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九推开了门,门外是瓢泼大雨,泥泞的土路上全是积水,屋檐下面的雨燕飞进飞出。
“ 表姐,我去县里,我带你喂!” 癫仔骑着一辆本田125,风驰电掣地开到了邱平屋外,溅起了一地泥水。只见他今天还是照例穿了一身红色紧身旺旺衫,外面套了一件塑料雨披,额头贴着一个槟榔,脚踩一双不太跟脚的豆豆鞋。
看他那双随时要滑下来的鞋,新九已经脑补了好几个翻车飞出去的车祸场面,新九两眼翻上了天:“ 容容,你绝不能坐这小子的车,听见没。还是我带你。”
癫仔朝新九吐舌头:“ 别惹我,没结果,除非花手摇过我。屌毛,我五岁开车就强过你。”
“ 你!” 新九气得没法,但又不能揍他,癫仔说到底是李赦容的表弟,他自己才是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那个,如今龙游浅滩被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忍!还是得忍!
自打李赦容带着新九到了南方,联系上了生父邱平,才知道邱平作为当年村里唯一的大学生,如今已经离开体校,回乡当村官了。
邱平见到女儿带着一个疤面男子风尘仆仆地来投奔自己,当然大吃一惊。更没想到的是,李赦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自己爱上了一个社会上的男子,被妈妈和后爸不容,关在家里打,还被弟弟欺负,得了抑郁症,实在待不下去了,才来投奔邱平。
新九只能垂着头站在一边,他一米八几的个子,硬是头垂到看不见脸。
“ 爸,我是真心的,没有瞎胡闹,他对我也是真心的!江城大乱那一天,要是没他保护我,我就死了,爸!” 李赦容哭得真切,她这其实也是真情实感,那一天如果没有新九,大概真的会死,她哭得闻者伤心,见者落泪,邱平到底还是心里觉得对这个女儿十分愧疚,不敢再刺激她,只能心情复杂地打了个电话回去。
不料电话里,荀惠珍和李重情绪激动地大骂,直呼如果不是这个下贱的女儿偷跑出去约会小流氓,李柏薪也不至于被连累,成了少年犯,坐牢去了,大好前途全部断送,总之骂得不堪入耳,要和这个女儿断绝关系。
李赦容摇着邱平的手:“ 爸,我就是喜欢他,但我也没说不好好学习,高考我还是想考的,我和他都想堂堂正正地在一起!”
邱平这幺些年,都在一个二本体校当副校长,到底认识不少人,在小地方,人情比什幺都管用,他跑动了一些关系,把李赦容的户口转到了陆塘村,学籍转到了县城最好的中学,就是路程上辛苦了点,这里连公交也不通,每天要有人骑摩托车带李赦容往返县城和村里。
说到摩托车,这就是新九的痛了,啊不,岂止是痛,简直是眼中钉肉中刺。作为江城黑社会,他以为自己什幺大场面都算见过了,不料江城到底是华东发达地区,太文明了,导致他对真正的丛林一无所知,刚来陆塘村,就遭到了现实的毒打。
首先,这里流行一种叫做“精神小伙”的特别生物,只要在路上看见一群十几岁的半大孩子,穿紧身衣紧身裤豆豆鞋,像发癫一样甩头的,就是“精神小伙”了,这类孩子不务正业,寻衅滋事,但都是本地人的孩子,他作为外人,对他们是打不得,骂不得,别提有多惨。偏偏李赦容的表弟和表弟的一堆朋友,都是精神小伙,李赦容也荣升精神小伙的女神,每天有一堆屁孩来找她“ 偶遇”,把新九给气得直挫牙花子。
再者,这一带可以说是交警的三不管地带,他就没见过交警,没见过摄像头,满街十几岁的未成年在飙125,飙鬼火,如阴兵过境。偏偏新九开摩托车不行,完全比不上这些刚学走路就学开车的屁孩,成了全村精神小伙耻笑羞辱的对象。
“ 表姐!你条仔不行嘎!带他出门你不丢人?他现在吃你家住你家,插田唔得开车唔得,连个五保户也不如嘎!我班兄弟任你挑,你考虑考虑自己的未来呀!” 癫仔就是这幺嚣张地挑衅新九。
新九觉得自己太难了,邱平虽然心疼女儿,但只要李赦容前脚去上学,后脚就对他怒目而视,心里还是怪这个小流氓害了女儿!新九为了不让邱平嫌弃,每天起早贪黑学干农活,可怜堂堂燕子河二把手,下了田,仿佛长了两只左手,没有一件事能干好。小孩笑话他,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也笑话他。
他擡头望天,欲哭无泪,只希望李赦容赶紧考上大学,离开这个鬼地方,他新九只要到了大城市,还怕赚不到钱?
可如今只有忍!
“ 你带她,那她要迟到的呀!你开车比田里的老黄牛还慢呀!”
李赦容套上雨披,跳上癫仔的125,朝新九摆了摆手。“ 你晚上要不要吃烧鸭?我在县里买半只带回来?”
“ 买整只吧,让叔叔多吃点。” 新九道。他眼睁睁看着癫仔狂飙而去,这个开法儿,他怎幺放心?他没可能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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