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仙果风云

天麟与憨哥日夜兼程赶往长安,追赶林丽蓉。

两人默默前驰,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

天麟为了早日到达长安,决定走山丹,经永昌,过打拉池,直奔岐山。

这天傍晚,已达平凉山西麓。

天麟举目一看,山势虽然不高,但却异常险峻,削壁突岩,枯木苍松,在淡淡残霞照射下,峰上彩云徐飘,残雪极厚,谷中尚不时传出阵阵松涛。

这时天色逐渐暗下去,远处一座大镇上,已看到一两点灯光。

这天,两人就宿在平凉山下的大镇上,天麟心中有事,久久不能入睡。

蓦然,天麟灵台间又有了感应,这种神妙玄奥的感应,已是他静悟无上心法的第二次了。

他感应到有人以极快的身法,在店内飞上房面,直向西北驰去。

于是心中一动,暗忖,莫非是黑道人物入店抢劫?

心念间,飘身下床,直落窗前,悄悄拉开窗门,如练月华,直射室内。

天麟纵身而出,反手闭窗腾空飞上房面。

游目一看,皓月当空,夜幕如洗,数点寒星斜挂天际,显得闪烁无力,皎洁的月华,照着全镇瓦面上的晶莹薄霜,闪闪发亮。

但,全镇栉比的房面上,一片沉静,哪里有一丝人影?

天麟看罢,心中不禁呼怪,但他自信他的灵台感应是正确的。

于是,衣袖一拂,身形如烟,直向西北追去。

来至镇外,果见一道白影,如飞向前疾驰,这时已在数十丈外了。

天麟不禁暗呼好快,虽觉这人有些狂傲,但依他这份精湛轻功来说,夜行身穿白衣并不过分,只是不知这人是何来路。

心念间,身形骤然加快,疾如掠地流星般,眨眼已追至不足二十丈了。

举目再看看,非常惋惜,同时也升起一丝怒意,只见那人背上,果然负着一件淡黄色的物体。

于是,心诀一变,立演驭气凌云,身形疾如电闪,宛如脱弦银弹,直向那人身后射去。

前面白衣夜行人,似乎已惊觉有人跟踪,立即回头望来,双目如星,灼灼闪光,看了一眼,继续向前飞驰。

天麟冷冷一笑,正待厉声大喝,发现那人背上负着的竟是一位身穿黄衣,白发如银的老婆婆,心中一呆,身形顿时慢了下来。

这时,前后距离已不足十丈了。

蓦然,前面传寒那位老婆婆苍老无力的声音:“鹏儿,为娘的病不会好了,不要去了吧。”

声音虽然无力,但却充满了慈祥。

天麟一听,顿时停下身来,心说:人家背娘就医,竟被自己误认为贼。

因此,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愧意。

这时,又传来白衣夜行人的毅然声音:“妈,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怎能放弃?鹏儿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前去。”

话声甫落,再度传来老婆婆的忧心叹息。

天麟听得浑身一战,不觉脱口低呼:“粉身碎骨?为母求医,为何要粉身碎骨?”再抬头,白衣夜行人又在数十丈外了。

天麟望着负母疾驰的白衣夜行人,心中油然起敬,根据那句豪语,断定母子求医定极艰难,可能尚有生命危险。

于是,衣袖一拂,如飞向前追去,决心暗助母子求医,非至万不得已,竭力避免现身。

再向前看,白衣夜行人,径奔于凉山麓驰去,天麟断定这位神医可能深居平凉山中。

片刻已达山麓,枯树乱石,荒草盈尺,一片凄凉景象,加之山前夜风吹得枯枝荒草,摇曳晃动,发出沙沙响声,倍增萧瑟之感。

白衣夜行人,负着老母,身形毫不迟疑,直向谷口驰去。

天麟发觉白衣夜行人已知自己在后面跟行,因此也不再闪避,但仍保持一段目视距离。

进入荒谷,多是枯林,不时传来潺潺的流泉声。

绕过数座峰脚,翻岭越谷,已达平凉山深处,由于群山高耸,月华渐趋暗淡,松柏苍绿,涛声呜咽。

天麟紧跟白衣夜行人身后,根据他的精湛轻功,断定他的武功定也不弱,虽然没看清他的年龄面貌,但由老婆婆的高龄推断,白衣夜行人的年龄,应在三十五岁至四十岁之间。

蓦见白衣夜行人,直向两峰间的一座峡谷奔去。

天麟看了谷中的险恶形势,断定那位“神医”就在谷内了。

进入谷口,斜松怪石,极难越渡,阵阵松涛中,响起急流水声。

天麟低头一看,脚下乱石间,俱是急急流水。

蓦然一声苍劲大笑,遥由谷中深处传来,声如虎啸,历久不绝。

天麟听得心头一震,顿时惊觉发笑之人,是个功力相当深厚的人。

再抬头,白衣夜行人已背着老母,径自掠进传出笑声的浓郁松林中。

天麟怕失去白衣夜行人的行踪,因此心诀一变,身形闪电射入。

这时,那声苍劲大笑一停,接着傲然朗声问:“马慕黄兄,你不在金家湾忠义老店中享清福,今夜带着老婆爱女,联袂前来,莫非也有意这颗仙人果吗?”

话声刚落,接着暴起一声老太婆的厉叱。

“崔大奈,你是狗嘴里肚不出象牙来,你明知老娘是婉儿的师父,你偏要当众放屁胡诌,你当心我一拐杖打掉你的狗牙。”

