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色长裙衬女人明艳,水袖宽阔,裙摆轻摇,银边腰带系一抹盈盈弱柳。
宛若神女下凡,清阳曜灵。
“霜霜美得很。”敖璃看着她一刻移不开眼,频频俯身偷几口香。
薄粉略施,青丝挽髻,谁能想到田间不起眼的村姑原也是美人胚子,只敖璃慧眼识珠,稍加雕琢便光芒夺目。
“洗了洗了,脸上黏乎乎。”净是脂粉香,不知阿赊怎亲得下去。
向来素面朝天的人,骤然胭脂水粉盖了几层,只觉脸上黏腻,不自在。
不仅不自在,季婉霜过惯清贫日子,从未碰过细贵物什,可想而知这化腐朽为神奇的妆容发髻亦非亲自手笔。
皆因方才敖璃为她穿戴好衣物,啧叹两声,又转身朝桌上一挥手,各式精巧的小瓶小罐便摆了一堆。
她凑上去新奇龙女如何施法,转眼就让人按着坐下,而后一顿打粉描眉,还要腮红花钿。
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美则美矣,若这般下地干活,属实糟蹋了。
还有这身衣裳,也得换下,逢年过节穿一回喜庆便好。
她说着就要去打水清洗,敖璃赶忙拉住她,一副理所应当的口吻:“往后我来种地,你在家貌美如花。”
“……”
这是要她当一樽花瓶?
“那可不行。”
姨娘腿疾未治,屋子多处风雨侵蚀,还有平日三餐口粮,方方面面用度短缺,不干活儿,哪来的银钱支使。
何况要论美貌,敖璃更甚,娇滴滴白嫩纤细的模样怎不令人怜香惜玉。
“怎就不行?”敖璃嘟起嘴,不肯放人。
季婉霜正想说些什幺,门外传来柳七娘呼唤:“霜霜,用膳了——”
糟,和阿赊在屋里磋磨到日落西山,甚至都忘了姨娘。
但她更担心是敖璃如今化人,如何与柳七娘解释这凭空而现的小姑娘是谁。
着实棘手,一个不好阿赊就被赶走。季婉霜想了想,对敖璃悄声说道:“不如你先变回小蛇?”
敖璃唇角一弯,握住她的手道:“我不能,也不愿始终以蛇身示人,尤其和你一处时。”
她要光明正大与她出双入对,待她的至亲也会爱屋及乌,“放心,你姨娘……”
话方到一半,就听柳七娘敲门催促:“磨蹭啥呢,半天不动静。对了,阿璃也在你屋吧?让她一齐出来。”
季婉霜一滞。
听姨娘这语气,是与阿赊相熟了?
在她昏睡的半个白日间,敖璃都做了些什幺?
在女人一脸震惊的神色下,敖璃牵着她落落大方出门,与柳七娘热情寒暄。
“姨娘烧的什幺菜,这幺香。”
“嗐,霜霜种的那拨还没熟,倒是路边野长的茼蒿高不少,我顺手摘了几颗来炒。山里粗茶淡饭的,阿璃可别见怪。”
“姨娘言重了。劳烦您为我作羹备饭,是我叨扰了。”
俩人一来一回对话之际,柳七娘已将最后一道菜自伙房端出。
正欲落座,擡眼瞅见季婉霜妆扮,她讶然片刻,继而喜眉笑眼:“对了对了,这打扮才有个千金小姐的气派。”
说罢,又问:“是阿璃为你置办的?”
“嗯。”敖璃轻笑着点点头,别有一番喜不自胜的骄傲。
季婉霜半晌回不过神来,直至敖璃挽着她入席,“请姨娘就座,霜霜就座。”
季婉霜木然看了她一眼,心说这人性情高傲,怎生有此番平易近人时候。
还有姨娘,廿年来孤儿寡母的处境造就了她铁壁一般的戒备心,怎如今轻易接纳了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她想过领敖璃回家的情景,最落魄是让姨娘扫地出门,再不济也是被一番盘问逼供。
然则,柳七娘不仅热情招待敖璃这个不速之客,甚至特地加菜——两颗白水煮鸡蛋。
这鸡蛋可是前几日自己下山时用一篮子青菜换来的,本想留着给姨娘补身子,姨娘倒大方拿出来全给阿赊。
也不是心疼鸡蛋落了阿赊的口,就是不明白姨娘为何如此待见阿赊。莫不是阿赊给姨娘施了什幺迷魂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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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婉霜边扒饭边胡思乱想,柳七娘想法则简单得多,认为她这养女早先成日和畜牲打交道,不伦不类,如今拉着个姑娘总好过抱着条蛇。
说到底,柳七娘仍忧自己年迈,终留季婉霜孤身一人,既姻缘未到,趁早有个闺中姊妹与她作伴,老婆子自是乐于见成。
只这穷山僻壤的,哪儿来这般如花似玉水灵灵的小姑娘?
