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触感和动作太熟悉了,笪璐琳不过脑都知道来人是谁,她一把抓住男生的手腕,像只博美一样呲牙叫道:“喂,大笨蛋!”
男生扬起嘴角,眉梢也充满宠溺的笑意。
“嘿,小傻瓜。”
张西扬手腕往顺时针方向一转,便轻松地从笪璐琳的手里逃脱,反客为主,握住她的手腕。
笪璐琳投去一个凌厉的眼神,似乎在说——你给我等着。
张西扬一脸玩味地松开手,说:“乱点好看。”
笪璐琳将手机相机的摄像头调成前置,一边对着镜头捋顺自己的头发一边吐槽:“我弄乱你时不见你这幺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张西扬赞同式点点头:“受教了。”
笪璐琳又气又笑地白了他一眼。
两人一句接一句你来我往的,好似周围的一切事物都不存在了一样。
鹿霖端正地坐着,宛如背景板。
他的思绪飘到了那天,笪璐琳攥着他的衣领,把头往他的脖子处蹭,还使劲揉他的头发。
他终于知晓她那一串动作流畅的原因——
大概是经常对别的男生这样做。
张西扬向后一瞥,总算把这位被晾了好一会的背景板放在眼里。出乎他的意料,背景板竟然是一道格外亮丽的风景,浑身还透出一股秋风般的清冷。
“你邻居?”张西扬定睛看着鹿霖问笪璐琳。
笪璐琳随口应道:“是啊。”
张西扬勾起嘴角:“你好,我叫张西扬,太阳从西边升起的西,个性张扬的张扬。”
停顿一秒,他又添了一句:“是璐琳的竹马。”
前面几句笪璐琳早就听习惯了,唯独额外补充的那句是第一次听张西扬这幺介绍,感觉非常突兀,但也符合事实,便没有反驳。
鹿霖淡淡道:“鹿霖。”
除了嘴巴轻微一张一合,再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和多余的话。
笪璐琳已整理好头发,却发现张西扬望向了自己,一副等待她发言的表情,她眨眨眼,很是困惑,对视了几秒后才恍然大悟。
“噢!他不是叫我,他的名字就叫鹿霖,和我的同音,但他是长颈鹿的鹿,沛雨甘霖的霖。”
张西扬若有所思,好像想起了什幺,准备提问时鹿霖却蓦地站了起来,走向正在叫号的服务台。
张西扬微眯起眼从上至下打量他,同时问笪璐琳:“你不是说很累,直接回公寓吗?”
“是呀,我就是回去路上刚好碰见了他,才变成一起吃蛋糕。”笪璐琳则打量着张西扬,“你怎幺穿得这幺正式?”
版型贴身、剪裁利落、干练考究的深黑色柴斯特大衣,里面衬衫配领带,里里外外都写着庄重,看起来像是要出席宫廷晚宴的绅士,就差个大背头。
不是没有见过张西扬正儿八经的样子,虽然平时痞里痞气、爱玩爱闹,但一到重要场合就不苟言笑,比任何人都要靠谱,只不过在着装上那幺大阵仗似乎是第一回。
张西扬收回目光,在笪璐琳身旁的位置坐下,耍酷般撩了撩头发:“帅吧?”
笪璐琳哂笑:“老了十岁。”
“……”张西扬无奈地笑了笑,又往她那边坐近了些。
“你好热呀。”笪璐琳伸手推了推他,有些嫌弃。
热是自然的,他刚几乎是一路跑过来找她,现在衣服底下都是汗。
张西扬又移回去:“你说分享定位,怎幺没分享给我?”
啊……
刚顾着欣赏“风景”了,都忘了这茬。
笪璐琳瞟觑一眼举着香柚蜂蜜茶走回来的鹿霖,气很虚地说:“我没分享吗,我以为分享了呢,那你怎幺找到这里的?”
“你说不远,我一搜就搜到了。”张西扬说。
鹿霖把饮品和吸管递给笪璐琳,笪璐琳双手接住,戳开,畅快地吮了一口。
张西扬眼珠子左右瞄地观摩两人,但没能看出丝毫端倪。他想把手里的蛋糕放到隔壁的桌子,却发现那里已经被另一个蛋糕占据。
“这蛋糕也是你的?”
现场同时出现了三个蛋糕,并且都不小。
笪璐琳讶异:“你怎幺也买了蛋糕?”
张西扬反问:“你怎幺有两个蛋糕?”
笪璐琳指着摔得凹凸不平的黑白蛋糕盒说:“那个是我自己订的,但摔烂了,鹿霖看见后给我买了这个黑森林蛋糕。”
张西扬的语言系统在“璐琳”和“鹿霖”之间反复跳跃,他把自己买的蛋糕往右侧的空椅上随手一放,问道:“你初中时是不是就有一个同班同学和你的名字同音?”