话一说完,林中暴起一片哄笑。

天麟心里又是一震,他却没想到金家湾忠义老店的飞镖赛三太马慕黄今夜也跑到平凉山来。

听了方才那阵哄笑,林中似乎不止一人,这令天麟听来,心中非常不解。

来至深处,前面竟是一处数亩大小的林中空地,地上细草如茵,油光翠绿,没有山花也没有杂石,仅空地中央,一株细高数丈的枯树。

距枯树七八丈外,立满了一群武林人物,约有百人之多,而立在枯树较近的几人,却俱是白发苍苍,霜眉银髯的老头了。

这时,白衣夜行人背着老母,直向场中枯树跟前大步走去。

天麟为免被人发现,飞身纵上林中一座高大的石笋,隐身其上,恰被两边松树的茂枝遮住。

天麟举目一看,在场几个老人正在言笑谈论,其中果有马慕黄在内,他的爱女小婉,正立身在一位发白如银,面色红润的老太婆身边。

飞镖赛三太马慕黄,头戴毡缄扇形帽,身穿鹅绒劲装,腰佩金背刀,肋挂金镖袋,威风凛凛,卓立场中。

老大婆也有七旬,一身蓝布裤褂,手持一根鸠头亮银杖,目光闪烁,炯炯有神。

小婉依然是红缎小褂红马裤,一副淘气样子,那圈长约近丈的皮鞭,已解下握在手中,看情形三人似乎刚到不久。

站在马慕黄不远处的,是一个瘦削干枯的老头,眉毛特长,白胡须几根,一脸滑笑,两眼滚圆,一望是个玩世不恭的老人。

另外三个老人,一式葛布麻衫,俱持一根青竹杆。

中间老人,方脸环眼,一蓬银髯,飘散胸前。

左边老人,身体矮胖,面如盆,耳如轮,两眼一道缝,一副笑弥勒的欢乐相,令人一见产生亲切之感。

右边老人,马长脸,霜眉短髯,虎目湛湛,身躯有些驼背。

天麟正要再看其他两个老人,白衣夜行人已到了场中。

只见白衣夜行人,距树约五丈处,停住脚步,反臂将老母恭谨小心地放坐在草地上,恭谨地低声说:“妈,到啦,就是树上那个仙人果。”

说着,举手指着枯树尖端。

天麟一听,顿时大悟,白衣夜行人来此深山的原因,竟是要以仙人果为母医病。

他虽然不知仙人果的详细功用,但略知这种珍果,功能祛毒,并可延年益寿,练武人食之可增进十数年的功力。

当然,较之雪莲、灵芝、何首乌等稀世珍品,仍要逊色多多。

心念间,抬头一看,星目凝注枯树尖端,细看良久,才发现枯树梢上仅结着一个长约三寸,形如婴儿的小果子。

再看白衣夜行人,头束儒巾,身穿银缎儒衫,正仰首望着那颗仙人果。

这时,全场一片寂静,都以惊异不解的目光望着刚刚到达的母子两人。

身穿银缎儒衫人一回头,天麟星目不禁一亮。

只见他唇红似朱,面如冠玉,剑眉朗目,薄唇隆鼻,年龄最多二十一二岁,一双冷电目光,正向天麟隐身之处望来。

就这时,那个身材瘦削,一脸滑笑的老人,干咳一声,朗声问:“你这位小兄弟,深更半夜背着老妈妈,穿谷越龄,是特地让你的老娘亲眼看看这种稀世珍品仙人果的吗?”

天麟一听这声音,正是方才挖苦马慕黄,被蓝衣老太婆骂了一顿的崔大奈。

银衫少年星目望了几个老人一眼,立即抱拳当胸,傲一躬身,朗声说:“晚辈白云鹏,世居西峰镇,这颗仙人果,乃恩师玄鹤道长于十数年前经此发现……”

话未说完,身穿麻衣,手持青竹杖的方脸老人,插言问:“你说的玄鹤道长,可是当今昆仑派的掌门人?”

银衫少年白云鹏,立即恭声说:“正是晚辈家师。”

崔大奈长眉一动,含笑问:“你小子说那牛鼻子最近又来了一次平凉山?”

白云鹏听瘦削老人崔大奈直呼恩师牛鼻子,不觉俊面一沉,朗目精光一闪,正待说什么。

蓦见蓝衣老太婆老气横秋地说:“小子别想出言无状,在场的几个老东西,与你牛鼻子恩师,大都有几面之识,你有什么困难,不妨直说出来,老身不是在此夸口,他们几个老东西多少还买我飞鞭玉女一点儿面子。”

白云鹏面色一霁,赶紧肃客,重新躬身一揖到地,朗声说:“晚辈不知诸位前辈俱是家师方外好友,晚辈在此重施一礼,请恕失礼之罪。”

肥头大耳笑眯眯的矮胖老人,呵呵一笑,赞声说:“这小子端地可爱,果不愧是老鹤调教出来的好徒弟。”

天麟久闻昆仑掌门玄鹤道长,与少林寺洪元大师同为近代驰名武林的两位佛门有道高人,根据白云鹏的武功状态看来,所传果然不虚。

想及至此,心中对少林寺洪元大师所存的一点疑窦,也因之消除了。

这时,场中的崔大奈,捋着几根胡须,倚老卖老地说:“小子,此地大都是你的师执前辈,有困难就快些说罢,如果是为仙人果而来,老夫已分得仙果头,稍时果熟蒂落,老夫愿将左耳留给你吃。”

白云鹏肃穆地看了马慕黄和几位老人一眼,继续恭谨地朗声说:“上月晚辈师伯,由河南少林寺参加嵩山大会归来,特至此谷查看,并转告晚辈仙人果蒂部已现血痕,不出三十日,此果必然自落,特命晚辈最近几日每至三更,必来此树下坐守。”

说此一顿,看了一眼坐在地上,骨瘦如柴,软弱无力的黄衣老婆婆一眼,黯然说:“家母身染痨疾,久病不愈,据晚辈师伯说,仙人果有医病延年之功,如令家母食之,痨疾迅即可愈,因此,近月时光,晚辈每夜来此,至夕达旦寸步不离,昨夜发现仙果血痕已达膝下,今夜定然果熟自落,特背家母来此等待。”

天麟坐在石上,轻轻拨开松枝,极目力之所能,仍看不清仙人果身上血痕,想是极端细微。

场中白云鹏,神色虔诚,抱拳注定几个老人,恳切地继续说:“诸位前辈俱是功力深厚,艺业超群,声誉卓着的武林长者,俱都修为至深,精神奕奕,当不需借助点滴仙果以增长功力,晚辈在此至诚恳求诸位前辈,将这颗仙人果,弃与家母医病,非但晚辈终生感戴,没齿难忘,即是场外近百英豪也将颂扬诸位前辈的宏德无量。”

说罢,又恭谨地深深一揖到地。

坐在地上的黄衣老婆婆,也目闪泪光,期待地望着几个老人,同时,如银蓬首,也颤颤巍巍地点个不停。

天麟看了内心非常感动,星目中情不自禁地涌上两泡泪水,他完全被白云鹏的孝心感动了。

这时,场中几个老人,俱都霜眉紧蹙,神色凝重,不时望着枯树梢上的仙人果,任何人都看得出,他们的心灵中良知和私欲,正在作着激烈的搏斗。

场外近百来看热闹的武林人物,自知功力浅薄,无法与场中几个老人争衡,这时纷纷议论,顿时响起一片嗡嗡人声。

天麟星目注定场中的马慕黄,见他的老脸上神色数变,似乎极难决定。

立在一侧的小婉,附在蓝衣婆婆的耳边,不知在说些什么。

天麟看罢,心中不禁掀起一阵冷笑,假设今夜飞镖赛三太马慕黄,不能主持正义,他将要第一次执行他总督察的特有职权,以马慕黄影响本帮清誉为由治罪,当然,这是最严厉的制裁。

