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梨握住玻璃杯,指尖在上面点了点,她喝了口水润喉,轻飘飘地回:“孔雀开屏时的芳姿虽然耀眼且令人惊叹,但仍然掩盖不了……”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在林雅白皙脖子上佩戴着的孔雀蓝宝石项链转了一圈后才慢悠悠地补充道:“它藏在美丽羽扇后面,和所有动物都有的脏污排泄口,许夫人你说是吗?”
“叮——”一声脆响,瓷器相击的声音在空中炸开,滚烫的咖啡飞出杯沿溅在沈梨手臂上,立即红了小片。
她不在意地用指腹揩掉表面水渍,目光平视对面的人,脸上露出了两人见面之后第一个笑容。
她如愿看到对方一直维持着的端庄笑容破裂了,虽然只是短暂的两秒,但也足够令人愉悦。
指桑骂槐么,她也会的。
林雅的失态仅仅是一瞬间的事,尤其是像她这种身份的人,控制情绪是基本的能力素养,哪怕再生气,大众场合下也不会允许一丁点会造成负面影响的事件传播出去,以免留下不必要的后患。
她很快恢复标准的社交笑容,嘴角扬起的弧度多一分太假,少一分太冷。
她维持着恰到好处的优雅,在大厅里其他人看过来之前便恢复了一如既往的表情管理,并用抱歉而不损自身身份的随和态度招来服务员重新上了一杯同样的咖啡,并给出一笔小费用作惊扰的补偿。
沈梨静静看着这一幕没说话,服务员态度周到地送来咖啡后便留下一个温和的微笑离开了。
林雅素白纤细的手指搅拌杯里呈深褐色的液体,她朝沈梨笑了笑,像是忘了刚才那一幕,朋友叙旧的语气问:“怎幺,现在连妈都不喊了?”
沈梨抄手靠在椅背上,眼神轻蔑,十足挑衅,“你配吗?”
林雅面上没有动怒的表现,她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稚子,轻笑着反问:“我养你长大二十年,吃喝用什幺都给你最好的,如何不配了?”
沈梨笑了,身子前倾,漆黑的眼里没有光,阴沉沉一片,她盯着林雅一字一句道:“你的配、就是让救命恩人的女儿……代替你自己女儿去死吗?”
林雅倏地坐直身子,脸色几番变化后归于沉寂,最终她只是平静问:“你怎幺知道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沈梨饮尽杯中的水,起身离开。
许家发家之初并不光彩,做的都是刀尖舔口的勾当,加上当时的许家家主为人狠辣,做事不留余地,因此得罪了不少人,结下大批仇家,但许家家主为人谨慎,出入皆有保镖随行,甚至每天出行路线都有十多条,仇家根本不知道他会在那条线上,收买更是不可能了,许家家主对背叛之人绝不姑息,何况那些保镖都是孤儿,用家人威胁基本没用。
眼见许家家主这边下不了手,仇家便把主意打到了他儿子和儿媳身上,正好就是林雅和其丈夫。
他们那时候年轻,对这些并没有很放在心上,觉得有保镖在出不了什幺大事,于是照常出行。
就是这种侥幸心理,两夫妻在某次出游归来被仇家盯上,随行保镖全部惨死,有一个护着她和丈夫躲到了荒僻小镇,最后为了转移仇家视线给她们夫妻两争取逃生时间而亡。
哪晓得逃命途中,林雅顶着七个多月大的肚子动了胎气马上要早产,许家少爷没办法只好冒险背着妻子回到镇上寻求医生帮助,然后来到了沈家诊所。
结果刚进诊所没多久,仇家也杀到了,也是两人运气好,赶上诊所里老医生的儿媳产子,浓郁地血腥味掩盖了两人身上的血气。
一群凶神恶煞的提枪握刀冲进来,许家少爷就抱着妻子躲在老医生儿媳产床下大气不敢出。
诊所被翻了个遍,就差产床了,眼见他们要拉开帘子,沈老医生吓得险些昏厥,这要是把他儿媳妇吓着了可如何是好,于是鼓起勇气问恶霸头头需不需要上药,他们的伤口都在流血。
大概是恶霸头头良心未泯,听了沈老医生的话便让手下停住了,然后转身离开,老医生心有不忍,喊住了恶霸头头,让自己儿子送了好多止血消炎的药给他们,估计是看人没想象中那幺凶,又忍不住唠叨年轻人成天打打杀杀家里人该多担心啊,然后把人赶走了,说别吓着我儿媳生孙女。
恶霸头头也没说什幺,道了谢一群人浩浩荡荡走了。
就这样,许家少爷和妻子侥幸躲过一劫,在许家人的帮助下生下孩子。
但就像农夫与蛇一样,农夫救了蛇反倒被咬了一口,林雅趁着沈家人不注意调换了婴儿,只要她和丈夫没回到许家,追杀就会永无止境,他们也不可能一直躲在这个镇上,万一那群人又杀回来就完了。
她瞒着许家少爷换了女儿,带着沈家媳妇生的孩子和自己丈夫一起离开了小镇。
之所以一定要带孩子走,是因为现在的许家实在危机重重,就算回到许家,面临的危险一点不会少,所以她选择留下自己的女儿。
即便平凡一生,总比随时会死好。
而且带着婴儿上路,就算被仇家发现,他们也不会怀疑孩子的身份,那幺对自己女儿就更安全。
所以这本来就是一场预谋。
沈梨走到门边忽然又回头,林雅仍然端坐在落地窗前,逆光中的侧影优雅美好,隔远了看,那扇宽大明亮的玻璃窗框像是巨大的牢笼,将人囚禁于此。
出了咖啡馆,狂风吹得黑发乱舞,她仰天吐出一口气,天乌蒙蒙的,落叶在空中打转,街上行人匆匆,似乎要下雨了。
PS:本来忘得七七八八了,今天理文档的时候翻到没写完的半章临时又来了感觉,干脆补完剩下半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