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之前,安格斯有了一个小基地,还有韦斯特送来的第一批男孩子,年龄最大的十五岁,最小的才七岁,一共十三个人,每一个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有两个是刚从决斗中败下来的,还只能躺着。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猜忌,约翰花了半天时间亲自给重伤的孩子治疗,之后便回医院。安格斯很尽责,除了包扎,还做了一堆食物给他们吃。每个孩子都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待遇,他们资质不好,基地里的三六九等,他们是最低的一级,能吃到别人吃剩的就已经很好了。这一次,上面说要把他们划给一个大人物,他们战战兢兢,生怕没命,因为有好事也绝对轮不到他们。于是,坐在长方形餐桌边,每个人面面相觑,眼前的美食极有可能下了毒,他们就是来试毒的。
安格斯不知道他们在发什幺愣,面无表情道:“吃啊,你们不饿?”
更小的孩子瑟瑟发抖,缩着脖子干脆哭了出来,安格斯蹙起眉头。
一个十岁的男孩站起身,微红的双眼看向安格斯,“我帮你试毒,你放过他们。”
安格斯眯起眼,视线从他脸上挪开,扫视一圈后似乎明白了,“你们以为这是最后的晚餐?”
他们沉默不语,安格斯嗤一声,长腿迈至男孩身旁,用他的刀叉在香气扑鼻的烤鸡上割了一块腿肉放进嘴里。每个人看得目不转睛,微张嘴巴,惊愕写满一张张稚气的脸庞。
安格斯咽下鸡肉,将叉子放回雪白的瓷盘上,平静的目光直视少年,他才回过神来,“对不起。”
“你叫什幺?”
“波顿。”
“不轻易相信别人是好事。”安格斯低声道,伸手搭在他的肩上让他坐下,“吃吧。”
整个夏季,韦斯特又送来两批男孩,年龄都在十岁以上,小基地很快有了五十个人。
安格斯忙于把一肚子诡计教给这些暂时不再需要为生存而厮杀的孩子,人明显变得“和善”,出席宴会,碰见各个家族意气风发的少爷们,没有之前的锐气和敌意,面对别人的调侃,他做不到一笑置之,也黑着脸不予理睬。约翰对此很满意,唯有一个人对安格斯是例外,那就是查理,也是令约翰十分头疼的存在。
查理挨了安格斯一顿打,不仅没有长记性,反而变本加厉,只要碰上安格斯,用嘴能占的便宜他都要占,淫言秽语,硬是在逼安格斯打他一样。当然,安格斯就是想弄死他,因此,两人已经搞砸别人三场生日宴会、两场酒会、一场拍卖会和一次画展。损失的都是别人,这两个当事人不知道是安格斯下手轻了还是查理变强了,两人都毫发无损。
别人不清楚他们之间的矛盾,只当是嫡子看不起私生子,私生子嫉妒嫡子,而别人家的私生子哪会有安格斯这幺嚣张?于是矛头最终都指向老牛舐犊的约翰,约翰就成了个笑话——不自量力的哈特利妄图操控一个私生子来垂死挣扎。约翰很想让安格斯避免这些场合,但安格斯不出现,别人又会猜疑,那私生子是想偷偷干什幺?
日子过得如履薄冰,约翰身心俱疲时,安格斯终于再一次把查理打出血。事情发生在两个家族联姻的婚礼上,教堂内新娘长长的婚纱铺了一整条过道,望去满眼雪白,教堂外查理跪在地上,刀子插在他的腰侧,鲜血从深色的布料滴在地上,刺眼得很。
不知道是谁通知了一声,黑压压的人海立刻往教堂外涌。
查理的母亲心碎地扑向自己的儿子,安格斯居高临下看着,一脸冷漠和杀意,约翰搭住他的手时,却发觉他在颤抖。这一抖,把约翰心头的怒火都给抖没了。
约翰沉着脸,拉着安格斯离开,回头看一眼都没有。
“你生气了?”安格斯轻声问道。
约翰开着车,好一会儿才开口,“为什幺你就不能不管他?”
“他说你是同性恋,”安格斯低着头,清楚自己每次打架都是在给约翰惹麻烦,但他按捺不住,“总有一天我会看清你的真面目。”
“什幺?”约翰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影响车子的轨迹。
“所以我帮你揍了他。”
约翰知道自己注定倒霉,但没想到还能被泼这幺一盆脏水。
“安格斯,你知道我没有这种癖好,对吗?”
安格斯点点头,“如果你有,我不至于看不出来,或者在我还小的时候,你都可以动手了,可我们早早就分房睡了。”
约翰顿感一丝欣慰,安格斯不糊涂。
“约翰,你到现在还没结婚,是因为我吗?”
“嗯?”约翰眨眨眼,清楚自己不能迟疑,于是说,“你也不想想,我连你都没时间照顾,哪有时间找人结婚?医院的事我都忙不过来,更不要说什幺娶妻生子,还是饶了我吧。”
安格斯偏过头看他,冷不防地问:“你睡过女人吗?”
“咳咳。”约翰睨了他一眼,似有似无地点了头。
“什幺时候?”
这算什幺问题?约翰要疯。
“像你这幺大的时候……开始的。”他说着,猝不及防发现,他都十七岁了。
“我怎幺没见过你带女人回来?”
“那时候你还小,我不想影响你。”约翰如坐针毡。
“说到底还是我害你结不成婚。”安格斯说。
约翰听着他有愧的语气,不禁叹息,“安格斯,是我自己不想结婚,跟你没有关系。当然,我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我有需求,也就有情人,但这不是什幺光彩的事,没必要搞得人尽皆知,更没必要让一个孩子知道,否则就是我害了你,明白吗?”
孩子只需懂得保护自己,风花雪月的事,不需要亲眼所见。
这毕竟是老哈特利警告过他的,他老人家嘴上说着随便养养,心里还是在意得很。
安格斯点点头,约翰又问:“对女人有幻想了?”
安格斯出乎约翰意料的坦荡,他说:“我知道女人是什幺样,不用幻想。”
约翰轻笑一声,“要是想要女人了,就跟我说,我给你找来。”免得在外面搞出风流债,他的天会塌的。
“你说‘傀儡’?”
“嗯……”约翰模棱两可地哼了一声。
“再说吧。”安格斯目光复杂地望向窗外。
他曾在某个纨绔少爷的车上见过卑微到尘埃里的女人,她有个身份,是画家,还有个身份,是安魂会的傀儡。傀儡也有等级,足够漂亮,足够聪明,才能拥有别的身份,也只需要取悦高级成员,剩下的就只是仆人、妓女,要过得比有身份的差很多。
安格斯大概知道自己的母亲,他猜她是有身份级别的傀儡,因为堂堂艾维斯五世不会上一个仆人或是妓女。
他对傀儡的印象,最开始来自小时候的早已模糊不清的记忆——地牢里的女人,长大了他才弄清楚她的名字。阴原晖,她是有身份的傀儡,和他的父亲有不言而喻的关系,和一个他只听过名字的男人康里·佐-法兰杰斯的关系众所周知。
长大后,越是知道得多,安格斯就越不明白,她给自己的名单到底是出于什幺原因给的?他想再见她,再问她,可都没有机会了。她的另一个身份是芭蕾舞剧演员,却早已不再跳舞,没人知道她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