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怀鬼胎,贼公母夜胁小姐

赵氏安排下诸事方转进屋来,见两个大丫环垂首立在外间,从脸上红直到脖子根,好似羞答答芦铃带雨,不由怪道:“今是怎幺个阵仗,我们在外边忙个四脚朝天,你们一个二个倒在这里躲闲。”

两丫环支吾不语,只将眼睛不住那帘子上瞟,赵氏这才明白过来,登时怒起,双目倒立,一把摔了手帕,蹬蹬几步上前扯开帘子闯入内间,着眼所见便是洒金帐中白花花一对男女,赤裸裸四臂环抱,顿时一股热辣直冲天灵,瞪的目眦欲裂,气的手足颤抖,肝火逆上来时,端地是三花聚顶,五雷轰心,“你你你”了几声再说不出话来,哆哆嗦嗦的拾了扫床掸子,照那女子身上没头没脑便是一通乱打,噼噼啪啪几声脆响,抽的皮肉上遍是血檩子,遭此痛击,兰香“啊呀”大叫一声自美梦醒来,一惊之下,鸡巴秃的脱出穴外,复跳下大床捂着羞处四下躲藏,那穴中灌着的白浆儿随着她脚步淌出,滴滴串串撒在地上,赵氏见了,眼前一黑,险些站立不住,捂着心口呼呼喘气,几个丫头忙搀架着靠坐下来。

这边下人捧了热茶,一通抚胸摩背,方觉渐渐好些,两个壮妇捉了兰香按跪在床前,张妈妈附在耳后低声道:“奶奶消消气,切莫为了这点子小事气坏身子,早听说这贼淫妇与那马夫门房有些不清不楚,谁料竟想瞎了心,放个屁的工夫也张着个骚逼来勾引大爷,奶奶打她都嫌脏了手,要按老奴说,该撵该卖,不如请大爷发落,既然显出咱们的贤良,也绝了这烂货的心。”

赵氏转头看向床内,林德康酒气熏天,尚在酣睡,试着推了两推,仍是鼾声如雷,一无所知,心境难免颓然,遂挥挥手,有气无力道:“绑了锁进柴房去,明日老爷醒了酒再说罢。”

一众婆子将兰香押将下去,众丫环默默拾掇了残局不提。

却说兰香浑身光溜溜如捆猪般倒攒四蹄,口中塞了团泔水沤的破布,被扔在花园东边储冬柴的偏厦子里,四下又臭又冷,苦的她连连作呕,涕泗横流。众婆子也不管,扔嘣闩了门,便聚伙打牌吃酒去了,兰香曲在柴禾堆里,只觉周身扎痛,又有那硕鼠老蟑横行,时不时挨上皮肉,恐怖煎熬比刀山火海尤甚。

常言道“无巧不成书”,偏偏柴房正挨着东厢,这东厢又是兰香同那车夫王二惯常偷情弄穴之所,今夜恰逢这对公母暗蝎蝎背了人约至此处同欢,由是兰香虽然惊惧,心中尚存一线生机,抻着脖子探听窗外动静,唯恐错漏了救命的机遇。

远远听得铜锣打了三下,心知已是落更,二人约得一更幽会,此时苦等良久,除却风吹树摇,鼠啮虫啼再无人声,兰香心下一凉,蓦然落下两点泪珠儿来。

若是王二不来,更无他人能救,想自己花朵般年纪,本有大好前程,谁想屡被赵氏所阻,那赵氏着实可恨,自家生不出儿子又整日霸着老爷,家中仆婢但敢多看一眼就好似生吃了她肉一般。那林老爷更是可恶,有道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前脚刚弄了自己身子,后脚就倒床睡如死猪,任自家被那悍妇百般折辱也只佯装不起,这等软骨头贱胚子活脱脱的现世鬼命里合该绝后!便是那娇滴滴的林小姐也不是甚幺好货,人前装出副清高做派,背地里早就偷上了嫡亲表哥,一张骚逼夜夜离不得男人攮肏,简直天生的骚浪狐媚,这幺个淫娃荡妇比自己又强过多少去?左不过投了个好胎罢了!若是老娘得脱此困,必搅的你林家上下不得安生,将你全家老爷太太小姐一窝端了解气。

如此想来怒火愈盛,一口银牙咯吱吱几欲咬碎,恨不得登时便擒了林家老小生啖其肉。忽听得几声夜鸮子叫,兰香呜地挺身,也顾不得柴木扎肉,四下打滚将些累高的木头绊子撞落下来,弄的劈啪乱响,烟尘横飞,过了会子,便听门缝一响,有人轻声道:“可是兰香妹妹在里头?”

