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怂驸马(上)

驸马篇

一、

昭悦公主端坐着,冰冷的眼神扫遍了我全身:“奚尧文,谁借你的胆子,敢对我动刀动枪了?”

我浑身一颤,腿本能地就要跪下,连忙用尽全力克制住了,双手握着剑抖抖抖。

昭悦公主是谁,当今皇帝的胞姐,位高权重,普天之下恐怕找不出几个人敢忤逆她。就是那些最自诩清流的文人儒士,也只敢在背后口诛笔伐公主擅权。

我和昭悦打小就认识了。彼时我是皇子伴读,每到午后她会提着糕点盒子来看弟弟,跟我提议:把课业多抄一份给她,就给我点心。

我乐得从命,从她手里递来的马蹄糕、核桃酥、梅花香饼等等实在是美味极了。

后来皇子登了基,我也离宫做了个小官。有时候昭悦会跑出来命我带她玩,玩不尽心就说我偷带公主出宫,要人打我板子。

这个时候家里非要我早些成家,娶成天哭嘤嘤的表妹。我一想到表妹每天都哭得涕泪横流的脸,就感觉害怕。要是真过了门,恐怕我每天都能在眼泪里沐浴。

昭悦听完我的凄惨后提议:“不如我俩成婚,之后各过各的。你不用被催婚,我可以出宫开府。”

我觉得这法子还不错,不假思索地答应了。接下来似乎很顺利,皇帝金口一开,旁人不敢有异议,等公主府落成我们就办了亲事。

然而事情坏就坏在我还是低估了家人的好管闲事,大意地喝了那杯酒。回到洞房看见床上打扮一新的美娇娘,根本听不进她说话,脑袋里只有开合的柔嫩朱唇,一时没管住下身推了她。

从此,我迎来了昭悦的疯狂报复。

当初说好的各过各的成了一纸空文,她把我赶出屋子,以公主身份勒令我不能纳妾,连伺候丫鬟也不许有。而且我一靠近,她连瞧也不瞧地转身离开。

可怜我在血气方刚的年纪,硬生生过起了清心寡欲的和尚生活。只能眼看身边好友一个个娶妻纳妾过上了性福生活,悔青肠子。

而昭悦本人呢,几年下来围绕着的帅侍卫奶小厮一抓一大把。我每回跟这些人在府里擦身而过,都觉得他们在背后指点耻笑。

在柴房打了几年地铺,我终于忍不住了,决定硬气一回,大踏步走进主屋拍了下桌子:“我要去喝花酒!”

正在拆髻卸簪的昭悦从镜子里瞥了我一眼:“不准。”

我想起婚后的点点滴滴,气上心头,拔出墙上的挂剑直直地冲她而去。屋内几个侍女都吓得尖叫起来,她依然纹丝不动坐着,头也没回地冷笑着:“奚尧文,谁借你的胆子,敢对我动刀动枪了?”

“随公主怎幺说,今日的花酒我是喝定了!”我丢开利刃,大义凛然地说出这句话出来,觉得一口浊气终于痛快吐了出来。

出了府我马上去找酒友齐辰,要他这个浪子带我去开开眼。齐辰掂了掂我的钱袋子,二话不说就与我勾肩搭背往烟花之地冲。

等到了地方,我着实大吃一惊:“这就是你平常老挂在嘴边的喝花酒?”

“怎幺,是不是不喜欢这几个?无妨,一会儿再多叫几个选选。”齐辰美滋滋地喝着小酒嚼着花生米。

我看了看他身下充当凳子的大汉,再看看桌旁另外几个,无一不是裸着大块肌肉、高大粗旷的猛男,丢下钱默默撤了。

没想到齐辰是这样的浪子。

我决定自力更生,另找一家正经花楼。在街上来回了一圈,耳朵灌满了女子吆喝声,才终于选了家看上去最富丽堂皇的。进门后白花花的银子大力往桌上一倒,老鸨立马满面堆笑地叫来姑娘们将我迎入厢房伺候。

头次来这种地方,我有点不知所措的紧张,先叫了些酒。妩媚妖娆的姑娘们围绕在我身旁,你一言我一语温柔地给我添酒。

我不禁老泪纵横,想我年过二十,不是在家形单影只就是在公主府当狗,何曾享受过这等神仙待遇!

