个人关在家里,直到变成大叔了才会选择孤独死的类型,我之前还挺担心的。”

“这得是什幺凄惨的未来?我可没打算当魔法师啊。”

“不过你资质很好,不是吗?在我认识的人里面,好像也只有真君一个人可以做到呢。”

看来苍由也知道那个都市传说。既然被美女这幺当面鼓励了,我是不是应该试试看呢?...开玩笑的。

“对了,苍由现在还在轻音部活动吧?我有一阵子没看到你们演出了,总觉得有些寂寞呢。”

“问这个有什幺用。真君难道是有做赞助商的打算不成?”

苍由好像不打算和我讨论任何有关她生活的事。她大概是判断,即使是跟我这种人分享见闻,我也不可能理解她那边的世界吧。

只是冲着身体来的,用下半身来思考的低等生物。

我好像可燃垃圾一样被迅速完成了归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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