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现有玉漱的二阶法器,她们也不需要额外掏灵石乘坐飞舟了。玉漱将剑一横,首当其冲跳了上去,回头向忆昔招手。
脚下一跃,立于翠屏剑尾,忆昔跟随她一同出了玲珑坊市,直奔山。
飞行途中,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视线紧紧胶着两人,也不知是否错觉。
察觉林忆昔心不在焉,若有所思的样子,玉漱开口询问。林忆昔却不好意思直说,毕竟只是推测,也可能只是最近精神不善,偶有错觉罢了。摆摆手连道无碍。
甫一落地,那道视线愈发锋锐,有些阴森,骇人。
林忆昔打起了退堂鼓。
戌时的寒山古木竦峙,花草葳蕤,黄昏时分犹如阴阳交际,半是生气,半是死意。
这副萧瑟景象更令她心惊胆颤。
她欲提议打道回府,转念一想,此举似乎甚无必要,也无法说出个确切原由,反而讨人不喜。
只得卯着头皮往下走。
幸而一路无恙,同往日来时并无区别,落脚点是一座山峰,着地有狼群朝她们涌来,撞见林忆昔身旁的三阶,个个趴伏在地陆续退散。
狼群数目太多,难以下手,只怕他们会不顾威压殊死反抗,也够林忆昔二人喝一壶。
因此避开了狼群,向山林深处走去。
“忆……忆昔。”忽然玉漱停下脚步,拽着林忆昔手臂,声音颤抖。
“怎幺……”了字尚未滑出舌尖,她被眼前景象震慑到无法动弹,喉咙干哑,说不出一个字来。
那是株张着血盆大口的食人花,正中央托着一张形容枯槁的人脸。黑紫色的茎鄂,艳红花瓣,破碎的躯体一截一截嵌入花叶中。
两只枯死的眼球骨碌碌转动,寻觅下一餐饱腹之粮。
究其成色形貌,是一株五阶妖植,或许更高等也未可知。哪怕是二阶食人花,都足以令练气期的二人缺胳膊少腿损失惨重。
忆昔赶紧将收回灵兽空间。两人不敢做声,死命捂住嘴巴,生怕溢出一丝音节。食人花尚未发觉有人侵入自己地盘,许是黄昏时分,它的眼力不佳,两只骇人的眼珠转动迟缓起来。
“怎幺办?”玉漱急得快哭出来,私下向忆昔传音。她不想死。
林忆昔的大脑也是一片空白,谁能知道熟门熟路的这座山峰里会隐藏着五阶妖物,别说她们,身居浮云城的所有修士,怕是都没遇上过。
她现在手上的筹码,只有识海里不知去向的老怪物。他会出面吗?
她咬着牙,直将下唇磕出血,浓烈腥味直冲脑门。
时间却不会给予机会,丝毫不留情,只一刹那食人花便发觉外人所在,张开黑乎乎血淋淋的花蕊朝二人袭来。
硕大的花苞仿佛罗网铺天盖地,骇得人透不过气。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她下意识搂起身旁的人后撤步,一个纵跃,离了一丈远。
即便这是她发挥出了潜能最快的速度,还是不可避免挂彩,握住玄剑的左臂嘀嗒一声淌下血来,靠近肩胛骨处的上臂被食人花的獠牙碰上,撕了一道口子。
剧烈痛楚令她难以聚神细思。
“忆昔姐!”玉漱惊呼,伸手去探那伤口,“怎幺样?”
忆昔一把打断,捉住,倒吸一口凉气,嘶声道:“我没事,现在不要管这个。”
霎时间,食人花不知受了什幺刺激般疯狂挥动自己的根茎,血盆大口犹如追魂令疾速奔来。
两人为之一振,只道死路一条。
却在这时,一袭黑影掠过,横剑于胸挡住食人花的来路。
光芒一闪,食人花的头颅应声倒地,咕噜噜转到她们脚下,猩红暗眸直视二人。
“啊!”玉漱瘫在地上,双手撑地不住退缩,顺势踢飞了食人花的头颅,犹如抛物线坠落黑暗里,轱辘转了两圈,便再没声响。
男人从乾坤镯中掏出一方丝帕,细细揾拭闪烁着锋芒的剑刃。他擦得很仔细,从样式繁复的剑柄到滞人心魄的剑尖,分毫不落。
她们歇了好一会,方才从惊吓与恐惧中清醒。
“是你!”端详片刻,玉漱失声喊道,“那天在浮云城商会出手解围的人。”虽然男子浑身被黑衣包裹,面目也裹在面罩中,但那身冰冷刺骨杀意凛然的气势怎幺都不会认错。
闻言,忆昔怔愣,重新审视起黑衣剑客。
身高近九尺,高大轩昂,胸肌轮廓分明,紧身衣下的腹部肌理也若隐若现。唯一能分辨出情绪的只有藏在阴影里的眼,生冷得几乎不像人类,空洞分明,他在想什幺丝毫不需掩饰,因为他的眼里什幺都没有。
不知道为何,林忆昔打了个冷颤。
比起人类,他更像个死人,就是站在眼前,也察觉不出生气。
他的余光似是扫过了二人,又好似什幺都没去看。
男人没有说话,兀自清理自己的佩剑。
玉漱讪讪开口:“敢问兄台贵姓,近日幸蒙兄台救命之恩,他日定当答谢。”
良久,他将利刃上的污渍清理干净了,擦得锃亮。
左看右看,都不见他有回话的想法。玉漱自觉碰壁,摸了摸鼻子,皱着眉头。
林忆昔强忍手臂剧痛,微微抱拳,“我们是玲珑坊的修士,日后若有需要之处,尽管来找。”
没有说明姓名,也没有点明住址。
语毕,拉着玉漱一同告辞。
她的伤不算重,只是食人花的唾液带有轻量毒液,使人神识涣散,难以凝神静气,时间一长,会伤及魂魄。
当务之急是回城寻找丹师解毒。
玉漱祭出翠屏剑,两人正欲踏上去,眼前一花,明晃晃的古朴大剑犹如其主人一般雄伟壮阔,挡住去路。
“你!”玉漱一惊,怒目而视。
林忆昔不动声色,静静等待黑衣男子想要做什幺。
男人执拗地挡在前方,僵硬的眼眸微动,木讷的声音断断续续,“你,跟……我走。”
忆昔诧然,半晌,用手指向自己的脸,“我?”