酒越喝越上头,我脑袋开始发沉,周围的声音也转了起来。

风月女子们看我醉得差不多了,开始动手动脚,不一会儿就哄抢起我身上的荷包挂饰。一人只抢到个香囊,不甘心地将手伸入我衣领,摸出块玉佩来。

“别碰!”

我话音未落,那女子被惊得松手,玉佩顿时落在地上碎成了两半。我的酒即刻醒了一半,黑着脸捡起玉佩,离开了花楼。夜风凉飕飕地吹在身上,我迈着虚浮的脚步跌跌撞撞。

路上富家公子们皆左拥右抱着美人,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条狗。

走回奚家门前,我便晕晕乎乎地一头栽倒了。

二、

大哥不敢收留我,怕触怒公主吃不了兜着走。好在老妈还是心疼我的,好说歹说给我留了间柴房,说会送来个丫鬟。

在这冷飕飕还有股湿柴味的地方要行房着实有点悲哀,可和尚那幺久的我还是挺期待的,甚至偷了点大哥的鹿血酒喝。等女人迈进门,我当场就气笑了,这哪是丫鬟,分明就是老妈子!

我很怀疑我其实是门口那条大黄狗生的。

赶走老妈子,浑身发热的我只能自娱自乐了,一边伸手活动,一边回想起昭悦。她比我年长三岁,刨开任性妄为的性子不说,皮相那是相当不错,满城打着灯笼可能也找不出第二个这幺漂亮的了。

新婚那夜,她粉汗淋淋的样子好美,唇也好软……

事实上,这不是我们的初吻。

还在皇宫的时候,有一天皇子在母后箱底翻出本册子,里面描绘的图案让人看得春心荡漾。我俩正留着口水边看边傻笑,突然一人挨了一记栗子。

“皇、皇姐……”皇子一下慌了手脚。

“小小年纪如此淫乱!”昭悦夺过册子,“本公主这就告诉太傅去!”

皇子当然不能没面子,一个眼神过来,我即刻代替他跪抱住了昭悦的大腿:“求公主别告发我们,太傅这两日被夫人抓破了脸,本就心情不佳,巴不得找理由罚我们呢!”

“不罚你们怎幺长记性?”

“别啊,求公主饶命!”看她要走我急了,皇子最多被罚抄书,我就不一样了,什幺挑唆罪淫乱罪,太傅不得生剥了我的皮?

昭悦噗嗤一笑:“那好吧,你们不准玩了,好好做功课去。”

我和皇子都大松一口气,赶紧钻回桌前开始练字。看昭悦走了,皇子又起了玩心,想斗蛐蛐,叫我去花园找几只生面孔来。

我寻了好几圈,蛐蛐没找着,倒在假山后发现翻看春宫册的昭悦。

“好啊,公主把册子收走原来是自己爱看。”我感觉拿到了她的把柄,神气起来。

“看就看,你还敢告我不成?”昭悦理直气壮。

没办法,人家是公主。我只好退一步商量:“能让我也康康吗?”

昭悦没说话,算是默许了,我连忙钻到她身边。那天看了什幺我浑然想不起了,只记得她身上的熏香,淡淡的很好嗅。没看几页,我就脸红耳热得像是高烧,下身蠢蠢欲动。我偷瞟了她一眼,却只看见一张平静的脸,觉得很纳闷。

发现我在看,昭悦说:“你不说出去,本公主允许你亲一下。”

我不知道骄纵的她又想怎幺捉弄我,但这可是亲公主的机会,天下间哪个少年没幻想过亲公主?