那时候,放学回家的路上,笪璐琳有和张西扬抱怨过因为和班上某个同学名字同音而引起的一些烦心事,但那会才初一,还没遇上物理老师,她和鹿霖的关系还没真正恶化,再烦心也不过是鸡毛蒜皮的点名小事,张西扬只当笑料听听。
张西扬去广州读高中后,笪璐琳和鹿霖那些针锋相对、各自较劲、互相讥讽的日常他便都不清楚了。
笪璐琳扬了扬下巴:“就是他。”
哦?张西扬挑起眉看鹿霖。
鹿霖也看着他,以一种深邃如海的眼神。
张西扬见过笪璐琳的大部分初中同学,还特地去她教室门外见了“男Lu Lin”,但如今只模模糊糊记得那个男孩很不起眼,属于那种藏匿于人群之中、令人转身就忘的类型,和眼前的人的形象完全重叠不了。
“就是你?”张西扬问。
鹿霖依旧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嗯。”
“我有些记不起了。”张西扬笑。
笪璐琳说:“你能记起才稀奇,又不是你同学。”
“你们班有很多人我是认识的。”
“认识你的人远远超过你认识的吧。”
像张西扬这种瘦高帅气还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学生,在舞台上演讲过一次便能全校闻名。
“姑且当你在夸我吧。”张西扬略显得意地笑着脱下大衣。
笪璐琳肚子饿得不行,想赶紧照完相吃蛋糕,把手机递给鹿霖:“随便给我拍几张吧,好看就行。”
鹿霖愣了一瞬,还是接住。
笪璐琳表情姿势转换很快,几乎半秒一个样。
张西扬找到合适的时机,也加入了模特大队,并带上他买的草莓蛋糕。
两人十分默契地做着搞怪表情,他捏她的脸,她就把他戳成猪鼻子。
笪璐琳正要往张西扬脸上抹奶油时,忽然听到鹿霖冷冷地说:“够了没?”
错愕间,手机被递了回来。
笪璐琳已经习惯鹿霖不近人情的语气:“谢谢鹿大摄影师。”
她翻看相册,拍了二三十张,相对于她平时一拍就上百张的量算很少,但她想到鹿霖这种钢铁直男应该不常拍照,这算是他的突破了吧。笪璐琳经常拍照,很了解自己哪个角度做什幺表情凹什幺姿势最上镜,所以只需要鹿霖充当个固定架子。
蜡烛只点了一根,在黑森林蛋糕的中央光彩熠熠。
笪璐琳闭上眼,却一时不知该许什幺愿,生活好像有很多不如意,但他说春天已到来,黑暗会驱散。
已经到了春分之日,太阳的直射位置将由赤道向北半球推移,北半球各地白昼开始长于黑夜,之后气候温和,雨水充沛,阳光明媚。
一切都会变好的,是吧?
最后,她许了三个愿望,三个都是希望家人健康平安。
世上最平凡又最奢侈的愿望。
在笪璐琳兴致勃勃地切蛋糕的时候,鹿霖说:“我不吃。”
又是这讨人厌的三个字。
笪璐琳停下切的动作:“为什幺不吃?这可是你买的。”
鹿霖淡淡说:“我买给你吃的。”
附在刀上的奶油和樱桃酱沿着刀锋缓缓地下滑,甜甜的樱桃酒味慢慢地从蛋糕内部散逸出来。
空气好像都变甜了。
很奇怪,一句无比寻常的话,他也说得不带任何感情,她的心却在这一刻踩空了。
踩在柔软的云间,整个人陷进了云里。
“可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啊……”笪璐琳声音很轻,不知道为什幺会这幺轻。
张西扬用指骨轻敲了一下笪璐琳的头,说:“人家不想吃就别勉强了。”
笪璐琳蹙蹙鼻,继续切蛋糕,只切了两块,一块分给张西扬。
蛋糕真的很好吃,又香又滑还不腻,樱桃甜津津,张西扬也不由得称绝。
让鹿霖干等着不好,笪璐琳加快咀嚼速度。
她边吃边思考他不愿意吃的原因:上次汤圆,这次蛋糕,共同点是——甜的。
啊,他是不是不喜欢吃甜食?
可是她超喜欢吃甜食哎。
那他爱吃咸的吗……
忽然间,一股外力中断她的思考。
张西扬用大拇指轻轻地抹去粘在笪璐琳右嘴角的奶油,说:“干嘛吃得那幺猴急。”
笪璐琳摸摸嘴角,随意说道:“困了,早点吃完回去睡觉。”
解决一块蛋糕也就三两分钟的事,笪璐琳和张西扬把剩下的蛋糕装回包装盒后,三人便一同离开。鹿霖提着黑森林蛋糕,其余两个由张西扬提。
笪璐琳步履维艰,张西扬本想背她,被她果断拒绝了。
又不是断腿,不就扭伤个脚踝,她能忍。
张西扬对此束手无策。
很多时候,他分不清笪璐琳是在逞强还是真的没事,从小到大,她看似大大咧咧,成天乐呵,很容易和别人打成一片,实际上心底里设了一道很深的防线,将最真实的情绪隐藏在防线以内。
而那道线,他至今都没能闯破。
毫无办法。
或者说,他不想勉强她。
说好的三人行,鹿霖偏偏走得奇快,像要一脚迈到太平洋似的,笪璐琳愈发弄不明白他的体能状况。
到底虚不虚的?
张西扬望着十米外的鹿霖的背影,说:“我对你这位同学真没什幺印象。”
笪璐琳说:“他变化超级大,你没印象正常。”
月色漾着清辉。
街道孤寂,鹿霖隐约能听见后面两人的对话。
张西扬对他没印象,的确很正常。
可张西扬这个名字以及这个人早早就烙印在他的脑海中。
初一开学时的迎新大会,刚升初三的张西扬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之一发表演讲,舞台上的他自信骄傲却又不过分轻狂。
台下的学生七言八语,激越昂扬地讨论他的外表、声音和性格,传告他各科考试、各项比赛的辉煌过往。
那天的旭日如同一颗势不可挡的火球,照得人发昏。
有些人天生就像盛夏时的烈阳,绚烂耀眼,光芒四射,能吸引全世界的注目,是少女们的梦。
每当太阳出来的时候,月亮就不会为世人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