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休憩了三天,直到初九这日,不得不去上朝,季子卿才起了个大早。
去年年中,圣上说她虽无心权势,但往后毕竟是要为大祁效力的,故封了个翰林院检讨,予以历练的机会。
此官位从七品,按理说不用进殿,可加上世子的身份,便与那些六品的官员一致,于每月的初九和初十九,各面圣一次。
起初遇到国事分歧,皇帝还会特意询问几句,介于她回回应答得驴头不对马嘴,显然资质平庸、碌碌无为,久而久之,也就视若无物了。
当然,即使成功混成了摆设,这朝还是得按时上。
洗漱完,季子卿掩着唇又打了个哈欠,明眸半眯,檀口微张,白皙脸颊透着樱粉,一头乌黑青丝荡在腰间,活脱脱一名美娇娘。
无论见过多少次,素珠还是忍不住暗暗赞叹一番,为主子感到惋惜,不过当她从枕头底下摸出几本书时,怜惜的脸色顿时转阴,将纸张拍在手心啪啪直响。
“我的好素珠,你可轻点,这些札记可是托人找了许久呢。”季子卿一个箭步上前,夺过书册细细查看一番,确定无破损后,才将其小心翼翼的插入书架,旋身坐回铜镜前,梳理起长发。
梳到一半,木篦被抢走,婢子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下手却是又轻又快,没一会儿就盘好了四方髻,随即取来官服官帽,为主子更衣,整理得妥妥帖帖,一丝不苟之后,接着从一方小盒里拿出片肉色物件,熟稔贴在季子卿的咽喉处。
原本平滑的喉头微微凸起,刚好符合少年期的特征。
铜镜内,琼姿花貌的女子不见了,裕世子擡起薄薄的眼皮,眸底漾着外人所道的清冷,唯有素珠知晓,哪来什幺薄凉,分明是慵懒。
她水眸流转,眼尾勾起一抹微嗔:“甭气了,下回定然不窝在床榻上看书,也尽量早些睡,这不是忘了今日是初九嘛,没事儿的,你家世子就算彻夜不眠,精神也足得很,站两个时辰而已,扛得住。”
婢子毫不掩饰的翻了个白眼,将裹着几块点心的小布包塞到她手里,以便待会在轿子里吃。
时辰已不早,天空泛起了浅蓝,边际处划开一道红霞,正慢慢地扩大。
裕世子踏着晨光出了内院往正门走去,一路上,开始一天劳作的家仆们莫不恭敬问好,她拢着宽袖颔首示意,疾步至中堂时,与一人意外碰面。
“兄长。”被撞了个正着,季雁菡略尴尬的福了一礼。
打量着庶妹局促不安的神色,她微讶道:“这幺早,去哪儿?”
少女小脸微红:“与友人约了郊外泛舟,故早些出发。”
她心中了然,“嗯”了一声后继续前行,没几步倏地顿住,吓得季雁菡踉跄了下,被身旁丫鬟扶稳后,惴惴不安的擡起螓首,望向哥哥清瘦的背影。
季子卿侧过身,睨着幺妹,自从一年前芳姨娘的女儿出阁后,府内就剩这幺个庶小姐了,只等雁菡寻觅到好归宿,她便差不多能功成身退了。
思及此,酝酿片刻,意味深长道:
“若有心仪之人,无需在意对方家世,但必须注重考察人品,最关键的是,待你是否真心,无论你往后什幺身份,都会始终如初,同甘共苦。”
虽然裕世子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可这番话,却不是所有哥哥都会说出来的,尤其像他们这种权贵世家,就算大祁的民风开放,男女间正常来往不受指点,然而一旦真正谈婚论嫁,女眷的命运大多身不由己,并没有什幺选择权。
季雁菡心中感激,忽然记起雁凝姐嫁人前说过,五哥是个面冷心热之人,当时还不以为然,如今看来确与那几位逝去的兄长大为不同,亦丝毫不曾因为地位的改变而颐指气使。
这幺多年,府邸在他的掌管治理之下,越来越井井有条,处处洋溢着祥和的氛围,她不禁在想,当年父亲带着一众最宠爱的妻妾及子女前往浮烟山遭遇不测,莫不是天意。
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菡儿明白,谢哥哥。”怯弱褪去,少女红润的娇颜上浮起几分钦敬笑意。
季子卿清了清嗓子,垂眸道:“嗯,需要帮忙的话,尽管来找我。”
“好。”
她没再说什幺,加快脚步出了门,钻进官轿靠着软垫,长吁了口气。
其实她很想与姐妹们好好相处,欢欢喜喜的说几句体己话,可……自己好像已经快要丧失那种能力了。
久而久之的堤防及与人时刻保持距离,使得内心逐渐充满压抑。
离开是早晚的事,而在这最后一段时日,她抑不住升起一个胆大的念头,要不要放纵一次,要不要……为自己争取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