我凑过去,想印上就好,可真碰上了那张红唇,又控制不住地舔了好几下。

昭悦忽然站起身,册子也没拿就跑了。我愣在原地,后知后觉地害怕起她告诉皇后把我头砍了。

皇后没来,但太傅来了。原来皇子等了半天没等来我,就告诉了太傅和宫人来找。不出意外,和春宫册一起被拖出来的我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毒打。

唉,都是往事了。

我以为我已经惨到是时候该触底反弹了,没想到惨是没有下限的。

大哥到底还是把我扫地出门。我能理解他,毕竟我们是奚家,要比旁人更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谨慎。

当年荣王作乱,爷爷和父亲都被指牵涉其中。虽然后来证据不足被释放,但父亲被革职,爷爷连降三级,族人三代子弟不可再习武。消息传来,老妈吓得早产,将我生在了街头。

先帝听闻后,亲自赐名给我:尧文。

尧是能随意起名的幺?其中的嘲弄不言而喻。爷爷怕有后祸,跪在先帝面前苦苦哀求,说孩子命薄,怕压不住这个名。先帝只笑不改口,命我长到八岁进宫侍读。

侍读如今流落街头被雨淋。

路边被我送过饭的乞丐好心给了我一把伞,自己去茶肆躲雨了。我打开,真是把好伞,凹陷大洞正好在头顶上方,比不撑雨还大。

我找到乔辰,以朝他的宝贝美酒里吐痰为威胁,总算搞到些钱,支了个书画摊子。

不是我吹,在书画上我还是挺有两把刷子。从前在公主府就很多人上门求,还奉承我是才子,拿出的润笔费也相当可观。

果然出摊才几天,找我预定的人就排出了三条街。

“避让避让,长公主车驾!”

高声吆喝传来,众人都散至角落巷口。随着一辆四马大车驶过,滚滚尘土中我的摊子只剩下散架的桌凳条和满地纸笔。

原本要买字画的人一个都没回来。我抓住跑得慢了一步的大爷询问:“贾大爷,您的祝寿图……”

“不要了、不要了。”大爷吓得一哆嗦,“求驸马高擡贵手,放过我这老头吧!”

满街的摊子单单只掀了我的,长公主什幺意思很明显。没人敢冒着触怒她的风险来买字画了。

齐辰把院里狗窝扩建了一下,赠我把茅草保暖,自己则抱着猫猫进屋去了。我和土狗四目相对,正要抱头痛哭时,齐辰又出来了。

“齐兄,你还是心疼我的。”

齐辰吱呀一声打开院门,对着我的屁股把我踢了出去:“想了下还是不妥,我养的是条母狗。”

“喂!!”

三、

思来想去,我还是去找了小娥。她从前是昭悦的侍女,后来放出宫嫁了人。

小娥看见我很开心,张口就答应了借宿,让我跟她大儿子挤一挤。她夫婿王屠户则一张臭脸,趁小娥去灶间忙活,亮出明晃晃的尖刀说:“敢动我娘子,那边挂着的就是你了!”

我顺着他的指向看去,铁钩上好大一个猪头。

字画路子被堵死了,我只能在后头帮王屠户切肉,挣点饭钱。王屠户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只要跟小娥维持两人宽的距离,他对我还不错。

收摊时他还拍着我的肩开玩笑:“老弟这幺有天赋的不多见了,家里起码是两代的武人吧?”

我没接话,给他一包肉碎:“刚剁的软骨肉沫,包馄饨孩子都馋哭了。”

王屠户翻开觉得十分满意:“你很有想法,跟我学杀猪吧?”

我谢绝了他的好意。

齐辰说我这是死要面子,不肯学杀猪又不肯向公主求饶,活该每天被尿床孩子滋醒。

“你要再这幺说,同你喝酒前我就不沐浴了。”

“别!”齐辰求饶,又神神秘秘地凑近说,“不过没事,你很快就能重获自由了。”

“别靠那幺近。”我皱眉,他酒气喷我脸上太恶心了。

齐辰没拉开距离,反而用扇子遮住我俩的脸,悄声说:“御史打算找人假扮恶贼,再将长公主骗出去奸杀了,遗臭百世。”

我觉得仿佛当头一棒,张了几下口才说出话来:“为何?就因她建功立业?”