就在这时,飞镖赛三太马慕黄虎目一亮,正气凛然地朗声说:“老朽马慕黄,愿将应得的一份,赠给白老太医病。”

话声甫落,场外近百英豪,顿时暴起一声震撼谷峰的如雷彩声。

白云鹏即向马慕黄恭谨地一揖到地,深致谢意。

天麟听了大为感动,暗赞丽凤姊姊慧眼识英雄,马慕黄果不愧是远驻西北,独当一面的蓝凤帮舵主。

马慕黄一经放弃,接着是老牌玉女蓝衣婆婆响应,其余几个老人,相继应允将应得的一份赠给白老太医病。

白云鹏感激涕零,连连作揖。

因此,场外近百英豪,彩声雷动,直上夜空,久久不歇。

这确是一件感人的事,天麟隐身树后石上,禁不住心情激动,血脉贲张,几乎忍不住飞身而出,也参与这个令人兴奋的场面。

场中几个老人俱都应允,单单枯瘦如柴的崔大奈,一直不发一言。

彩声一落,老牌玉女蓝衣婆婆,双目一瞪,精光闪射,望着崔大奈,沉声问:“崔老头,怎么,你还想吃点儿仙人果,身上多长点儿肉吗?”

崔大奈一听,双肩一耸,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说:“你们都这样功德无量,我的头也只好不要了。”话声甫落,全场又暴起一阵哄然欢笑。

正在这时,一阵声震山野的哈哈大笑,破空传来。

笑声高吭响亮,入耳嗡嗡欲聋,全场笑声立被淹没。

在场的所有人众,俱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天大笑,惊得一愣,弥漫全谷的欢愉气氛,顿时消失了。

近百道惊异目光,同时集中在正西发笑的高大石笋上。

隐身树后石笋上的天麟,听了这声内力浑厚的长笑,也不禁一愣。

借着皎洁月华,举目一看,只见发笑之人,是个身穿血袍,头戴红缎披肩风帽的八旬老人。

血袍老人,马脸、高鼻、大环眼,颚下五绺长须,直达腹间,老人身后,尚立着四个身躯高大,相貌凶猛的劲装大汉。

四个凶猛大汉,俱是浓眉、豹眼、络腮胡,如非衣分黑、绿、蓝、紫,还真不易分清谁是张三谁是李四,四个大汉的胯后,俱都悬着一根三节棍,乌光闪闪,叮当有声。

再看场中老牌玉女和马慕黄,以及崔大奈几人,俱都老脸苍白,目闪惊急,场外近百高手,同时面露惧意。

只有白云鹏,神色依旧,毫无怯色,并不时低声安慰着老母亲。

天麟看罢,知道这个血袍老人必是一个武功高绝极端厉害的人物。

一阵疾速的衣袂破风声,血袍老人腾空而起,宛如一朵红云般,飘落场中,四个凶猛大汉也紧跟而至。

血袍老人一落场中,飞镖赛三太立即抱拳含笑说:“老堡主多年不见,神采依旧,今夜率领中和堡四大勇士,不知老堡主专程而来,还是路经此地?”

血袍老人环眼闪烁,不停望着枯树梢上的仙人果,老人眼中不时掠过贪婪之色,似乎根本没听马老英雄说些什么。

小婉一向任性好胜,这时见血袍老人对父亲神态狂傲,居然佯装不理,小心眼顿时大怒,杏眼一瞪,厉叱一声,问:“喂,你这糟老头子好大的架子,难道你是聋子吗?”

此话一出,全场人众俱都面色倏变,马慕黄要想喝阻已来不及了。

血袍老人面色一沉,双目如电,尚未开口,身后蓝衣大汉闪身而出,大喝一声:“贱婢找死,胆敢辱骂老堡主。”

大喝声中,纵身前扑,右手倏然高举,直向小婉劈去。

小婉柳眉一挑,愤然一声娇叱:“鼠辈找死……”死字出口,玉手疾扬,一道乌光,长鞭闪电抽出。

蓝衣劲装大汉,一声怒吼,跨步闪身,伸手去抄鞭梢。

小婉一声冷笑,玉腕一振,鞭梢疾绕,唰的一声,叭的一响,鞭梢着实击在蓝衣大汉的颈脖上。

蓝衣大汉身手原来不凡,一时大意,竟被抽了一鞭,只气得哇哇怪叫,暴跳如雷,一蹦三尺。

一声暴喝,人影闪动,紫衣大汉纵身而出。

血袍老人似乎不愿误了正事,于是环眼一瞪,怒喝一声:“滚回来。”

紫衣大汉疾刹冲势,纵身而退,蓝衣大汉手抚脖颈,悻悻走回。

血袍老人望着小婉嘿嘿两声,转首对马慕黄沉声问:“马当家的,你由金家湾跑到此地,是专程而来,还是路过此地?”

马慕黄冷然一笑,说:“老朽专程而来……”

血袍老人未待马老英雄说完,双目寒光一闪,厉声插言问:“可是为了这颗仙人果?”

马慕黄毫不迟疑地断然说:“完全错了,老朽来此仅是为了目睹千年难遇的仙果成熟自落奇迹,因为这颗仙人果已是那位小兄弟的了。”

说着,指了指俊面含愠,卓立两丈以外的白云鹏。

血袍老人看也不看白云鹏一眼,嘿嘿一阵冷笑,转首望着骨瘦如柴的崔大奈,继续沉声问:“瘦皮猴,你来此的目的可是想吃这颗仙人果?”

崔大奈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说:“心里想吃有屁用,仙人果已经有主了。”

话声甫落,血袍老人倏然仰面一声狂笑,道:“山野仙果,稀世珍品,吸日月之精华,聚天地之灵气,既非人工栽种,又非人力培植,哪里会来主人……”

崔大奈未待血袍老人说完,滚圆眼一瞪,怒声说:“老火龙,你不要打歪主意,仙人果只有一个,我们几个老不死的已赠给白老太医治宿疾……”

血袍老人面色一变,震耳一声大喝:“至宝珍品,有德者居之,岂能由你们乱作人情。”

崔大奈仰面哈哈一阵大笑,说:“老火龙,你真是老不知耻,自称有德之人,你不要自恃赤阳掌无人是你敌手,须知我们几个老不死的,联手向你群殴,你老火龙要想全身而退,可也不是一件易事,更谈不上要吃仙人果了。”

血袍老人顿时大怒,震耳一声暴喝:“老夫令夜定要将仙果得到手中,看谁能阻止得了我?”

