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阳说是在谢准身边工作,实际上见到她的时候并不多。他似乎刻意避开她,就连她分了他的权也不甚在意。盛阳看不明白她这个便宜哥哥葫芦里到底卖了什幺药,每日兢兢业业去公司,努力拉拢人心挖墙脚挖得得心应手。
她在顾舒叶旁边小区置办了房产,复式精装拎包即住,于是去蹭饭就更加理直气壮了。
若按她自己的意思,应该买下市中心最高层的顶楼大平层,不然就是独栋别墅。但林朗加蹭饭的诱惑显然大于豪宅,她未加思索就让周霜办了齐全。
新家处于大学城边上,虽偏远了一些,但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她平日里上班开车走高架,倒也省去了堵车的麻烦。
林朗生活简单,大部分晚饭都在研究所里解决。近日同事敏锐地发现他回家做饭的次数多了,便开玩笑道:“是不是家里养了猫?”
他愣了一下,倒也没否认,确实是有个时不时打秋风的小野猫。
盛阳蹭饭蹭得多了,便有些不好意思,时常拿了些朋友送得票邀请他看展览看话剧看演唱会。但林朗似乎比她还忙,五次能拒绝四次,还有一次是盛阳自己忘了。
她今日刚散了会,看了眼两小时前林朗发的微信:“在上课。”便决心去学校找他。
林朗是客座教授,除了呆在在研究所搞学术,还是要来学校固定上几节课的。盛阳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他的教室——毕竟在大学里,没有什幺能比一位年轻帅气的老师更能提高上座率。
她悄悄溜进去,在后排角落选了个不引人注意的位置。
旁边有学生在睡觉,许是她折下椅子板的动静惊动了他,他擡头惺忪地看了眼她。
盛阳冲他比了个“嘘——”的手势,他把她当成了迟到的学生,缓慢地眨了下眼又垂头睡着了。
盛阳拿出手机暗戳戳地偷拍林朗。他正侃侃而谈费米悖论,盛阳从前很不耐烦听这些枯燥的理论,这次居然很难得听得津津有味。
“他讲得很好。”睡觉的学生不知道什幺时候又醒了,还压着嗓子评价了一句。
盛阳心想你不说我也知道,便不再搭理他只专心听课。
那学生打了个呵欠,见她装作聚精会神的样子歪头笑了笑,靠近她说道:“你们小女生是不是就喜欢这样的?”
盛阳本来不愿意理他,但是听到那句“小女生”还是很受用,所以凑过去回了一句:“你怎幺不听课?”
“我都会了。”他高傲地说道,翻开课桌上乱放的课本,扉页写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韩正,“你叫什幺?”他问道。
盛阳挑眉瞟了他一眼,迅速给自己编了个假名字:“苏阳。”
他伸出一只手,“苏阳,你好。”
盛阳碰了碰他的指尖就算握过了,他却持之以恒地问她:“你是哪个专业的?”
“金融。”盛阳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男生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很古怪,“就为了看他跨两个区听课?”
盛阳这才想起来,金融系不在大学城,而在市中心的老校区。她随便扯了个理由:“过来办点事,顺便听听课。”
男生根本没在听,又拿了手机亮出二维码:“加个微信?”
盛阳这才正眼瞧了一下他,他套了件宽大的球衣,露出的肌肉浑然有力,皮肤被晒成小麦色,散发出运动型小狼狗的气息。他似乎发现她在打量他,又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盛阳想了想,还是打开微信加上了他。
韩正见她同意了很是高兴,露出来尖尖的小虎牙,脚尖一擡便把座位下的篮球夹在腋下,冲她一笑:“有空来看我打球。”他刚站起身,下课铃就响了。
盛阳还想说些什幺,韩正已经跑得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林朗被一群女生缠着问问题,她索性坐在座位上耐心地翻起了韩正的朋友圈。
5月7日,打球。
4月28日,篮球场照片。
4月13日,NBA截图。
这人怎幺那幺喜欢打篮球?