齐辰摇摇头:“因为她是个女人。”

我想将酒杯放回桌上,却不小心翻倒了。这些个清流自诩最刚正高洁不过,行的却是天下第一下流之事。

我肯定地说:“长公主是那幺好骗的吗,他们办不成。”

齐辰笑了笑塞给我一张纸条,撤下了扇子。

我环顾四周,发现本来周围吵吵嚷嚷的食客们都远离我俩好几张桌子坐。正在疑惑时,跑堂勉为其难地走上来说:“二位,我们这是正经酒肆,烦请克制些。”

我一低头,自己裤裆湿得滴滴答答,再看齐辰那把扇子,上面竟画着戏水鸳鸯。

面对我满腔怒火,齐辰耸了耸肩:“我知道的就这些,怎幺选就是你的事了。”

能怎幺选,还能离咋滴。

纸上只有地点日期,我只好在那日天未亮就在宁禾丘蹲守,等了半天却连个可疑人影都没见着,不得不怀疑齐辰这小子在耍我。

我往回走,在城门口却碰到了采棠,她惊讶地问:“驸马,你不在泥禾丘?”

我顿感不妙,连忙夺了个路人的驴车往泥禾丘赶,走前不忘嘱咐她:“快通知卫兵过去!”

一路上我都不敢多想,将驴车赶得飞快,漂移过弯,超过了好几匹马。

我赶到时昭悦身边几个侍卫婢女都倒在了地上,她本人也已经被扯住了袖子,男人正要朝她脸上呼去。

我不知哪来的劲,踩了一脚驴头就朝那些个彪形大汉飞扑而去。他们大约没想到杀出个程咬金,都愣住了。我压倒了其中一人,不顾身上疼痛站起来,挥出拳头就是被一顿乱揍。

我只能尽量护着昭悦,洞房以来我还是第一次抱她,这身子真的什幺时候都香香软软的。

这些人也是很心大,这时候还光顾着打回来而不是把我们都杀了,难怪他们永远做不成大事,只会怼朝中有能力者。

快支持不住时,采棠带着人马总算到了,迅速制服了大汉们。

在晕过去前,我听见昭悦幽幽地说:“奚尧文,你要是骑马来就好了。”

废话,我还想像说书里那样一个扫堂腿瞬杀所有人,最好穿件仙气飘飘的白衣,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而不是被打成王屠户的猪头一样趴在地上,撅起的臀部还粘着许多驴车上的草根。

虽说糗了点,经过这一劫我名正言顺地被八擡大轿擡回了公主府。昭悦没再追究我拿剑指她的事,还准许我搬到偏房,找了御医来替我疗伤。

御医说,我左耳恐怕就此失聪了。

我把这事告诉齐辰,这小子不仅没歉意还哈哈大笑,说我的窝囊样已经满城皆知,连我喝花酒那家的老鸨都不好意思出门。

气得我扭头就走,偷偷跟跑堂打包了最贵的羊肉和美酒,指明了齐辰的桌子结账。

休养了俩月,伤几乎好全了。我庆幸着幸好只是聋耳而不是瞎眼或者断手,毕竟就指着字画来挣些零用钱。

夜里我做了个美梦,梦见只着薄衫的昭悦钻进了我被窝,芊芊玉手主动搂上了我的腰。

我激动得热泪盈眶,这艳福,一定是传说中的触底反弹!

我赶紧在朝思暮想的唇上啵了好几口,压了上去。梦中人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我生怕她跑了,连忙说:“我不做什幺。”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等她平静下来,我就把想做的一股脑儿都做全了。想到以后能回味的不光只有洞房那夜朦胧回忆,我心里就美滋滋的。

等天亮醒来,看清怀中睡着的女子后,我霎时从云层跌落。昨夜不是梦,真的是昭悦!

我按下又蠢蠢欲动的下身,冷静分析,最大可能就是昭悦走错了屋子。等她醒了,会不会叫人把我鸡儿剁了?

我心一横,反正都是要被剁了,最后再享受一次,这可是天下最尊贵的公主,也不枉它人间走一遭。

昭悦被我弄醒了,发现我的意图后脸色沉得可怕,擡手就重重扇了我一巴掌,似乎就要张口喊人。我赶紧抓起衣服,跳窗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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