飞镖赛三太冷冷一笑,慎重地问:“老堡主可衡量过今夜的情势对你极端不利?我们几人虽然不是老堡主敌手,须知还有近百豪杰作我们的后盾。”

说着,侧身举手,指了指立身场外的近百武林人物。

马老英雄右手一指,顺时暴起一阵示威性的冲霄呐喊,近百英豪,群情激动,俱都怒目挥拳喊声震天。

血袍老人一见,不觉面色一变,顿时呆了,但瞬即一定神,随之仰面纵声一阵大笑。

人影一闪,白云鹏飘身而前,一俟血袍老人笑毕,立即抱拳恭声说:“晚辈白云鹏,不揣冒昧,斗胆向老前辈请领几招罕世绝学。”

说罢,抱拳而立,剑眉微轩,一双朗朗星目,注定血袍老人的铁青老脸。

这时,全场闻言,顿时一静,不少人为之色变。血袍老人手抚五绺银须,环眼在白云鹏俊面上注视良久,继而嘿嘿一阵冷笑,不屑地沉声说:娃儿,你好大的胆子……”

崔大奈冷冷一笑,沉声插言:“胆子不大能说斗胆请教嘛。”

血袍老人环眼一瞪,倏然转首,面向四个凶猛大汉,暴声大喝:“哪个去会会他?”

喝声甫落,绿衣大汉应声扑出,大喝一声,举起如锤铁拳,呼的一声,直向白云鹏当头击去。

坐在地上的白老太一见有人要打她的爱儿,不禁吓得颤声惊呼。

白云鹏剑眉一轩,冷冷一笑,不闪不避,卓然静立,看看大汉铁拳击到,大喝一声,右臂横架迎出。

嘭的一响,闷哼一声,绿衣大汉龇牙咧嘴,皱眉苦脸,身形踉跄后退数步。

血袍老人看得一愣,其余三个大汉顿时一呆。

崔大奈轻蔑地哈哈一笑:“闻名甘北的四大勇士原来俱是大草包。”

血袍老人老脸一红,一声怒极冷笑,两臂格格直响,环眼凶狠地注定白云鹏的俊面上,缓缓逼去。

崔大奈一看苗头不对,向着马慕黄几人一施眼神,望着血袍老人大声说:“老火龙,我看你是愈老愈不要脸了,居然没老没小,厚颜和一个刚丢掉奶头的孩子动手。”

说着,转首对马慕黄、老牌玉女几人一挥手,理直气壮地说:“既是人老不要脸,我们何必充胖子,拉家伙上。”

如此一说,马慕黄唰的一声掣出金背刀,蓝衣婆婆怒哼一声,手横亮银杖,三个麻衣老人齐举青竹杆,另外两个老人俱都圈臂曲掌。

血袍老人一看,立即停止,顿时呆了,俗语说:双拳难敌四手,猛虎被困羊群,好汉不吃眼前亏。

就在这时,正西矮峰上,骤然响起两声厉啸。

紧接着,两道宽大人影,疾泻而下,继而掠过松林上端,宛如两道划空流矢般,向着这面连袂飞来。

啸声虽停,但远山近岭间,仍荡着厉啸的回应。

血袍老人转首一看,面色倏然一变,继而一想,又不禁心中一喜。

马慕黄和崔大奈几人,一见飞来的两人,全都惊得心头一震,神情惶急中充满了黯然之色。

风声敛处,场中又多了两个老人。

左面老人穿黑衫,长得三角眼,八字眉,白髯似雪,小耳尖嘴。

右面老人穿白衣,手持龙头拐杖,面色红润,双目如炬,颚下一蓬黄须。

两个老人一到场,四目炯炯,俱盯着枯树梢上的仙人果,这时,全谷一片死寂,令人几有窒息之感。

血袍老人环眼望着两个老人,哈哈一笑,朗声问:“乌白二兄,远居青海,今夜是什么风将二兄吹到平凉山来……”

白衣老人未待血袍老人说完,立即冷冷地说:“你老火龙能来,我们乌白二叟就不能来?”

血袍老人被抢白得面色一变,心头顿时火起,继而一想,目前形势不利,不如暂忍一时,于是冷冷一笑,沉声说:“白兄何必如此大的火气,当前形势对你我都极不利,如不协力同心,要想吃仙人果可没那么容易。”

乌白二叟冷哼一声,游目一看,持刀横杖,剑拔弩张,果是火拼之势。

乌衫叟八字眉一皱,望着血袍老人皮笑肉不笑地问:“龙兄有何高见,说出来让兄弟听听。”

血袍老人眉头一扬,得意地嘿嘿一笑,说:“以兄弟的意思,我们三人合力退敌,然后将仙人果均分成头肩、胸腹、臂腿,乌白二兄任取两份,余者是兄弟的。”

乌白二叟一听,似乎仍有些贪心不足,但看了持刀横杖的马慕黄等人一眼,立即欣然应好。

崔大奈眼珠一转,挺了挺枯瘦的腰身,故意黯然一叹说:“老而不死是为贼,贼头贼脑贼主意,恻隐之心人皆有,唯独贼心是铁的,想不到今夜平凉谷,竟来了一窝子老糊涂。”

白衣叟一听,双目一瞪,怒声问:“你骂谁是贼?”

