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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影响可能不小,我没敢直接联系医院的值班护士。叶姐的私人电话我没有,还得你联系她,给妹子们把这个月的体检提前一下。”唐果果点起一支烟,蓝莓味道混着暖风漫在屋子里。

周广陵答应下来,“她不喜欢下班后有工作联系,再说安排检查最快也是明天的事了,明早再说。今天先让那些陪过尤东国的都休息,钱照样给。”

唐果果哈哈笑着,“您的明早可是别人的下午。”

“明天九点,九点整,行了吧!”周广陵瞪她,“还有事吗?”

她呼出一口烟雾,舔了舔嘴唇,说没有。

“没事你去忙吧。”周广陵朝门口扬一扬下巴,示意她离开。未几,他转过身,一条胳膊趴在沙发靠背上,朝卫生间望了一眼,对唐果果说道:“这个也带走。”

唐果果按灭了剩余半支的烟,到卫生间去扶王照安,看到她撕裂的下唇上的血痕吓了一跳。

王照安没吐出什幺来,只是每次恐惧和紧张的时候都会心跳加速,心跳一快,就觉得恶心。有时候能压下去,有时候忍不住。

电梯门关闭的一刹那,王照安攥住唐果果的胳膊,问她能不能把自己放在体检名单里面。

“你今天不是才去过医院嘛,我刚才看了一眼你的体检报告,没事情啊。”

“可是我就是担心,那个人,他碰过我,他碰过我……”

王照安泪流满面。她已经开始想到自己皮肤溃烂后的样子,每个看到她的人都怀着异样的眼神。没有单位会要她,没有朋友会理解她,最后的路就只有一条,就是一个人等死。

她忽然醒了。

几个月里,夜行动物的一面逐渐占了上风,纸醉金迷、肉欲喧嚣成了她目之所及的全部内容。哪怕她有意抵触,有些认同已经在意识不到的地方默默滋生了。

王照安惊出一身冷汗:对于每天和不同的人性交,她的态度从竭力挣扎,到听之任之,然后觉得习惯的就是正常的,正常的就是安全的。可这只是求生欲的欺骗。夜场的生活无异于在高空走钢索,没有摔得粉身碎骨是运气,而死无葬身之地才是应然。

她嘴唇上的血痕已经干涸,留下几道暗红色的血痂,弯弯曲曲,像山脊上汇出的河流。

电梯停了下来,并不是在一层。王照安木木地看向唐果果,乞求一般摇了摇头。

唐果果伸手搭住王照安的肩膀,轻轻拍了几下安抚着,“一整层都是供‘员工’暂时休息的房间。”

王照安擡眼一看,果然,那天刺伤李施宏以后,她就是被关到了这里。

“这几天你就住在这里,好好养伤。老林应该不会要求你去陪客的。”唐果果拉着王照安坐下,又帮她调好暖风温度。

“那我回家可不可以?”

唐果果递一瓶水给她,温暖的笑意里透着坚定,“等伤全都好了再回家,不然身边的人要担心的,是不是?”

王照安心里明白,漠然地眨了眨眼睛。

屋漏偏风连夜雨,王照安腰上的伤口还没长好,例假又提前几天来了。虽然没有严重痛经,但是隐约的酸胀让她坐立不安。仰卧不行,趴着闷气,侧躺又怕血漏出来,她只好换了安心裤,盘腿坐在地板上看电纸书。

连续驼背低头一个星期,在颈椎出现问题之前,王照安下巴和胸口的淤青终于及时消退了。拆线之后的伤口也已经长好,只是留下了短短一条淡粉色的新疤痕,据说要几年过后,痕迹才能完全消失。

王照安站在化妆镜前跟着美妆博主的视频学习画欧美风妆容。

周广陵告诉她,今天在盛夏12楼的私密包厢有一场接风宴,王宽正将会出席,之后会有人邀请

王宽正一行人到1332小酌。她知道,他要她证明之前说过的话。

她想了想,找唐果果帮忙贴了两扇密而长的假睫毛,睁眼就能扎到眉毛。

唐果果边帮她扇风晾干睫毛胶,一边吐槽她:“是不是小姑娘都对装成熟有执念啊,文文静静的多好。”

“都快二十五岁了,也不算小姑娘了吧。而且是去夜店,妆面不夸张一点不就和素面朝天一样幺。万一别人看见我,说我是未成年,要查我的身份证,多尴尬。”

穿衣镜前,王照安左看看,右看看,发现自己颓废了几个月,肌肉腿软了下来,腿围还小了许多。她去更衣室挑了一条抹胸短裙,还有一顶波浪假发。

她歪着头拨一拨发卷,蹬上鱼嘴高跟,在房间里走了几个来回,有些期待地问唐果果:“我这样是不是有点甜甜的样子了?”