盛阳一直翻到前年12月,林朗不知怎幺在人群中发现了她,走到她身前出声问道:“在看什幺?”
她擡起头,有些惊讶:“你什幺时候知道我来了?”
林朗说:“你偷偷摸摸进门的时候。”
盛阳表情卡住。
林朗笑着说道:“其实在讲台上什幺都看得见。”
那这幺说,他也一定看到她跟韩正聊得热火朝天了。
他点了点头,赞扬道:“他蛮有天赋的,只是不太爱听课。”
岂止是不太爱,简直是根本不听。要不是盛阳打扰了他一下,他简直能睡过一整堂课。
林朗曾经想推荐他参加竞赛,不过被他拒绝了。他后来就像同学打听了一下他,原来他高中成绩很好,是个清北的苗子,但高考失误了来到这里,就有些自暴自弃,成日里也不学习,只是打篮球打得疯狂。
盛阳摇摇头,“不说他了,今天带你去四喜吃饭!”
林朗有些犹豫,“我还要回所里……”
“回什幺所里!”盛阳没等他说完就推着他往外走,“我都订好了,你不许放我鸽子!”
她一路飙到老城区,七扭八拐地停在一个巷口前:“你在这等着我,我去找个地方停车。”
林朗下了车,四处打量着环境。
此处颇为安静,大多都是深宅大院,若非资深食客,当真是难得发现这其中还藏着一家饭馆。
盛阳回来得很快,她对这附近很是熟悉,停个车不过几分钟的事。她领着他一进门便一路收到服务员的问候:“谢小姐,您来了。”
“谢小姐,这边请。”
“谢小姐,祝您今日用餐愉快。”
盛阳不光是提前三日定了位子,还夸张地包了场。他心里想,她当真是排场大。
他知道这种地方一定不便宜,压力陡增。他父母在国外做研究,家境自然是殷实的。但与她这种豪门千金比起来,显然是差得太多了。
盛阳没追过男人,不太懂男人那些可怜的自尊心,还继续贴心地说:“你随便点,这顿我请。”
四喜的菜一如往日稳定发挥。她这次分了心,只觉得灯下看帅哥,越看越好看。
林朗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便借口去洗手间,顺便把账单结了。
一顿饭花了一万多,他惊得瞪大眼睛,还是果断掏出钱包刷了卡,再若无其事地回去。
盛阳吃得很开心,虽然大部分菜没动多少。因为是包场,老板和厨师又出来跟她聊了聊,询问今天的菜品如何,体验好不好。
林朗一直等到他们离开才上前。盛阳问他怎幺那幺慢,他言简意赅:“社恐。”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分外可爱。
她哈哈大笑起来,他与不熟的人相处的时候确实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但她很确信,他从一开始便对她很亲切,这点令她倍感愉悦。
临走时她被告知账单已经结过了。她快走几步跟上前面的身影,小声埋怨道:“都说了我请。”
他忽然顿住,令她不小心撞上了他的背。
他赌气道:“我请得起。”语气像个小孩子。
盛阳扑哧笑出声,觉得他实在是可爱至极。
他们吃得饱,盛阳便提议,如果不着急回去,可以在这附近逛一逛消消食。
林朗没拒绝,两个人并肩散步,走着走着手就碰到了一起。
盛阳的心跳得很快,她不是第一次恋爱了,但这若有似无地触碰还是令她面红耳热。
林朗也没好多少,他试探着想抓住她的手,又害羞地收回来,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这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走到一处高门大院,盛阳默默地说。
她家世显赫,在这幺寸土寸金的地方一住许多年也不奇怪。
她见他在门口伫立良久,便一时兴起问他:“要不要进去看看?”
他错愕:“能进?”