血袍老人看了卓立场中,不时望向仙人果的白云鹏一眼,嘴角立即掠过一丝诡笑,未待崔大奈开口,迅即插言说:“他骂的正是二兄和兄弟,因为这颗仙人果,他们明知自己已无福到口,但却做了空头人情,送给那个老太婆医病了。”

说着,伸手指了指蜷坐在地上的黄衣老婆婆。

乌白二叟同时轻噢一声,四道冷冷目光齐向白老太婆望来。白衣叟看罢,轻哼一声,冷冷地说:“快死的人了,何必再糟塌一颗仙人果。”

白云鹏一听,勃然大怒,倏然转身,星目射电,注定乌白二叟,厉声说:“天然珍果,本是无主之物,谁有本事谁吃,今夜小爷定要这颗仙果,如有人不服,不妨向小爷出手一搏,如能胜得小爷手中剑,小爷转身就走。”

说话之间,右手疾按腰间,振腕一抖,暴起一阵清越龙吟。

顿时,青芒刺目,光华耀眼,白云鹏的手中已多了一柄长约三尺半,宽仅七八分的软金薄剑。

马慕黄等人听了白云鹏一口一个小爷,俱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这时见他手小突然多了一柄青气蒙蒙,颤颤巍巍的薄剑,又不禁呆了。

乌白二叟、血袍老人原已怒火高升,蓦见白云鹏手中光华夺目的软金薄剑,俱都愣了。

白云鹏剑眉如飞,俊面铁青,星目冷芒闪烁,看了三个老贼的惊愕神态,冷冷一笑,沉声说:“今夜要想吃仙人果的人必须先胜过小爷手中的薄剑。”

剑字出口,顺势一挥,薄剑幻起一道青蒙匹练,暴起一阵声如凤吟的嗡声。

乌白二叟一定神,嘿嘿一阵慑人阴笑,同时冷冷地咬牙连声说:“狂妄,大胆。”

说话之间,面现狞恶,缓缓向白云鹏逼去。

马慕黄和崔大奈等人,俱都惊得面色苍白,手心渗汗,知道以白云鹏的功力和乌白二叟相搏,不啻以卵击石。

崔大奈紧蹙长眉,牙咬下唇,骨碌眼连闪数闪,漫声说:“唔,这柄薄剑,极似疤面人用的那柄腾龙剑。”

疤面人三字一出口,血袍老人浑身一战,乌白二叟面色倏变,两人惊得本能地停下步来。

场外近百英豪中有不少人参加过嵩山大会,俱都见过腾龙剑,由于那时心情紧张,俱都没有看清楚。

如今,场中少年手中的软金薄剑,看来寒芒耀眼,颤颤巍巍,似乎与疤面人那夜用的薄剑并无二致。

因此,俱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议。

血袍老人曾亲自参加过嵩山大会,他看得清清楚楚,疤面人已将腾龙剑掷还给一个蓝衫少年,转交给一个老人。

于是,心中一动,面对白云鹏问:“小子,你是腾龙剑客的什么人?为何保有他的腾龙剑?你若照实说出来,今夜老夫可能饶你不死。”

白云鹏剑眉一轩,仰面傲然一笑,朗声说:“在下久闻前辈大侠中,有一位声名卓着的腾龙剑客,但是惋惜得很,在下从无机缘一睹那位卫大侠的风采。”

血袍老人的环眼,凶光闪闪,在白云鹏的铁青俊面上,注视良久,倏然举手一指薄剑,怒声问:“既然不认识腾龙剑客,他的腾龙剑为何在你的手中?”

白云鹏轻蔑地冷冷一笑,说:“在下的薄剑虽与腾龙剑型式相同,但名称不一,卫大侠的剑名曰腾龙,在下的剑名曰祥凤,至于两剑是否一炉所铸,尚不得而知。”

说着,右手一抖,剑身笔直,光芒暴涨,剑气蒸腾,周围数丈内,立即洒上一层青蒙蒙的光辉。

血袍老人听得老脸一红,乌白二叟,渐感有些不耐。

白衣叟双目凶光一闪,注定白云鹏手中的祥凤剑,嘿嘿一阵阴险冷笑,再度缓缓逼去。

血袍老人见白衣叟再度向白云鹏逼去,神色顿显焦急,看他似乎极不愿祥凤剑落人乌白二叟手中。

于是霜眉一展,首先急呼:“白兄请停步。”

白衣叟停身止步,转首瞪着血袍老人,沉声问:“你有什么事?”

血袍老人神色凝重,不理白衣叟转身对乌衫叟以警告的口吻说:“乌兄,这小子胆大包天,豪气干云,用的又是软金薄剑,虽然不认识腾龙剑客,也许与疤面人有关……”

乌衫叟城府极深,早已洞烛其奸,立即冷冷地问:“与疤面人有关又怎样?”

血袍老人嘿嘿一笑,继续说:“乌兄可知,瞩目当今武林,能有几人敢与疤面人抗衡?即使合二兄两人之力,恐也不堪疤面人单掌一击,是以兄弟认为这小子招惹不得。”

乌衫叟老奸巨滑,连连冷笑,白衣叟素性狂傲,顿时大怒,伸手一指血袍老人,震耳厉声大喝:“老火龙,你不要把疤面人说得天下无敌,盖世无双,他疤面人也不是大闹天宫的孙猴子,脚踏风火轮的三太子,长得三头六臂,张口吃人,我白衣叟中秋节没有赶上嵩山大会,算他幸运。”

说着,面目凄厉,神色狰狞,游目看了全场一眼,发现所有在场的人俱都面色苍白,目闪惊异,愈加神气地嘿嘿一笑,继续沉声说;“哼,我定要揪下他疤面人的脑袋。”

话声甫落,全场一片死寂,除了轻微的松涛,再听不到一丝声音。

一轮皓月,高挂中天,已是深夜三更了。

倏然,一阵慑人心神的低微冷笑,破空传来。

这声冷笑,声虽不高,但听入耳中,如遭雷击,在场之人,无不意动心悸,觉得全山满谷笼罩上一层阴森、恐怖气氛,令人不寒而粟。

一声惊恐嗥叫,发自近百英豪之中。

“啊,大家看。”

在场人众同时举目,俱都惊得浑身一战,脱口低呼。

只见正东林沿两株松树间,一座高大石笋上,静静地立着一道宽大黑影,两道目光宛如两盏明灯,一张奇丑骇人的疤脸,在皎洁的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

虽然没有一人高呼那人是谁,但每一个人都知道那就是轰动天下,震惊武林,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疤面人。

一声惊呼之后,全场一片死寂。

飞镖赛三太、蓝衣婆婆和崔大奈等人,虽然俱是久历江湖的高手,遇事相当沉着的人,这时也不由惊得神色数变,显得举止无措。

小婉粉面苍白,樱口微张,杏目惊惧地望着宽大黑影,两手紧紧握着她的师父——昔年的飞鞭玉女蓝衣婆婆。

白云鹏剑眉紧蹙,俊面焦急,虽然仍不时望着树梢上的仙人果,但神色间却充满了伤感、绝望。

他认为有了疤面人在场,今夜即便粉身碎骨,要想夺得仙人果,恐怕比登天尤难了。

因此,不由本能地看了蜷坐地上,体弱多病的老母一眼,星目中再也忍不住滴下两行悲伤泪来。

血袍老人曾经亲眼目睹过这位武林恐怖怪杰的庐山真面目,这时一见那道熟悉的宽大黑影,宛如晴天霹雳,完全惊呆了。

乌白二叟面色如纸,目闪惊急,额角上豆大的汗珠,簌簌地滚下来,二人看了宽大黑影的奇丑疤脸,慑人心神的目光和全场的震惊神色,知道疤面人真的来了。

一阵沉寂之后,白衣叟一定惊魂,似乎仍有些不信,于是两眼一瞪,注定宽大黑影,厉声问:“阁下是什么人?”