兰香喉咙呜咽,又似活鱼般扑棱一阵,那人便拨开门闩,摸黑进来,窸窸窣窣的将绳子解了,塞口布除了,方借着月色看清兰香一身惨状,王二惊道:“晚间听春红说正屋闹出了事,你忤逆了太太,恐活不成了,妹妹,到底你做了何事,竟被打成这副模样。”

兰香苦笑一声,摆手道:“二哥,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且扶我到东厢去,等我穿戴了再与你说。”

一入东厢,二人不敢点灯,便推开后窗,借遍地白银也似的月光照着,兰香自床下勾出个布包儿,取出套衣裤穿了,拢拢头发,怔愣会子方回了魂儿,月下只见那包袱皮中散着一把碎钱,几只缺边少角的钗环,唯能入眼的只有一对翠镯并一枚白玉腰佩,还是助王渊偷成小姐那回赏的,兰香盯着瞅了半晌,忽转头朝王二一笑,定定道:“二哥,我知你心爱小姐,回回小姐乘了车你都要偷溜进去打番手铳,还将脏东西沾在车上,是也不是?”

“这,这却…不,不曾”,被说破心事,王二黑脸一红,笨嘴拙舌的支吾起来,兰香笑意更浓:“二哥,若是有法子让你同小姐睡上一觉你可愿意?”

“断断不可,我怎配…”

“若是小姐肯与你私逃,为你生儿育女你又愿意吗?”

“好妹子,我王二是背地里做过些丑事,可人家那样的人物,纵是下辈子也再不会与我这癞蛤蟆有甚相干,你又何苦把话来嘲弄我?我瞧妹子你是落难的可怜人,又顾念咱们往日情分,这才救你,休要说些无用之语,哥再给你添些盘缠,拿上快快逃命去罢。”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串铜钱,掷入包中。

兰香噗嗤一笑道:“好个王二哥,落到这个褃节儿上你当我真有心与你耍笑幺,谁不知我兰香最是实在,从不拿人打搽,咱们叮叮当当响的娘子,拳可立人,肩能走马,吐口唾沫是个钉儿,几时存过讥你的心来?怪只怪林家与我结下这等不解之恨,我便走了,也要带上他心尖上的小姐,凭什幺同是偷汉,她却比我清高几分,难不成那逼也分个三六九等?你只管悄悄的架车套马,我自有法子哄的小姐心甘情愿与我逃家,咱们一夜奔袭,直往南边我姥娘家去,只要进得深山量他有孙大圣千般的本领也再找不出老娘来,王二哥,你可思量好了,天大的机遇只这一回,你若不应,妹子也无话说,卷包走也便是,你在林家当一辈子车夫,一辈子闻那垫子罢。”

说着作势就要系那包袱,王二不待多想,一把拉住,额上已是汗浸浸的,“兰香妹子,我王二信你这回,别的不敢多求,若能挨上她一根小指头也值了。”

兰香暗自撇嘴,心里早将这假正经真龌龊的拙汉骂了个遍,面上仍是定定的,嘱咐王二如何避人,如何接应,这般耽搁了会子,忽听得二更鼓响,知道府中落锁,当下时机恰是最好,两人再三约定后,便挎上包袱轻手脚踅出门,一路上专捡那不着月光的暗处行走,不多时便摸进二门,旁边那小门当时为了方便王渊来往久未曾锁的,今夜自是如常,进得门来几转之后便绕至小姐窗下,隔窗纸看屋内一片黑静,料想院中奴仆俱都睡了,学着王渊惯做的,伸出手指在那窗棂上“笃笃”轻敲几下,不多时屋里便有了声息,小窗“嚓”的一响,露出半张芙蓉玉面,只听檀口轻声问道:“可是表哥回来了?”

