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热在三伏。
梅雨季到了今年是没雨季。
那日余秋可到白老太太家时所下的午后雷阵雨彷佛是离别的眼泪。
从那时开始温度大跃进
7月12日,上海气温高达华式一百零四度四。
直至七月下旬也未见降缓。
酷暑与旱荒。
夺走多条人命。
有染上时疫的、有中暑暴毙的、有不少往河里泡水消暑而溺毙身亡的,甚至还有热到想轻生的。
兜里不缺钱的人家往外地移动,去罗浮山、莫干山、青岛、北戴河……等地避暑。
与此同时,仍有大批难民为了生计而涌入繁荣的上海。
余秋可暂时不出门了。
月初时,白老太太就不让去。
余家与白家都在法租界里,却离得有些距离。
余家是靠上海县城这头,而白老太太是住在整条路有法国梧桐的另一端。
何况家里没自行车,管帐的余大太太也没因为余秋可要出门而给过她半毛钱。
所以黄包车也好、电车也好,想都不用想。
要去白老太太那里,余秋可唯有步行一个选择。
但是这回的三伏天太惊人,余秋可也怕。
不是不经晒,是顶着好比九颗太阳猛烈的炙光,不用太久,皮肤会发起一种彷佛会瞬间起火燃烧的灼热感,晒越久,痛感越重,还有暴汗浸濡衣裙,脑门发烫,那一身的活受罪,余秋可是想都不敢想。
一对比,暂时吃不到浓香可口的蛋糕也不是一件难受的事了 。
然而白老太太的好意,在余珍妮这里的解读就不同了。
“呵,看来是被嫌弃了,我就说那老太婆再难相处也不会眼光那幺低,怎幺可能瞧得起一个只配在厨房帮忙的恶心人。”隔着珠帘,余珍妮的声音不大不小,就是刚刚好传进余秋可的耳里。
余秋可自认平时相当忍让,已够修身养性,偏偏过于炎热的高温是会激发一个人的脾气与血性。
“二、二小姐,厨房的事我来就好,妳去看书喝茶。”黄嫂想接过余秋可拿在手里的菜刀,是畏惧门外的余珍妮。
“无妨。”余秋可摇摇头。
“唉,都怪我,老早就让妳别来厨房帮忙,妳就不听。”
黄嫂最后这句话余秋可不爱听。
姆妈离世后的这几个月,黄嫂多次忙不过来。
当她主动帮忙时,黄嫂可是求之不得,巴不得她天天准时到厨房里报到。
而现在……是想撇清关系?
却不晓得越是撇清越是有股欲盖弥彰的味道。
余秋可反省,心里记住这次的教训。
因为只惦记一个人的好,极可能是错的。
而告诉她,做人要懂得感恩的姆妈肯定是最好的人,然而在待人处事上的保守不见得就是对的。
外头的余珍妮还在说三道四,待在厨房里头的余秋可心里烦的很。
娃娃亲的事还没有个定论,余查雅确定是不打算嫁的;而余珍妮还在打糊涂仗。
余二姨太是想余珍妮嫁进像谢家这种家大业大的家族,毕竟树大好乘凉,想必余珍妮也是这幺想,但是她似乎对于现在的谢九怀显得反感并嫌弃,还说没有感情的婚姻等同被文人嫌弃的包办婚姻。
至于余秋可是不可能找余老爷说这事。
不说,还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若是表达她的意愿,事情绝对会往反方向前进,不留给她任何余地。
陷入思绪里的余秋可一声不响,还等着她反应的余珍妮很不得劲,口不择言,“余秋可,妳就该一辈子当下人、当丫鬟,跟妳那贱骨头娘一样。”
这一刻的余珍妮还不晓得在大热天里去激怒一个人可是会后悔的。
没叫余珍妮失望。
余秋可握紧刀柄的手颤了两下。
不是畏惧。
而是愤怒,还有激昂。
能说她的不是,但谁都不能污辱她的姆妈!
大菜刀本身有重量,再加上余秋可的施力一挥,重重地将锋利的刀刃往面前的大西瓜剁去。
唏哩哗啦——
圆润的西瓜瞬间四分五裂。
瓜体脆弱的像一个人的脑袋,血红瓜肉,血红汁液,飞贱一地。
伴随的还有黄嫂哽在喉咙的叫声。
黄嫂是后怕,从没想过向来乖巧柔顺的二小姐有这幺大的气性。
同样的,余珍妮还真没看过余秋可发脾气。
她还以为余秋可是个天生命贱的受气包。
不过余珍妮到底是余二姨太宠大的,她才不相信余秋可除了拿西瓜发泄外,还能做什幺大事。
“说的就是妳这种没有家教的贱人,什幺母亲养出什幺孩子。”
余珍妮再度激怒,换来的是余秋可丢下菜刀,奔出厨房,将她扑倒。
干惯家事的双手在此刻格外有力,巴掌是左右开弓,也许激发的还有累积多年的不满,首次出手的余秋可打得余珍妮是无力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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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老上海:
西元1934年,上海的夏天连续高温,当时的报纸皆有报导这场热浪,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打关键字「1934年、上海、夏天」就会出现相关资讯。
鲁迅发表于1934年7月20日《申报.自由谈》的文章同样提到:「天气接连的大热了近二十天,看上海报,几乎每天都有下河洗浴,淹死人的记载。这在水村里,是很少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