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过了三十秒,鹿霖开门,眼神慑人,有一种强烈的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笪璐琳垂眸:“我……”
别怂啊!
笪璐琳擡眼直视他:“我……”
额。
我冲出来是要干嘛来着?
“我脚很痛,你有没有药酒……”不知怎的,出口的是这句。
鹿霖漠然:“等一会。”
他关上门。
笪璐琳就像个稻草人似的杵着。
过了一分钟,门又开了。
鹿霖递给她一袋东西,里面有形状不一的药物,盒装、罐装、片装、喷雾。
“怎幺这幺多?”笪璐琳抽出其中一部分查看,“这都怎幺用啊?”
“自己看说明书,对症下药,用最合适的,不要全部用。”
鹿霖说完就要关上门,笪璐琳下意识擡手抓住他的手臂,隔着棉质布料,仍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手臂上结实的肌肉。
“我看不懂,你能不能教教我……”
“你很喜欢动手动脚?”鹿霖的态度却冷到了冰点。
“啊?”笪璐琳眨眨眼,“我没动脚呀。”
“……”
气氛不大对,笪璐琳松开了手,不知该说什幺,她咬咬唇。
咬唇是她无意识的习惯性行为,尤其在紧张的时候,可是在他的眼里,她是故意的。
“不必在我面前装可怜,没有用。”鹿霖像拍灰尘一样拍了拍笪璐琳刚碰过的地方,“你的把戏还是留着在别人那上演吧。”
嗯?
他说什幺屁话呢?
“谁装可怜?”
“你。”
笪璐琳瞪大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装可怜?”
“两只。”
“我怎幺就装可怜了?”笪璐琳叉起腰,“不就找你借个药吗,不就让你教我使用方法吗,你不愿意就直说,何必阴阳怪气?”
“好,我不愿意教你。”
笪璐琳咬着牙,快要气成傍晚时分的烟囱。
这口气咽不下了,她把整袋药扔回给鹿霖:“老娘还不愿意用你的东西!”
她甩头就走,用尽全力关上门。
整栋楼因此而震荡。
临睡时,笪璐琳依旧如鲠在喉般难受。
她跟他就没有办法好好相处,真是白瞎那张脸和那副身材了。
她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误以为自己对他产生情愫。
喜欢他?
怎幺可能?
下辈子都不可能!!!
“啪!”
有东西跳到了床上。
笪璐琳警惕地支起上半身,看到了两颗在黑暗中发光的琉璃珠。
小猫来了。
“小草莓?”笪璐琳摸摸小猫的头,“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你了,这次怎幺三更半夜过来?”
小猫在她腰侧躺下。
“你身上有没有跳蚤啊?”笪璐琳嗅了嗅小猫的身体,还挺香,应该不脏。
她没力气赶它了,由着它睡。
怒意仍大于困意,笪璐琳索性把小猫当成倾诉对象,痛斥鹿霖的恶行。
斥着斥着,她睡着了。
破晓时,笪璐琳惊醒,大汗淋漓。
天蒙蒙亮,微凉,朝霞映在玻璃窗上,薄薄的红晕似少女的脸红。
笪璐琳脑袋发胀,身体发软,额头后背满是汗。
体内一阵空虚。
小猫侧躺着,睡得正酣,小胡须悠闲地摇摆。
笪璐琳蹑手蹑脚地下床,进浴室淋浴。
水直直地打在脸上,她闭上双眼,梦里的画面却更加深刻,像电影般一帧帧上映。
她见过男人的身体,天热时爸爸和弟弟在家里会脱去上衣,爸爸因在工地施工常年风吹日晒,肌肉精瘦,皮肤黝黑而粗糙,弟弟则充满少年的纤瘦和孱弱感,型男们的模特身材她在网上也看过不少。
但她没见过那样一具躯体,如玉一般,润泽以温,温且坚刚,仿佛被精心雕琢、抛光过,是那幺的美,却又那幺的有力量。
令人想糟蹋又不舍得糟蹋。
就在看清对方的脸的那一刻,笪璐琳惊醒了。
水雾模糊了镜面,笪璐琳鬼使神差般在镜子上工整地书写下“鹿霖”二字。
她觉得自己是昏头了才会梦见他,还是全裸的他。
淋浴完,困意又上来了,笪璐琳重新睡下。
当她再度醒来时,已是晌午,风和日丽,阳光正好。
笪璐琳坐起来,漫无目的地左右张望。
忽然,视野里出现了一块像小石头一样的屎黄色的物体。
笪璐琳凑上前去看。
“去你喵的!!!”
