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现在

沈思仁眼中的笑意霎时退去,纤薄的嘴角抿成一条细线,轻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然他的目光未曾挪开,一直附着在周元脸上,太过锐利,像闪着寒光的利刃,一刀刀刮割开她伪装的外皮。

这个面貌的沈思仁于周元而言格外陌生,兴许先前几次的温和神态令她陷入惯性思维,就此忘记了他本就以凌厉面目示人。

此刻陡然重温,令她无端感到畏惧和不适。

锢在他怀中的身体随心境变得僵硬,她下意识挣了一下,可惜腰际的手臂纹丝不动。

冗长的静默后,沈思仁令人生畏的神色敛去,似是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他垂下眼帘,说,“进去吧,外面热。”

走入客厅,二人分别于沙发两头坐下,俨然一副对峙架势。

沈思仁淡淡瞥了她一眼,便扭过头去。

半天未等来预料中的质问,周元的余光悄悄滑过沈思仁,只见他斜靠沙发边坐着,薄唇紧抿,半点没有主动盘问她的意思。

那难道是要她自己吐?

可谁会傻到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

至少周元不会。

但凡还有机会,她都要尽力一搏。

深呼一口气,周元勉强自若地开腔,“你在怀疑我?”

“嗯。”

“怀疑我跟盛耀?”

“你觉得呢?”

沈思仁侧身正对她,漆黑的眸中闪过几丝薄愠,显然对这个问题感到无法克制的反感。

“我没有。”

沈思仁轻笑,摸过手机,调出监控截图,推至她面前。

“没有?”

即使夜间也成像清晰的抓拍置于眼前,周元不由暗自攥紧发汗的手心。

“这能说明什幺?”

“你那天说你去按摩了。”

“我是没去。”

“你跟他回家了。”

“对,因为你不帮我弄我爸的事,我只能求他。”

沈思仁闻言,眉心紧拧,怒色之外,深邃五官中还划过几分错愕。

“他告诉你我没帮,所以你就跟他走了?”连日来积聚的怒火经嗓音外露,不欲表现得失态,他擡手遮住了几近眦裂的眼眶,“他是不是还告诉你,我短时间内不会离婚了?“

周元瞠目,一时如鲠在喉。

沈思仁的思维太过敏锐,仿佛监听过二人通话,精准地将盛耀昨日提过的点逐一复述。

不得不叫她惊得牙齿打颤,胸腔发紧。

不待周元回应,沈思仁又说,“呵,他说什幺你都信是吗?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你爸的案子是他妈亲自递条子办的,明确表示必须重判,且服刑期间不能减刑。”

重石砸中心口,周元脸色煞白,下意识问,“为什幺?”

沈思仁撂开手,“你去问他。”

周元起身,走到他身边坐下,垂头示弱,小声嗫嚅道,”你告诉我呀。”

沈思仁避过她探来的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周元,你觉得我有必要骗你?“

”当然没有,是我耳根子太软了。“周元不屈不挠地又凑上去,狠咬舌尖破口挤出几分怆色,”我就是想到你不会离婚,然后觉得…”

点到为止,任何托词在此刻不如停顿来得管用,委屈时的留白比将话说满更具有说服力。

她及时流露几分懊恼,活脱脱像一个为情所困的女人。

沈思仁盯她许久,眼中的猜忌稍稍淡去。

悬在嗓子眼里的心脏慢慢回落,周元力竭地蜷腿卧入沙发。

倾身替她抹干湿漉眼角后,沈思仁点起一根烟,慢条斯理道,“你爸的案子是当年盛耀他妈听说交上来有新证据后,为从刘书记队伍里脱身,给上面递的投名状。而上面的意思,看她这几年的官运就知道了,刘书记收受重贿,加之儿子也不干净,这个结果众望所归。”

周元愣怔,未曾料到周昌业一案背后竟会隐藏如此巨大的权力秘辛。

难怪当初他递话出来说不必奔走。

因为根本就没有奔走的必要。

木已成舟,哪有转圜的余地。

“所以…所以…”潮气再度泛出眼眶,因内心震动而催生出的真实泪水含混喉咙,周元哑声问,”你为什幺当初没告诉我?“

”减刑的事我已经托过我爸了,他明确表示过等班子一换届,暗地里就给他想办法减刑。离婚的事我也在想办法办得圆满,因为如果张斯佳发现你的存在,你爸即便二十年坐满也不一定能出来。”

沈思仁这次没有再替她拭泪,而是冷眼睨她,“周元,有些事我觉得给你一个结果就好,可你显然不明白,很多事探求过程和真相只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顿了顿,而后冷嗤一声,“比如现在。“

”什幺?“

周元睁着蒙了雾的眼凝他,有些不明所以。

沈思仁偏冷的眉眼中凝结周元未曾见过的残酷,下一秒纤薄的唇掀起,周元听见他说,“哭成这样是被盛耀骗上床了吧?”

呼吸猛地一滞,心跳似乎在同一时间停止,耳边响起巨大嗡鸣声。

他什幺时候看出破绽的?

周元想不通,随即思维高速运转,过电似的将二人对话复盘,却一无所获。

“没有。”

她唯有矢口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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