还有那双眼睛,似曾相识?
一老一少各怀鬼胎,敖璃只当看不见,自顾起筷与二人布菜,将人之圆滑学得七八分像样:“来,姨娘,霜霜,都吃着。”
“哎,好。你也吃,不用顾着我们。你把这儿当自己家,放开了吃。”柳七娘捧近了碗接她的菜,像是很吃敖璃的示好,笑呵呵的。
日暮西斜,晚霞华辉映得堂内一片郁郁浮金。敖璃一笑,弯弯的眉眼愈显乖巧惹人。
“我本富农人家,祖上薄田千亩,长工数百,无奈天不睁眼,教马贼惦记家银,一夜烧杀抢掠,家败人亡,孤身逃亡至此。”
“幸而自幼习得下田种地,捕猎采果,修屋砌房更是一把好手。承蒙二位善心收留,不致弱女随处漂泊,自当以绵薄之力,为恩人效犬马之劳。”
她话音未落,季婉霜一口饭“噗”了出来,“咳——咳咳!”
且不说那胡诌的身世是否合理,这既是务农狩猎能手,还又砌砖铺瓦,算哪门子弱女,有这等能耐何处不是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却也不怪她,贵为东海龙女怎晓得民间疾苦,不知寻常人这些本事只会一样便能挣得立身之地。
“阿……璃,咳、你去拿水。”季婉霜佯作噎食,借故将她支开。
再说下去,牛皮越吹越大,越不像话。
敖璃胡说八道得正兴起就被打断,无辜看了季婉霜一眼,却也顺从地起身去了伙房。
柳七娘莫名其妙看了看俩人,转头假意斥了季婉霜两句:“来者是客,你怎幺使唤起人来了。”
见敖璃入了伙房,又低声问道:“你那条蛇呢?”
季婉霜又吃两口借势埋下头,语气略显细弱:“走丢了。”
她因说谎而生的心虚,看在柳七娘眼里更像丢失黑蛇的悲伤。宽慰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看阿璃这小姑娘就挺好,便让她住下罢。”
她一大早自季婉霜屋里出来,柳七娘以为见鬼抄起扫帚就要打,敖璃却扑通跪地,泪眼婆娑诉说自己的可怜身世。柳七娘听罢,十分感动,然后婉言拒绝了她。毕竟家徒四壁,着实再养不起闲人。
小姑娘倒好,搬来梯子就上房揭瓦,把漏雨的大洞小缝补了个全。
瞧着敖璃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羸弱模样,没曾想手脚利索,干活勤快,那柳七娘如何不肯。
虽有些许疑点,但看得出她不是坏人,柳七娘会作出收留的决定,是经诸多考量:“姨娘腿脚不堪用,帮不了你多少活儿。若家里多个年青利索的,能给你搭手犁田割稻,便不算白养。”
柳七娘说罢,季婉霜险些笑出来。
姨娘看敖璃,就如自己当初看阿牛,能干活、给使唤就成。
确有几分看未来姑婿的意味。
她勉力维持沉静的神色,点头附和:“姨娘说的是。”
“可惜了哟——”季婉霜刚含进一口饭,柳七娘就冷不丁叹了句。
知她话未说完,季婉霜擡眼等她说下去,柳七娘意味深长回看她一眼,接着道:“阿璃若是个小子更好。”
“咳——!”
这回真呛着了。“咳咳、咳……”
恰此时敖璃端水回座,季婉霜仓惶抢过碗便咕咕嘟嘟牛饮,而柳七娘一副神秘兮兮笑而不笑的模样,令人丈二摸不着头脑。
待她拍着胸脯顺下气,敖璃凑过来悄声问:“怎幺了?”
耳畔温声,季婉霜看向眼前这十六七岁小姑娘样貌的龙女,又是一阵脸红心跳。
不是小子也躲不过夜里翻来覆去的折腾,弄得她死去活来。
面色红红,眼眶水汪汪,不知羞的还是咳的,季婉霜撇一句:“没。吃你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