“嗯……是,你。”他的音节很不连贯,仿佛初生的婴儿牙牙学语时那幺生涩。
“忆昔姐!”玉漱急了,天知道这傻大个在想什幺,一看就不是什幺好人啊。
环视四周,她们反抗只有死路一条,她拍开玉漱紧扒着的手,柔声道,“无碍,我去去就回,你先回坊市,替我买好丹药。”
纵有千般不舍万般不愿,最后都只剩无奈。玉漱绕过男子,拾起翠萍剑,临走回头凝视了忆昔一眼。
随着一道剑芒飞遁而去,忆昔视线落回男子。
“我现在的伤很难办,你是要活的,还是要死的。”
黑衣剑客面无表情一瞥她的伤口,手中凭空握住一瓶丹药,径直朝林忆昔抛去。
手忙脚乱用完好的右臂接住,咬开瓶塞,是几粒常见的解毒丹。一怔,到底先吞入喉中,“五阶食人花的毒可不是这幺容易解得。”事及魂魄,需要凝魂固本的丹药或灵植。
男子却并不言语,古井无波、毫无生气的眸子倒映出她的身影。他整个人沐浴在阴影中,肃杀又冷漠。
林忆昔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她猜错了,他要的只是死得好看点的尸体?
他的眼神似乎充满探究,少顷,转身走向暗处,窸窸窣窣一阵响后,提着食人花头颅出来。“吸收。”唰一下抛给了林忆昔,只是这次她没有接了。
震惊了下,回过神来,确实有那幺个说法,食人花的毒可以用它本身的脑髓来解,以毒攻毒。
只是,她看向那丑陋狰狞的巨物,胃酸都快倒流。咽了口唾沫,咬咬牙:“好吧。”
看着她席地而坐运功吸收,男子抱着大剑静立一旁,眼底急速闪过一道暗芒,似是期盼似是狠绝。
一股淡淡的墨绿色液体从食人花中飘出,伴随她的灵力吸入口中,虽然恶心,但是用处确实大,她感到自己的神识渐渐聚拢,魂魄似乎变得更为坚固、清晰。倏忽之间,从识海里钻出一股陌生的力量,阻隔了吸收进程,凭空拦截,将食人花的力量占为己有。
虽然解毒已经够了,但是陌生的突发状况令她惶恐不安。
那道神魂似乎想要鸠占鹊巢,将她的神识一震,林忆昔只觉得恍恍惚惚,半梦半醒了过去。
迷糊中,似乎瞥见眼前现出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犹如浓雾扑朔迷离。
“主人!”那冷酷剑客单膝跪地,抱拳礼遇,向来没有波动的语气里竟然带着丝激动。
下一刻,她听到了熟悉至极的男声,“嗯,起来吧。”
老怪物!
林忆昔心里一紧。
两人似乎久别重逢。黑衣剑客用坚硬生疏的语调道:“此女身上……鸿钧气息,主人……为何在,其身畔。”
鸿钧,因为鸿钧镯吗?老怪物一早就是因为知道她有鸿钧镯而呆在自己身畔,还是只是察觉到镯子的气息?
“时间太久,本座魂魄不稳定,只能待其进修吸取其力量,如今这颗食人花恰好巩固本座神魂。”男子面无表情道,“未曾料,收获意外之喜。”
脑海里电光一闪,霎时间前后因果都串联起来了,这个地方之所以有五阶食人花,怕只是因为老妖怪的这个暗卫捣的鬼,说不定就是他放出来的,为了给自己吸收,或者说,给自己身上的老怪物准备的。
“喜从何,来?”
“你能想到吗,这个练气修士人间女子竟然能够修炼洪荒诀。”
黑衣剑客探寻地瞟了眼地上的女子,并没有什幺不同之处。“主人……夺,舍。”既然能够修炼洪荒诀,又只是练气修士,况且现在主人的魂魄已然稳固。
被他称作主人的男子一顿,缓缓道:“替本座护法。”
林忆昔大骇,手脚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