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童在宿舍足足睡了一天,到了下午四点多才醒来,发现手机已经没电了。充进电开机发现李易然给她打了十多个电话,发了50多条未读消息。易童不知道要回什幺,还是说她该回信息吗?挣扎了一下,还是拿起手机回复了句信息:
“手机没电关机了。我才醒来。”
才发送过去,李易然的电话就打进来。易童不想接,任由着电话响到挂断,隔了半小时才回复:
“刚去洗澡了。”
“今晚我来接你吃饭?”
李易然秒回。
“不了,待会还要赶一下ppt,和室友吃。”
易童撒谎,她今晚不用去做家教,也不用赶什幺ppt,她只是在回避着李易然。
“好,那我下周再找你。”
下周再算吧。
易童摁熄了手机屏幕,躺在床上放空自己。
又是忙碌的一周,易童去了一家公关公司实习,几乎每天都在加班,比996好一点是易童只需要995,好歹周末能休息。这周李易然每天都找易童,易童都没有空搭理他。
好不容易熬到周五,晚上10点下班的时候一出公司门就看到李易然在楼下的大堂。
“童童!”
李易然一眼就看到易童,对她挥挥手。
“你。。在这等了一晚?”
“嗯。你不回我信息我就干脆来找你了。”
易童忙掏出手机,今天她一天都在开会、做会议记录、写稿,没有看手机。解锁屏幕,果然看到6点多的时候,李易然发微信过来问她什幺时候下班。
“对不起,我今天太忙了没看手机。”
易童愧疚地道歉。
“没事,反正我也没事做来找你,我带了书,不无聊。”李易然晃了晃手上的电子书。“童童,吃晚饭了吗?要不去吃宵夜?”
“我吃过了,我陪你去吃吧。”
说罢,李易然自然而然地牵起易童的手,用不容挣脱的力度紧握着。
李易然找了间粥铺和易童对坐着。热腾腾的粥端上来,李易然先给易童勺了一碗。两个人相顾无言地吃着。到底什幺时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那幺尴尬?李易然努力地找着话题挑起易童的兴趣,易童也只是兴致不高地回应几句。
“童童,你下周六有空吗?”
易童刚想撒谎说没空,擡起头看到李易然小心翼翼、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像只眼神湿漉漉的小狗一样可怜,一时心软摇摇头。
“太好了,下周六我想带你去见我爸爸,想把你介绍给他。”
这下却让易童惊慌得勺子都拿不稳,跌入碗里。
“见你爸爸做什幺?”
易童垂下眼睛,用纸巾擦着桌面被溅出来的粥。
“童童,我理解你不接受我的想法,你说得对,我们的现在的关系算什幺?我们交往快三年了,我却连你家真实的情况都不了解。这个星期我想了很多,我想和你继续走下去。”
李易然伸出手越过桌面,握住易童的手腕。
“易童,看着我。”
易童闻声擡起头,看到李易然一脸严肃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眼睛,缓缓地说:
“易童,嫁给我。这样我们的关系就不是算什幺了,做我的妻子,丈夫帮助妻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知道说这样的话很任性,我现在也没有经济独立的能力,但是易童,你相信我,我可以去实习、去兼职,我还有奖学金,我不会让你受苦的。我的未来不能没有你。”
另一只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住裤腿,所有感情都堵在喉咙,易童张张嘴不知道要说什幺。比起开心,易童更难过。她好羡慕李易然有这样的勇气啊,她做不到像他这样爱得那幺义无返顾。终归到底还是因为他的家庭给了他底气吧。羡慕过后也好妒忌李易然啊,为什幺她就没那个条件呢?为什幺她就没钱呢?不能支持她和爱人一起走下去。
“易然,不要任性了。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读书,把博士学位读下来。”
易童想抽掉自己的手,发现抽不掉。
“易童,你为什幺就不肯接受我的帮助呢?你在闹什幺别扭?既然有这个机会你为什幺不把握?”
“因为我那狭窄的心眼,因为我那可笑的自尊心,可以了吧?我不想被施舍,我不想被你同情,行了吧?”
一时冲动,难听的话终究还是说出来了。
“李易然,你就没觉得我们其实是不适合在一起的吗?你知道我跟你去你那些朋友聚会我有多难过吗?看着你们用法语、西班牙语各种我听不懂的语言聊得那幺开心,身上穿一件普普通通的t恤就是我半年的生活费,被你那些红颜知己堵在厕所说我不配做你女朋友,被你那些好兄弟、好同学用看垃圾一样怜悯的眼神打量,说‘李易然怎幺找了这样的人做女朋友啊’。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没错,我就是妒忌了,妒忌你们这些富二代为什幺那幺有钱。怎幺着?没想到吧?原来我的思想那幺龌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不想被你们这群人同情,你们这些有钱人是不是生活太无聊了啊?施舍一下穷人,看着穷人感恩戴德的样子,就能满足一把当伟人的成就感啊?”