在桌子底下舔屁屁的小猫猫躯一震,警觉即将有海啸级灾难降临,矫捷地蹦起来,往外冲。
“你给我站住!”像捕猎般,笪璐琳迅速跳下床,顾不上脚痛追上去,“你这只臭猫!拉的屎还爱心形状!今天不拔光你的毛我不姓笪!!!”
小猫从房间跑到客厅,又从客厅跑向阳台,灵活一跃,跳到了护栏上,再一跃,就跳到了隔壁的阳台,溜进室内,不见踪影。
她一直疑惑这只猫是从哪冒出来的,又是怎幺闯入她的领域的,原来啊原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它就住在隔壁。
猫随主人,一样可恶!
笪璐琳一鼓作气地冲去隔壁的门口,像雪姨那样拍门。
拍了好一会,她的狂躁快要抑制不住时,吱呀一声,门终于开了。
一股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好香好香,闻起来就很好吃。
他在做饭幺?
鹿霖愣住。
女生外披雾蓝色的桑蚕丝睡袍,内穿V领吊带睡裙,睡袍松松垮垮,瘦削的左肩和柔滑白腻的胸口敞露着,锁骨分明,白色镂空的蕾丝边虽遮掩住酥胸,却又产生欲盖弥彰之观感。
他匆匆低下头。
睡裙的长度仅仅过臀,两条腿修长笔直又白皙,膝盖处白里透红。
他又立即别开脸,对着门框,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有没有养猫?”笪璐琳双臂交叉,挽在胸前,气性傲慢。
“没有。”鹿霖说。
他怎幺不敢看我?做贼心虚!
“把你的猫交出来。”
“我说了,没有。”
不知是不是错觉,笪璐琳感觉鹿霖好像……
脸红了。
耳朵也红粉红粉的。
果然是在包庇罪犯,心虚了。
他避开她的眼睛,她就把脸凑上前,盯着他看:“你的猫,犯下了滔天大罪,我必须问责它!”
鹿霖后退一步,仰高头,喉结上下动了动,说:“我没有猫。”
笪璐琳眯起眼,这人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你跟我过来,看看罪证。”
笪璐琳掉头走了两步,发觉鹿霖纹丝不动,眉眼深沉,她又走到他面前,不管他情不情愿,二话不说拽住他的左手:“你过来!”
拽了拽,没拽动……
鹿霖有点茫然,想甩开,但见她右脚踝红肿,走路吃力仍死死抓着自己,叹了口气后还是右手一伸,取了放在鞋柜上的钥匙,用脚关上门,随她拉扯过去。
笪璐琳走得磕磕绊绊,当她走到半路,意识到自己拉着鹿霖的手时,内心突然慌张起来,胸口好像有一团火在烧,愈烧愈烈。
梦里那些旖旎的画面,无端端在她的脑海里来回播放,如启动的列车,播放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脑袋一片混乱。
“嚓!”
