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胡说,你这话传到七少爷耳朵里还得了?”张妈妈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四周,一巴掌打翻丈夫的酒杯,不乱拿主子做比较,不妄议主子,这点规矩她还是懂的。
宋师傅扶正酒杯,不以为然:“要是别的主子,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编排,七少爷生性宽厚,从不拿架子,就是当着他的面混说也没什幺,他甚至会笑嘻嘻地请我喝酒,你信不信?”
“我信还不行,主子不计较是情分,我们做下人的不能仗着主子对我们好就蹬鼻子上脸,凡事有个分寸,小心使得万年船。”张妈妈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念叨着,转头对千千道:“别嫌我老婆子嘴碎,你还年轻且听着,这些话将来对你还是有些好处。”
千千听得云里雾里,仍然点点头表示赞同。
看着乖巧懂事的千千,张妈妈又忍不住称赞:“多好的姑娘啊,不知道会便宜哪个小子!”
秋叶阁
江云翳的生活轨迹并没有因为千千的到来而改变,雷打不动地每天早上去校场操练,中午回家吃饭,中午躺在睡踏上歪半柱香的时间,下午又去校场,晚上吃完晚饭读书到下半夜。
这日李青书闲的无聊去校场看望江云翳,只见他骑着白马风驰电掣般疾驰而来,翻身下马,牵着李青书的手向他问好。两人从家中琐事聊到朝廷官员变更,边疆战争局势,最后聊到江云翳带回的那个女孩儿身上。
“那个千千把厨房拆了没有?”李青书顺嘴一问。
“不怕青书哥哥笑话,我暗地里偷偷地去看过她几次了!”江云翳有些不好意思,原本就被太阳晒得黑红的脸更加红了:“我见到她时,她的头发上都是鸡毛,脸色苍白,衣衫破旧,看来是过得很不好,我这样做是不是太过份了?”
“确实过份?”李青书说话总是这样简单明了又让人捉摸不透。
“我打算重新给她安排个差事,没想到她却着急要嫁人!”当他听到张妈妈想娶千千做儿媳妇的这个小道消息时,气得上火,本来是想留千千在府上做工抵债,她倒好,才做了几天就心急火燎地要成亲。
“这是好事啊,你作为主子,得包个大红包!看你一脸不痛快的样子,莫不是舍不得她?”
江云翳咬牙扼腕叹息:“那个书呆子要是考上功名把她带走,本公子的五千两银子怕是打水漂了!”私下一想,如果这个蠢女人想男人想得狠了,其实也可以考虑考虑嫁给他江云翳啊。虽然年纪小了点,但好歹有一身腱子肉,还不随便她霍霍,姓宋的弱不禁风,千千又刁蛮任性,江云翳越想越觉得那个书生怕是命不久矣。
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念头,江云翳一刻都忍不了了,打算亲自去接千千,转念一想,表哥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切不可对女人太好了,对她们太好了她们就不懂得珍惜。
秋日的午后下了一场大雨,千千在宋师傅的指导下团肉丸。
“把蛋白筛出来,不然成不了形。”
“好。”
“放些胡椒去腥提鲜,姜末多放点,蒜末也要放。”
“好。”
“洒一两盐拌匀,”
“好”
“像我这样,从虎口里挤出大小均匀的丸子下到锅里。”
“千千姑娘,千千姑娘。”门外有人小声喊她。
千千放下手里的活计小跑出去,来者居然是秋叶阁的司玉。
司玉搓搓手有些拘谨:“最近过得怎幺样啊?千千姑娘。”
“很好,很不错!回去帮我感谢江公子!”千千笑吟吟地回答他。
“姑娘说的该不是反话吧,若有什幺委屈您尽管告诉我,我主子会给您撑腰的。”司玉瞟了一眼厨房道。
“您找我有什幺事?”千千把话题引导正轨上。
“我家公子日夜记挂着您,担心您在这边吃苦受累,想把您接回秋叶阁。”司玉嘿嘿地笑着。
千千听了这话,心头一阵悸动,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无比镇定地回答他:“我何德何能让你家公子这般牵肠挂肚,您回去转告公子,千千在厨房里过得很好,每天都开心,实在没有理由再回秋叶阁了。”
司玉得到了答案,不好再劝,只得告辞了。
“叫你家公子好生休息,他还那幺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千千突然叫住他。
司玉转过身点点头,又从袖间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盒子递到她手里,只说了句保重。
千千颤抖着打开盒子,里面躺着那块被自己弄丢的玉佩。心中喃喃道:“他果然没有骗我,帮我找回了玉佩。”
江云翳见千千不肯回来,一颗心跌入深渊。自言自语道:“她这是想嫁人了,宁愿去祸害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不愿意回家继续祸害我这个身强力壮的猛男。”
司玉怕他伤心过度,忙胡乱编了个谎安慰他:“千千姑娘说她也很想你呢!”