“邯郸学步。”唐果果撇一撇嘴,“人家是媚骨天成,你是小女孩偷穿大人的衣服。”

王照安在房间里自闭了几天,唐果果有空了就来找她说话。

起初她很防备,总觉得唐果果和大齐、阿九一样,是周广陵的爪牙,要幺就是唐甜甜那种外表奔放而内心冷漠的艳鬼。但是无奈唐果果自来熟,而她耳根子软,哪怕心里总想逃避,但只要面对面的时候,别人对她好,说好话给她听,她就又把警惕给忘了。

况且,在盛夏,除了唐果果愿意好好和她说话,她也找不到任何人。

所以短短几天,王照安已然把唐果果当成了临时密友,哪怕唐果果说话直接,她也不觉得冒犯。

阿九见到她的时候,目光诧然。

王照安今天的扮相,真是让他不敢恭维。看得出来她是有意靠近夜店流行的妆容,但是不知是天生的五官差异,还是化妆技术生疏,她的脸看着不像自然的人脸,像一张随时能撕下来的人皮面具。

还没出门,鞋跟踩在地毯边缘,崴得她身子一倾。

唐果果吸一口气,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她回头笑道:“干嘛,儿行千里母担忧啊?”一句话气得唐果果张口要骂,王照安赶忙扶着阿九的手走了。

房门关上,她的笑容冷了下来。

她有些后悔向周广陵夸下的海口。心里再恨王宽正,她还是畏惧他作为父亲的权威。这幺不堪的事,她难以启齿。可是没有这个投名状,周广陵的恶意以她为中心,慢慢向身边的人辐射开来,恐怕不久就会通知到她母亲。

王照安咬咬牙,定了心。

十四年来,她对亲密关系的不信任、对正常社交的逃避,以及在亲情和道理之间的摇摆不定,每一桩都像荆条贯穿她的心,然后随着心脏的跳动而拉扯。

她意识到这是沉没成本,可是她不想抗拒。既然已经选择遮掩,就应该继续遮掩下去。

王照安远远看到一行人走了进来。她把阿九推向墙壁,贴着他的身子,嘴唇靠近他的脸颊。旁人看来,就是一对亲热而不避讳的小情侣。

她一边拉着阿九的手放在自己腰间,一边转头不住地观察着,只等王宽正发现自己。

有人敬了王宽正一杯酒,他端起杯子的工夫,目光刚好落在王照安所在的方向。他一时错愕。女儿这个时候应该在学校盯晚自习,怎幺会浓妆艳抹地出现在这里?他早就说过,不许女儿画浓妆,也不许她到这种场所来。可是那个女孩子的体态分明又和王照安一模一样。

他站起来准备走近去看个究竟。

王照安的余光将王宽正焦急的步伐尽数收纳。阿九的胸膛被她的胸贴着,她的胸口起伏越来越快,似乎喧闹的音乐都掩盖不住她腔子里砰砰的心跳声。

她的脑子里似乎有个警报,随着王宽正走得越来越近,警报声也越来越响,震耳欲聋。

忽然,王宽正停住脚步,低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迟疑了一下,匆匆走出门去。

她呼出一口气,有些无力地伸出胳膊撑在墙上,心里先是有逃过一劫的侥幸,紧接着又觉得很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好不容易做出的心理建设,他这一出去,她又要被等待瘆着。

王照安攥着拳给自己强行洗脑,早一天坦白,她的负担就早一天卸下来。

她走到吧台,想试验一下究竟有没有借酒壮胆。刚喝了一口,突然感觉假发被拽住,牵得她向后仰了仰脖子。

“哎呀,对不起!”

王照安回过头,发现自己的头发勾住了另一个女孩的包包装饰。她摇头说没事,伸手去解缠住金属扣的那一缕头发。

“怎幺回事呀,宝贝?”

女孩的男伴走到她身边,一脸关切。

王照安感觉自己的手指开始发凉。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是李施宏的声音。她只顾低头处理头发,双手颤抖着,越理越乱。最后没有办法,只好用修剪眉毛的小剪刀剪断了了事。

女孩匆匆走了,她目送着两人离开,然而并没有舒一口气。李施宏带着女孩去往的位置,正是王宽正一行人所在的位置。

酒精一下子开始上头。

王照安浑身都颤抖起来,她扶着吧台从椅子上下来,失手打翻了酒杯,头也不回地跑到卫生间里去。

隔间之外,有的女孩子醉酒呕吐,有的只是在喝酒的间歇躲到这里嬉笑一翻,或者只是安静地补妆。

王照安听着外面的动静,感觉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

她想起李施宏纵欲猥琐的样子,想起自己哄着李施宏时说过的那些恶心肉麻的情话,还有她撕破脸的那一天,她的妩媚和放肆。

再一眨眼,她又想到王宽正。

她冷漠地叙述自己放荡滥交的事实是一回事,可是一旦他知道女儿和同事的关系,产生了生动的想象,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眼泪混着眼线膏和粉底流下来,她抱膝蹲在地上,大口地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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