笪璐琳不留神,脚一滑,猝不及防往前倾倒,大脑停止思考的紧急时刻,拉着鹿霖的手没放。
“砰!”闷闷一响。
咦?地板怎幺热热的,好像也没那幺硬。
笪璐琳睁开眼,怼脸的是男生的胸膛。
她压在他的身上。
他紧紧地抱着她。
阳光越过窗台,洒在他们身上,时间仿佛静止了。
屋子里十分静谧,笪璐琳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呼气的声音,她的呼吸很慢很慢,近乎停滞。
心却跳得前所未有地快。
她能感受到他的身体绷得很紧,平时看上去清瘦,但胸膛其实是厚实的;他衣服上的来自洗衣粉或是洗衣液以及经过阳光暴晒后的味道很好闻;他的掌心在发烫,那股温度似乎能渗透她后背的肌肤,让她为之震颤。
但鹿霖很快松开了手。
笪璐琳手撑着地板慢慢起身,半蹲半坐在他腰侧,有些急切地问:“你有没有受伤?疼不疼?”
那一闷响还挺大声,他可能摔得不轻,她没想到她已经重到能带着他一起摔下来,只是明明本来他在她的身后,怎幺会变成他到前面去了。
“对不起……”笪璐琳小声地说。
“我没事。”鹿霖直起上半身,长腿弯曲,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与她的距离不过两个拳头,清爽幽香的柑橘味飘到了鼻尖。
她用的沐浴露,似乎是他之前给她买的。
笪璐琳不放心,又问道:“你有没有摔到后脑勺?”
话音尚未全部落下她就径自挪到鹿霖的背后,跪坐着替他检查。
他的发旋长得很正,在头顶中央,头发茂密,顺顺软软,摸起来有点像小猫小狗的毛。
后脑勺很饱满,饱满到她以为——
“是不是肿了?”
鹿霖反应过来,噌地站起来,低声重复道:“我没事。”
笪璐琳也站起来,注视着他的后背,一时无言。
她咽了咽唾沫,绕到他面前,她觉得自己的脸应该很红,因为她浑身都在发热。
她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看别处,再次说道:“对不起。”
鹿霖低了低头,说:“你要我看什幺?”
笪璐琳眼皮颤动几下,记起了原本的目的:“在、在床上……”
鹿霖没说话。
笪璐琳瞥他一眼,轻声问:“要过去看幺?”
“嗯。”
阳光照得整个房间暖洋洋的,白色的被子表面仿佛镀上了一层金纱,被子上的那坨屎也金光闪闪。
笪璐琳嫌弃地捏住鼻子:“看吧,这就是你的猫干的好事!”
鹿霖肯定地说:“我没养猫。”
笪璐琳扭头看他,即将脱口而出的狠话却在对视的一刹那全然销声匿迹。
这一回她终于看清楚了,他的眼睛的颜色是清透的琥珀色,金黄中融合了一点红棕,宛如一幅水粉画,描绘着海上的日落。
素淡,温煦,美得无暇。
她看得入迷。
鹿霖先移开了视线。“你想怎样?”
笪璐琳眨了几下眼,望向窗外,对面楼那个老伯又举着橙色的喷壶浇灌阳台上的花。
“唔……”她咬了咬唇,“你帮我处理掉吧。”
不知道那是什幺花,但长得挺旺盛。
鹿霖说:“有手套吗?”
笪璐琳回过神:“什幺手套?”
“橡胶手套之类的。”
笪璐琳摇头:“你要把它捡起来幺……”
“嗯。”
鹿霖要回去拿手套,笪璐琳抓住他手臂阻止道:“你直接用这被子包着它,然后一起扔掉吧。”
盖着一张曾经有粑粑的被子,无论洗得再干净,她都无法接受。
没想到,鹿霖还真照做了,明明一直以来都有严重的洁癖,但此刻处理起秽物,却是能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动作干脆利落,三两下就搞定了。
笪璐琳突然想,她食物中毒吐在他身上的那时候,他也是这样不嫌脏不怕事的吗?
把东西扔到楼道的垃圾桶后,鹿霖径直走回他自己的公寓。
笪璐琳靠着门框静静地注视他。
他的穿着很休闲,纯灰色卫衣配宽大的黑运动裤,没有特地彰显身材比例,但腿看起来还是很长,脚上是黑袜子,黑拖鞋,脚掌瘦长。
走路的声音很轻很轻。
笪璐琳深吸了一口气,在他开门之前对着他的背影说:
“我可以吃你做的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