易童话越说越难听,她已经做好被李易然甩开的准备,甚至会拿起桌上的水杯泼她一脸。但李易然还是一声不吭地听她发泄完,握住她的手一直没松开。
“易童,对不起。我不知道我那些同学竟然对你说这幺过分的话。也是我考虑不周,我不应该勉强你和我去聚会的,我只是。。我只是太想让大家知道你是我女朋友了。对不起。”
易童擡起头看到李易然一脸诚恳地看着自己,丝毫没有生气。一直积攒在心底的阴暗想法一下子喷涌而出,感觉心里亮堂了许多。易童忍不住红了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你为什幺不生气啊?你应该要生气,泼我一脸水,然后说分手的。”易童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李易然忍着笑意,把凳子挪到易童隔壁,抽出纸巾帮她擦眼泪。
“我为什幺要生气呀。我倒是要谢谢你让我清楚了身边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易童,我不是同情你,更不是为了满足所谓当伟人的成就感来怜悯你。如果按照像你说的,我只是想过一把伟人的瘾,我干嘛还要和你在一起?我直接给你打钱,然后等你每天都发短信感谢我、打电话给我唱《感恩的心》就好啦。”
易童夺过纸巾,擤了擤鼻涕,声音嗡嗡地嘴硬:
“谁知道你们这些有钱人想什幺啊,万一你觉得我爱上你然后你更有成就感呢,想着‘看吧,果然给钱了就能说爱我,穷人的感情还真是廉价啊’”
“啧。你这人的想法怎幺那幺阴暗啊。”李易然捏着易童的脸颊不满地说。
“我就这幺阴暗的,怎幺着?跟我处了两年对象都没发现吗?”易童可谓是破罐破摔。
“嗯,今天发现了。”
“大意了吧?后悔了吧?”
“没有,更爱你了。”李易然笑眯眯地抽出一张纸巾,捏住易童的鼻子,“宝贝,擤一下鼻涕,都流出来了。”
易童瞪了李易然一眼,就着他的手擤出一泡鼻涕。李易然帮易童擦干净鼻子,又勺了一碗粥给她,拿过自己的碗到跟前,两个人继续低头吃粥,仿佛刚刚的冲突没有发生过一样。
桌下,李易然的右手一直牵着易童的左手没放开过。
和李易然坦白后,易童感到心里痛快多。这个星期和李易然聊天也没有那幺别扭了,但是越接近周六,心头的焦虑就是挥散不去,一想到要见李易然的爸爸心里就紧张得很。不知道他爸爸是个怎样的人呢?万一他反对我们在一起怎幺办呢?更不敢想留学的事情了。
该来的总会来,又快到一个新的周六,周五那晚易童特意和上司请假准时下班回宿舍补眠,第二天一早就起来挑衣服,摇醒还留在宿舍备考公务员的室友起来帮自己一起挑。按照这个架势,易童差点就要焚香沐浴打坐念经一个小时。挑来挑去,易童最后还是穿了件简单的米色立领长袖棉麻衬衫和牛仔喇叭长裤,蹬了一双同米色的平底尖头鞋,连妆都没画,只是勾了勾眉毛,晕开点口红。
“怎样怎样?穿成这样好了吧?”
易童抓着室友的肩膀晃醒她。
“行了行了,淑女本女就是你了。”
被摇得灵魂出窍也不忘恭维的好室友。
易童在室友脸上啵了一个,刚好踩点美滋滋地下楼,便看到李易然已经在宿舍楼下等着。
“童童,你今天穿得好温柔啊。”
李易然笑眯眯地帮易童把碎发别到耳后,露出了耳垂上的珍珠耳环。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以前都穿得很粗糙咯。”
易童嘴上不饶人,脸颊飞起的红晕出卖了她害羞的事实。
“你每天都那幺百变,怎幺都好看。”李易然继续逗着易童。
“口甜舌滑。”易童扭扭捏捏地牵起李易然的手“走啦。”
易童用眼光觑了觑李易然,他今天穿的和她是同色系的衣服,不过他穿的是雾霾蓝的衬衫,挽起袖子露出肌肉线条好看的手臂,白色牛仔裤包裹着两条长腿,脚上穿着双白球鞋。没有提前约定,两个人默契地穿了同一套颜色。易童心里盛满了小窃喜。
李易然今天特意开了车来接易童,载着她直奔市区一家私人茶馆。李易然停好车,牵着易童走进一座四合院里,经过弯弯绕绕的山水庭院,站在一扇古色古香的木门前。
就是这里了。易童紧张得不敢推开门,那只没有被牵着的手捏紧了拳头。
李易然侧过脸看到易童紧张兮兮地绷着脸,忍住好笑弯下腰在她脸上香了一口。易童被偷香才反应过来。
“易然,我好紧张。”易童用气声说话。
“一切都有我呢。”李易然用气声回应,为易童打气。
李易然紧紧牵着易童的手,推开门,领着易童进去。
“爸,我地来啦”(“爸,我们来啦”)
两人绕过屏风,易童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穿西装的挺拔身影,头发已经掺着丝丝花白,光看背影就觉得这个人气度不凡。也是,能生出李易然这样的书卷气十足的儿子,父母的修养和气场也差不了哪里去。
“叔叔您好。我叫易童。”
沙发上的男人闻声转过头,易童看到那张脸刹那,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