狂傲粗暴的白衣叟虽然声色俱厉,但问话之前,也不觉加了“阁下”的尊称。

宽大黑影仰面纵声一笑,声震山野,继而朗声说:“在下正是你要揪下脑袋的疤面人。”

乌白二叟一听惊得浑身再度一战,不觉腮肉抽动目光游移,显得焦急万状,进退维谷。

疤面人如电双目一扫全场,再度朗声一笑,说:“自古豪杰侠士,敬的是忠臣孝子,贤士烈妇,杀贪官,儆污吏,铲除十恶不赦之人,尔等白发苍苍,俱是武林前辈长者,尤应知善恶,明大义,辨别是非,想不到今夜以一颗仙人果,居然与一个孝心感人的后生晚辈恃强相争,可谓厚颜已极,令人发指。”

疤面人词严义正,侃侃指责,全场一片寂静,疤面人说此一顿,继而一声慑人冷笑,继续以深沉的声调说:“尔等当知在下的惯例,疤面人不现身则已,现身则必杀人。”

此话一出,全场英豪,心胆一战,立即掀起一阵轻微骚动。

血袍老人、乌白二叟,俱都惊得面色灰白,汗下如雨,呼吸异常急促,三人似乎已嗅出死的气息。

这三个险毒老人,俱是两手血腥,素性狂傲,杀人无数,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今夜也尝到了被杀前的惶骇、惊恐。

马慕黄、崔大奈等人,心情逐渐平静,俱都神色肃穆,以崇敬的目光望着高立林中石笋上的疤面人。

疤面人如炬目光,注定血袍老人、乌白二叟,冷冷一笑,继续沉声说:“如果尔等即时远离此谷,放弃这颗仙果,以全场中白姓少年之孝心,在下今夜当破例饶尔等不死。”

话声甫落,马慕黄、崔大奈等,同时转身,一阵飒飒风响,几人如飞纵向场外近百英豪之中。

血袍老人神色数变,紧跟缓缓后退。

四个凶猛大汉,虽然紧跟后退,但八道目光,却注定枯树梢上已通体变成血色的仙人果上。

乌白二叟也发现了,凶目中立即射出四道贪婪目光,神色犹豫,脚下迟疑,身形尚未后退半步。

老奸巨滑,城府极深的血袍老人,似已看出乌白二叟的心意,想是发现仙果已经成热,自恃轻功火候,已达登峰造极之境,企图在仙果一落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抢到手中,转身闪电驰去。