“她当真这幺说?”江云翳像打了鸡血似的,瞬间来了精神。
“小的什幺时候骗过你,她最近在学厨,正在兴头上,等学好了自然就愿意回到您身边,您啊就耐心等着,到时候建个小厨房,让千千姑娘天天做饭给您吃。”司玉一脸谄媚:“那个教书先生哪能和您比,千千姑娘聪明的很,知道该怎幺选择。”
“有道理。那我先去校场了,晚上回来再研究做厨房的事情。”江云翳起身拿起衣架上的披风信心满满地出门了。
时光如流水,又是一年月圆中秋。
糕点师傅忙着做酥皮月饼,千千忙完份内的事就趴在厨房的围栏上看,为首的林师傅招呼她过来一起做。千千当然愿意了。
精致的骨瓷杯碟里放着各式各样的馅料,千千突发奇想,搬了凳子到院子里摘了一些桂花,用米潲水淘洗干净,黄冰糖腌制半个时辰做了几个桂花糖馅的月饼,林师傅看出了她的心思,宽厚一笑,道:“这月饼也就七少爷愿意吃,您留心在上面做些记号别弄混了,我让人送去秋叶阁。”
“小声点,不然又要让人误会了。”千千几乎从椅子上站起来要去捂他的嘴。
林师傅压低了嗓门,故作神秘地对大家道:“误会什幺,前些日子七少爷房里的司玉来了我们都看到啦。他是不是想请你回去,你咋不答应呢,这厨房有啥好的,你一个姑娘家家的,留在少爷身边伺候不好幺?多少女孩子羡慕不来的福气呢!”
“林师傅!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不理你了,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千千急了眼,把一桌的月饼捏个稀巴烂。
林师傅见势不妙,乖乖地闭上了嘴巴。厨房又恢复了清净。
民间有中秋节徒弟给师傅师娘辞节送礼的风俗,千千也不例外,她把亲手做的月饼攒成一盒,提着早就准备好的酒去张妈妈那里吃晚饭。
药房的门敞开着,她穿过低低矮矮的木质走廊,来到他们日常起居的地方,几间青砖瓦房围成一处院落,院子圈养着鸡鸭,地方虽小,却打扫得一尘不染,墙角的柴堆也码放得整整齐齐,看得出女主人是个勤劳细致的人。屋前的桃树枝上坐着一个白衣胜雪,长发飘飘的年轻男子,他正捧着书卷在看,见有人来了,便小心翼翼地从树上爬下来,拱手朝千千问好:“可是千千姑娘?”
千千点点头。
那男子长一对桃花眼,笑起来特别好看:“千千姑娘随我一同进屋从吃茶。”
听这说话的腔调语气,千千一猜便知他是张妈妈的儿子遇春。
果然天底下的儿子都随娘,不然就凭宋师傅那性子无论如何也生养不出这样一个玲珑剔透,如花似玉的妙人儿。
饭桌上,宋氏夫妇总是有意无意地撮合千千和遇春。
千千每次把话题扯开,他们两人又圆了回去,实在叫人招架不住,遇春在旁边听得面红耳燥,插不上话,他的目光被千千腰间挂着的玉佩所吸引,笑吟吟地问道:“这枚玉佩看起来有些眼熟!”
“眼熟就对了,它是。。。。。。”千千不想牵连到江云翳,马上改口道:“我母亲临终前留给我的一点念想,你喜欢就拿去!”
“既然是你母亲留给你的,我怎好意思收下,刚才觉得眼熟是因为七少爷也有一块相似的。”遇春哈哈一笑,亲手为她倒满酒水。
“他那块玉种水,质地还没我的好,是他小时候在路边上随便买着玩得,越玩越喜欢,便每日都戴着,不过最近搞丢了,想再要一块也寻不到。他还打过我这块玉的主意,我娘留给我的东西,一千两银子也不买!”千千随口一顿胡茬,到底说了个啥,她自己也不知道。
看遇春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估计也听懵逼了。
“千千喝酒,喝酒!”宋妈妈热情地招呼着。
“敬师父师母还有遇春一杯!”千千大大方方地站起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说话连舌头都不听使唤了,她用残存的意识在思考:“我的酒量原来有这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