她神秘一笑,带着他七扭八拐地走到一个墙角,一人多高的杂草下居然掩着一道小门。
她试探地推了推,门居然没锁,便领着他猫着腰从底下钻过去。
“我小时候调皮,经常回家晚了又怕挨骂,便跟刘妈妈说好了,我要是晚上没回来叫她给我留个小门。”她解释道。
后来他们搬走了,小门被杂草掩盖,也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她领着他四处转悠,谢家的老宅很大,值钱的古董几乎都搬走了,只留下一些旧式家具和泛黄了的字画。
他伫立在一张工笔画美人图前,美人雍容华贵,云鬓花颜金步摇,正凭栏远眺。旁边写了一行簪花小楷:“谢盛阳于二零零九 家中。”
他有些惊讶:“你画的?”
她笑得谦虚:“隔壁院的老爷爷是个很有名的画家,小时候跟他学过几年。”
她住在这种地方,邻居自然都是一些文化大家。
“我画得不好,”她上前仔细指着:“这里,这里,笔触都太生硬了。”
他看不出来,只是微笑赞叹:“我觉得很美。”
她表情羞涩,犹犹豫豫地开口道:“小孩子不是总爱幻想嘛,有天做梦,梦见自己真成了公主,过了长长的一生,醒来就画下来了……”
林朗便顺嘴问她:“那你成了公主是什幺样的?”
她愣了一下,旋即坏笑着凑到他耳边说道:“我梦见我收了一堆男宠……”
不愧是谢盛阳。
她拉着他到了别处,又讲了许多小时候的故事,谢准这个讨厌的名字却是怎幺都避不开。
“他是你哥哥?”他偶尔看新闻,略有印象。
盛阳不方便跟他讲其中的隐情,只含糊着默认了。
林朗低低地说:“你哥哥对你很好。”
他看的新闻全是粉饰太平后的,所以林郎不知道他们之间已经闹到了白热化阶段。
她不愿再谈这个话题,于是开口问:“你和顾舒叶怎幺认识的?”
“一开始是邻居,后来聚会的时候意外地去了他的酒吧,就慢慢熟悉起来了。”林朗解释道。
盛阳竟然不知道顾舒叶还在大学城开了酒吧,眼看着时间还早,现在就是开门营业的好时机,“不如过去瞧瞧?”她跃跃欲试。
林朗看了手表拒绝了,“我明早还有一节课。”
盛阳有些失望,只好先开车送他回家,再要了地址自己找过去。
顾舒叶的酒吧有些偏,怪不得人气不太旺。他今日不在,用脚趾头想也是被困在了公司。有驻唱歌手抱着吉他在台上幽幽唱着歌,曲调破碎,嗓音嘶哑。盛阳点了杯长岛冰茶慢慢啜着,听了一会摇摇头准备走掉。
有人在麦克风里喊她:“苏阳,苏阳。”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假名字。
她困惑地看向台上,才发现在五颜六色的灯光下,戴着鸭舌帽的那位驻唱歌手居然是韩正。他帽子压得很低,额前的碎发刚好遮住眼睛,所以她一进门没认出他。
“小朋友——”她在台下大声叫他,“你明早还有课!”
韩正斜斜地笑了一下,拿着话筒神采飞扬地说道:“第一,我不叫小朋友;第二,我明早不上课,第三,这首《可爱女人》送给苏阳。”
台下有人吹口哨,拍着手大声起哄。
前奏响起,整个酒吧的灯光顿时暗了下来,只有一束光打在韩正身上,衬着认真唱歌的他格外引人注目。
“漂亮的让我面红的可爱女人。”
“温柔的让我心疼的可爱女人。”
“聪明的让我感动的可爱女人。”
“坏坏的让我疯狂的可爱女人。”
长岛冰茶的后劲上来了,盛阳心里升腾起奇异的愉悦感。眼前人影重叠,慢慢与她记忆中的脸映在一起。台上的某个人蹲下来,伸手揽住她的脖子拉近,她扬起头接了一个漫长的吻。耳边不断响起起哄和喝彩的喧闹声,她拽着某人的衣领,把他死死薅下台,不知怎幺摇摇晃晃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