再看疤面人立身之处,距离场中至少尚有十数丈,而且,疤面人并无入场之意,纵然他的轻功盖世,待等发觉再想追时,已恐不及了。

血袍老人如此一想,后退身形立停,觑目一看,乌白二叟的眼神,果然不时偷偷瞟向疤面人。

白云鹏听了疤面人的话,一颗悲伤绝望的心,顿时又有了生机,这时看到仙果突然变红,同时弥漫着一丝异香,知道仙果就要脱落了。

于是,星目注定仙果,横剑缓步,直向树下走去。

白云鹏一动,乌白二叟,四个凶猛大汉,也缓步向前逼进。

疤面人一见,顿时大怒,仰天一声凄厉惊心的冲霄狂笑,声震山野,直上夜空,林中松针纷落,山中宿鸟惊飞。

就在疤面人仰天狂笑的同时,场中暴起一阵惊呼大喝。

只见一道红影,正由枯树梢上疾坠而下。

白云鹏身形如烟,直向下坠的红影扑去。

乌白二叟,一声不吭,也同时飞身疾扑。

四个凶猛大汉,似乎早有默契,同时暴喝一声,两个猛撞乌白二叟,两个飞奔坠下的红影。

马慕黄等一见,虽然焦急大喝,但是由于距离较远,出手已是力不从心。

就在这时,疤面人一声震撼谷峰的惊心厉喝:“鼠辈找死……”死字刚刚出口,林空暴起一阵清越龙吟,飞虹在手,红光夺目,右臂倏然一举,飞虹闪电射出。

一道耀眼晶红电光,挟着一阵慑人心神、震撼山野的呼呼响声,直向场中,闪电射去。

场外近百英豪一见,同时脱口惊呼:“啊……惊天雷……”乌白二叟,被两个凶猛大汉一撞,身形一闪,因此一顿,骤闻场外狂喊惊天雷,接着立感光华刺目。

两人顿时大惊,吓得魂飞天外,暴喝一声,闪电后退,直向正西矮峰上,疾如流星般,电掣驰去。

就在乌白二叟转身飞逃的同时,场中晶红夺目剑光,盘绕如虹,闪闪似电,呼呼剑啸中,暴起数声凄厉惊心的悠长惨叫。

剑光,血雨,人头飞空,整个深谷闪着红辉,眩目惊魂,月华失色。

倏然疤面人神色凄厉,双目如炬,一声凄厉怒喝:“留下项上的首级来……”大喝声中,右腕再度一扬。

一道耀眼青光,宛如划空闪电,挟着隆隆雷声,穿过盘绕红光,直向飞越林空,电掣奔向矮峰的乌白二叟射去。

刺目青华一绕,同时传来两声直上夜空的惊心惨嚎,乌白二叟的无头尸体,仆身栽进林中。

青红电光嘎然而没,全谷顿时一片昏暗,场外近百英豪,头晕目眩,如痴如醉,眼前景物模糊难辨。

但远山近岭,空谷深渊间,仍响着隆隆如雷的回应。

久久,场外群豪的双目,才恢复了视觉。

举目一看,场中枯树下,横倒竖卧着四个凶猛大汉的无头尸体,血袍老人张嘴瞪眼,垂直僵立,已惊吓得晕厥过去。

白云鹏神色虽仍模糊,但已跪在老母身边,将仙果送进老母的口里。

再看正东林间的高大石笋上,已没有了疤面人的宽大黑影。

这时,疤面人的宽大黑影,宛如电掣飘风,尽展绝世轻功驭气凌云,飞出深谷,奔下山麓,直向前面大镇上飞去。

天麟闪电飞驰中,举目前后,顾盼左右,确定四野没有武林夜行人物跟踪后,立即取下脸上的人皮面具。

继而,经过一座枯林时,趁机脱下宽大黑衫,束好粉蓝公子巾,一道亮影疾如流星般,直射镇前。

这时,镇上一片静寂,栉比的瓦面上,霜意更重了。

天麟纵落店中,确定身后无人后,悄悄推窗飘身而入,落地无声,轻如棉絮,反手将窗扣好,自认相当满意。

凝神一听,对室鼾声如雷,憨哥正做甜梦,知他尚未发觉,心中暗暗高兴,否则明日憨哥醒来,定然罗嗦不休。

转首一看床上,不觉顿时呆了,紊乱的被褥折叠得整整齐齐。

天麟无奈地摇摇头,不觉绽唇愉快地笑了。

倒身床上,心中觉是极为舒畅,今夜飞剑斩了两个满手血腥的老魔,和四个为虎作伥的恶徒,至少为甘陕一带武林,又除去一害,血袍老人虽未授首,但深信他的心胆已被惊破,今后再不敢为非作恶。

由于今夜连施两柄飞剑,发觉自己的功力较之在嵩山大会时,有了更长足的进步,不但飞剑收发得心应手,即使施展最耗真力的绝世轻功驭气凌云时,事后也不觉得有何疲惫。

天麟知道,完全归功于经常习练无上心法和默诵剑谱之故。

方才在平凉山深谷中的那声运功冷笑,根据在场几个功力深厚老人们的神色来判断,自己的笑声至少已达震人心弦之境。

念及至此,心中不禁掀起一丝兴奋,不觉间,酣然入睡。

一觉醒来,天已黎明,院中已有了店伙们的走动声。

天麟掀被起身,自觉睡得舒坦已极,来至外室,发觉憨哥早已坐在椅上,房门已经大开。

只见憨哥神色阴沉,显得既气忿又委屈,一双卵眼望着院中眨个不停,似乎根本没看到天麟出来。

天麟一见大憨神色,知他正在气头上,知道这时最好不要解释,仅满面堆笑地歉声问了声早。

憨哥看也不着天麟,依然望着院中。

天麟淡淡一笑,也不在意。

蓦见憨哥大头一晃,以一种既气又无可奈何的神态,沉声低吟:“结伴双宿店,夜半少一人,关心四下寻,跑断两腿筋,霜打衣衫风吹面,清冷月夜更伤神,坐等不回暗生气,只得上床会周公,回来装聋又作哑,怎不气得头发晕。”

天麟听罢,再也忍不住愉快地哈哈笑了,即向憨哥致歉,并将夜间所遇,简略地低声说了一遍。

大憨虽然原谅了天麟,但没有看到天然珍果,心中甚感遗憾。

饭后,两人驰马出镇,迎着朝日,直奔正东。

两人沿着官道,骈骑飞驰,一连数日,马不停蹄。

这天,风和日丽,晴空万里,官道行人渐多,一座雄伟大城,已遥遥在望,那就是京师长安。

长安西城,并排三座巍峨箭楼,虽远在十数里外,已能看到三座高耸的楼影。

大憨一见长安城楼,顿时喜不自胜,胯下赛雪虽然奔驰如飞,这时也觉得慢如蜗牛了。

天麟看到雄伟的长安城,相反的,心情顿时沉重下来,想到蓉姊姊的行踪何处,天麟飞马沉思,大憨心急奔驰,红日西斜时分,两人已到了长安西关城外的大街上。

两人举目前看,街道特别宽大,行人熙攘,商店比邻,招牌酒帘,琳琅满目,热闹异常。

天麟、大憨策马缓进,左顾右盼,已是目不暇接,京师重地,繁华气象果与别处不同。

宋大憨东张西望,牛眼瞪得又大又圆,咧着大嘴,除了看花花绿绿的招牌,就是看酒楼饭店。

进得城中,只见大街宽广数丈,行人熙攘,车马迤逦,两街商店设置得琳琅满目,光彩缤纷。

城内与城外,迥然不同,一片升平气象,市面繁华,与其他城市大不相同,由于行人熙攘,街道宽广,武林人物多已看不到了。

天麟举目一看,正北是内城,坐在马上,已能看到皇城中的巍峨殿脊,一片金黄琉璃瓦,在西下的斜阳下,闪闪映辉。

正中有座气势雄伟,高耸半空的朱漆琉璃瓦宫楼,矗立皇城之上,想必就是百官进朝的五凤楼了。

天麟遥见皇城气势,觉得那地方蕴藏着无上威严,令人看了立生不可侵犯之感。

想到当今圣上,举国至尊,普天之下,望之伏跪,文武百官效死称臣,权势之大天下无匹。

一阵锣鼓响声,将天麟的思维打断。

转首一看,已到了一个宽大广场之前。

广场上,人群接踵,挤来挤去,前后左右,杂乱地摆着各种贩摊,说书、算命、耍猴戏,儿童玩的假刀假枪假面具,应有尽有。

锣声,鼓声,叫卖声,嚷成一片。

广场的尽头,是座建筑非常宏伟的庙宇,不少善男信女,进出庙门。

天麟凝目一看,巍峨的门匾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慈恩寺。

寺内殿脊辉煌,占地极广,苍松古柏,翠竹成行,确是一座着名寺院。

转首再看大憨,神色兴奋,张嘴含笑,牛眼东瞧西看,望着贩摊人群,已是目不暇接了。

继续前进一段,发现南街一连几座兼有酒楼的客店。

天麟心中一动,即在一座规模较大的酒楼店前,与憨哥同时下马。

这时店门内,急步跑出来两个衣着整洁的店伙,俱都满面堆笑,恭谨地将马接过。

天麟、大憨跟在另一名店伙之后,径向店内走去。

进入店内,甬道长廊,精舍雅房,宛如官宦府第。

店伙见天麟衣着华丽,气度不凡,引着两人左转右弯,直达一座红漆金环的圆门之前。

天麟游目一看,是座独院,红墙不高,上覆绿瓦,数枝翠竹,斜伸墙外。

看罢,剑眉一蹙,心说:两人何必要座独院?