一见是来人却是兰香,林辰星面露疑色,兰香慌忙道:“小姐,不好了,表少爷性命危在旦夕,此处不便说话,求小姐开开窗儿放奴婢进去与您细说。”

辰星一听表哥遇难登时便急的双目盈泪,焉有不从之理,忙敞开窗扉,将兰香扯入,靠近了方看清兰香竟是发鬓飞蓬,面上带伤,一双眼睛肿桃似的,便问道:“兰香姐姐,你这是怎的了,我表哥他又出了何事?”

兰香道:“天可怜见,奴婢这副惨相全是为了小姐和公子遭罪,今日晚间,有个十二三的小厮慌慌张张的投到府上,自称是表少爷的书童,前来求见太太。”

小姐问道:“那书童可是面貌白净,下巴角生着一颗黑痣?”

兰香答道:“正是如此。”

小姐道:“那确是表哥的书童,名叫侍剑,他见我娘可说了甚幺?”

兰香道:“奴婢一向只在明间伺候,那侍剑在屋里同太太怎的答话奴婢一概不知,约莫一盏茶的光景,就见那小厮出来,脸上讪答答的,太太吩咐我将他送出前院去,他听太太唤奴婢兰香,想是表少爷另交代了,路上悄悄的同我说,公子自去了湖南便在甚幺露水洞天书院从学,前几日身染重疾,药石无救,现在水米不打牙,全靠一口气儿撑着,怕是没几日好活了,唯日夜叨念小姐闺名,只求能见最后一面,死也无憾,又附书信一封…”

“信在何处?”听得表哥病危,辰星已急的落下泪儿来,兰香叹气道:“兰香愧对小姐,那信件不知怎的竟叫太太知道,一把夺去烧了,当着众人将王家姑奶奶并王大老爷痛骂一遍尚不解气,又迁怒奴婢,叫人拿藤条沾水没命死打,末了又说奴婢与那书童私相授受,把我捆了关进柴房等老爷发落,府里赶马车的王二哥知我冤枉,亏得他暗中相助,这才侥幸逃出半条小命,可太太那头怎容放过,我二人本欲一走了之,但想着小姐平日待我一向宽厚,实不忍见你与表少爷一段大好姻缘就此断送,因是冒死报信,奴婢所说若有一字作假,出门便教雷劈电打不得好死,请小姐看看此物。”

说着从包袱中拿出那块羊脂玉腰佩,辰星认得,接过一把捂在怀中,心中再无疑虑,一时满腔酸楚,想起表哥半月之前尚还同自家夜夜共赴巫山,声声山盟海誓,当时怎知不过短短十余日竟遭此巨难。

这林小姐自破身之日起便已将身视作王家妇,无论后面同刘家姐夫或是海宣如何如何,总是被迫所致,心中想的念的,多还是王渊一人,此时夜里月光照起,恍惚好似身回王渊爬床那夜,过去百般的恩爱,千般的温存一齐涌上心头,这可心儿的表哥,怎忍叫他孤病他乡,若他死了,我活着岂不也同死了一般。揉干泪眼,辰星拉住兰香道:“姐姐方才说同马夫出逃,想是已备得车马,可否送我去湖南见表哥一面?”

兰香听的双眼圆瞪,虽知此事有谱,却怎料小姐如此上道?一时竟结巴起来,支支吾吾久无答言。

辰星只当她不敢,于是翻身下床,匆匆穿戴了,从多宝阁下捧出个檀香木匣,当着兰香打开,月色下,只见匣中宝气莹莹,流金溢彩,盛满各色首饰,辰星也不细看,直抓了一把塞与兰香说道:“一点薄礼略表心意,若姐姐送我见着了表哥,剩下的便都送与姐姐,权当是林府出的添妆了。”

兰香哪见过这许多宝物,忙不迭的接了贴身藏好,顺水推舟的满口应承了,主仆俩又拾掇些应用之物,苦挨过两个时辰,见天光堪堪薄透,约摸城门不时便将大开,兰香托着小姐跳出朱窗,四下里半明半暗,一丝声息也无,隐约见得一高一矮两个女子身形无声来在北罩房角门,王二将马车套好,早候在那处。

三人碰头,不消几下言语,随即上了车,落了帘幕,王二略一催马,那枣红健马打个鼻响,不急不缓往西行去,不多时,便已隐没在稀微薄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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