有间雅静上房足可以了。

但店伙已举手在亮光的门环上,轻轻击了两下。

天麟继而一想,有座独院也好,夜间行事更方便。

心念间,呀然一声,红门开了。

天麟双目一亮,惊得几乎退后半步。

只见两扇红门之间,盈然立着一个年约十五六岁,一身淡黄衣裙的小侍女,鹅蛋形的小脸,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黄衣小侍女一见天麟立即裣衽为礼,微屈双膝,莺声说:“请爷厅上坐。”天麟神色一愣,剑眉紧蹙,正待拒绝。

蓦闻憨哥,拍腿跺脚,大声说:“公子老弟,我想起来了,昔年我爹来时,也是选的这种有侍儿的独院。”

说罢转头,不待天麟插言,即对店伙愉快地说:“很好,很好,就是这座独院吧,速送一桌上好酒菜来,记住,还有这个。”

说着,两只小手,即在胸前做了一个挥动手势,接着,探手怀中,取出一锭足有二两的银子,顺势交给店伙,一挥手,急声说:“快去吧,这是赏给你的。”

店伙一听,顿时呆了,他一直认为这位身高不足五尺的大头牛眼人物,是个从仆,想不到今天竟看走了眼,这人不但爽快,出手也极阔绰,真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了。

于是一定神,赶紧躬身应是,转身大步走去。

大憨一见天麟无可奈何的神情,哈哈一笑,伸手肃客说:“公子老弟,请吧,就你阁下这身华丽的衣着,不凡的仪表,加上那两匹神骏宝马,哪个店的小二哥不把你视为王孙、衙内公子爷。”

天麟心想既来之则安之,只得举步进入园门。

进门是道迎壁,绕过迎壁一看,天,院中除了修竹盆花,檐悬纱灯,正厅阶上尚立着三个年岁俱在十五六岁的小侍女。

三个小侍女,服饰相同,衣分白,粉、绿,三个小侍女一见天麟,同时裣衽行礼,齐声恭谨问候。

天麟略一点头,大憨微一挥手,两人并肩进入正厅。

厅中虽然不大,但显得异常富丽,漆桌亮椅,毛毡铺地,桌前置一张铜暖炉,炉中炭火熊熊,厅中温暖如春。

两人落座,即有侍女端来两杯香茗,四样果点。

天麟虽然走过不少省份,甚至远达甘西三危山,但却是第一次前来长安,因此,觉得处处陌生,处处不同。

稍顷,侍女即请两人入浴。

天麟洗去风尘,容光焕发,精神奕奕,愈显得潇洒飘逸,大憨浴后,也觉身轻气爽,年轻了不少。

两人浴罢,天色已黑,檐前纱齐明,厅内烛光如昼,正中桌上已摆好一桌丰美酒肴。

天麟、大憨分别入座,即有侍女执壶满酒。

连进两杯,发现大憨不时望向厅外,秃眉头直皱。

天麟有些不解,正待发问。

蓦闻院外传来一阵轻微的环佩叮咚声。

接着,院门迎壁处,现出两个丽人,一个抱琵琶,一个捧古琴。

天麟一看,不觉愣了。

只见两个丽人俱是秀发高挽,头插衔珠飞凤,薄施脂粉,姿色艳丽,樱唇含笑,莲步轻盈。

抱琵琶的丽人,穿紫罗衫,着落地裙,捧古琴的丽人,上穿霓裳,下穿百褶长裙,两人并肩齐步,飘飘而行,环佩叮咚,直向厅上走来。

天麟顿时大悟,立即明白了憨哥在院门向店伙比划的手势用意,想到来京目的,不觉心中有气。

大憨神色得意,心中高兴,于是,嘿嘿一笑,喜形于色地说:“公子老弟,这玩艺儿叫歌妓,铮铮咚咚可助酒兴,昔年我爹和几位老骨头朋友来京师,就听了几支歌曲。”

天麟剑眉一蹙,俊面一沉,立即不高兴地说:“大憨兄……”

大憨未待天麟说完,立即嘿嘿一笑说:“公子老弟,不喜欢没关系,唱一支就可让她们回去。”天麟正待解释,两个丽人已走进厅门。

两个歌妓望着天麟嫣然一笑,百媚俱生,轻盈施礼,娇声问安,顿时满厅芬芳,幽香袭人。

四个侍女,立即为二女移过两张锦墩。

天麟见大憨高兴,两个歌妓绽笑含情,坐在锦墩上轻垂螓首,显得弱不禁风,一副楚楚可怜相,又不忍叫她们遽然来,又匆匆地去。

两个歌妓,调弦对音,不时以柔和的目光瞟向英俊潇洒的天麟。

厅上响起悦耳的弦音和娇美动人的歌声,但天麟的脑海中,却计划着如何去找林丽蓉。

蓦闻耳边响起大憨的沙哑声音:“好了,你们唱得很好,这是赏给你们的。”

天麟一敛心神,只见大憨哥已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再看两个歌妓,神情惊愕,娇容失色,惊得同时颤声问:“爷,小女可是唱得不好?”

天麟望着憨哥,茫然不解地问:“大憨兄,为何不唱了?”

大憨得意地哈哈一笑,愉快地说:“老弟是否听上瘾了?老实告诉你,我已叫她们唱了两支了。”

天麟决定饭后前去暗查一番皇城形势,实无心再让她们唱下去,也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礼貌地说:“这是在下赏给两位姑娘的。”

说着,又看了两个神色惊喜的歌妓一眼,发觉她们虽然樱唇含笑,但眉宇间却深藏着忧郁。

两个歌妓欠身称谢,并恭谨地娇声说:“小女子再唱一支以酬两位公子爷的盛情。”说罢,玉手轻移,纤指扳动,立即响起一阵幽美旋律。

因为这是最后一支歌,天麟不得不聚精会神地听。

二女未唱,黛眉先颦。

曼妙弦音中,二女神情幽怨,齐张樱口,在圆润的歌喉中,唱出哀怨的歌声:“叹红颜,沦落烟花。绯衣披拂,懒把蛾眉画。强展笑靥,泪弹琵琶。鬻歌,侍酒,暗沉年华。恨红颜薄命,沦落风尘烟花。”

歌声清婉,其意悲切,令人闻之,不禁随之暗叹。

二女歌罢,飘然起身,即有侍女将银递过,二女神色戚怨,螓首低垂,向天麟、大憨施礼致谢后,款步走向厅外。

天麟望着二女婀娜身影,直至消失在院外,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怜悯之感,觉得二女姿容娟丽,人品不俗,可惜沦落风尘。

大憨本极高兴,听了最后这首歌,心中也不禁有些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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