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边的小吏额头稍稍擡起一寸,眼睛依旧直视着青石砖:“盗了资王府的那贼人昨晚落网了,那夜明珠也已找回,就在那贼人身上,黄千户命小人来回禀督公,您好过过眼。”
末了又道:“今早路过青福药店,黄千户抓了两个资王府的女人,带回了西厂。”
赵又亦一顿:“为何?”
刘石头不敢支支吾吾:“那两名女子不懂事,言语对督公您多有不敬……”
赵又亦嗤笑一声纵身跃马而去。
多有不敬?对他不敬的人多了去了,如若只是为了这个抓人,燕国大半的人都得进去……
黄鹤鸣远远等在西厂外头,一双眸子定望向远处,佩刀在日影下发沉,又过了一刻,怒马声由远及近,他合手做躬,上身微倾,下一瞬便是督公驰马而去扬起的尘土,赵又亦并未下马,径直奔去值房。
他心中有事,一进值房便掀袍坐于书案前提笔写信,刚写完,门外传来敲扉一声,黄鹤鸣带着一名小吏等在房门数步外。
“进来。”
黄鹤鸣推门而入,走向书案,压低声音说了句:“锦盒未找到。”
赵又亦并不意外,只问他今早为何抓人?
黄鹤鸣看了看他的神情缓缓解释着,因上月有一批反贼来劫狱,有一个逃了出去,本是接了一个线报去药店拿人,谁料在门口听到那名女子狂言妄语,他当时已认出是江湘在资王府的同伴,只是人人都道东西厂残忍无道,不容异己,当时的情况不抓岂不奇怪。
赵又亦嗯了一声又说:“放回去。”
黄鹤鸣立刻看了看身后的小吏,那小吏惶恐的低下头,将一早上的见闻说了:“本来好好的,刚要放人,资王府的小郡王忽然拿着陛下的腰牌硬要往里闯,说咱们抓了他的女人,乱用私刑还,还要您给他道歉。” 小吏暗认倒霉,怎幺就惹上这尊小佛了?
赵又亦将手里的笔“啪”地拍在桌上,泠然道:“他的女人?”
小吏站在门口吓得一哆嗦,连忙暗暗瞥了黄鹤鸣一眼。
黄鹤鸣摇了摇头,对赵又亦道:“那位不是在北肃吗?” 但一时也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皱着眉乐道:“我看他要是再闹下去,全燕京都要传开了,小郡王为了一小女子勇闯西厂,连陛下恩赐的腰牌都用上了。”
小吏觑了觑黄鹤鸣的脸色,又道:“禀督公,黄千户,那名女子似有所不妥,方才小人远远瞧着,只见她唇上一点血色都没了,蜷缩着身体,一副剧痛难忍的模样。”
赵又亦冷冷地笑了一下,淡墨清贵之气迫人而来,声调带着冰渣:“去看看。”
说完正要起身,黄鹤鸣赶紧低身:“您熬了一晚上,还是歇歇吧,我去看她?”
赵又亦转头看他:“我是要去看看那个盗匪。” 说完指了指小吏,“你,找沈大夫去给那名女子瞧瞧。”
小吏立时答应,走出门口又退回几步,问道:“督公,黄千户,您们觉不觉得此事甚怪?资王府什幺宝贝没有?丢了颗夜明珠也值得这般劳师动众?”
言下之意,夜明珠只是障眼罢了。
那小吏把头擡了擡:“这十几年来,资王可抄了不少家,私自留了啥宝贝还好说,要是,私自留了些什幺秘密,那可真不好说了。”
黄鹤鸣神情一凛,“这种话不要再说。下去!”
这个贼是定留不得了,只要他活着,各方势力都会抓他回去逼问。
赵又亦是什幺性子,除掉这人之前,定是要把消息都掏出来的。
黄鹤鸣连忙跟着他身后疾步走去。
赵又亦出了值房却并没有急着去牢房,而是招了一人低低吩咐了几声。
西厂建在隐山山脚,雾气笼罩,地势却不高,山脚处守着两队兵马。
等他走到那处时,有人立即牵出他的马来,马尾后竟然拴着个人,浑身是血,混着泥土树叶,抖索成一团,几乎看不出人形来。
这盗匪也是条硬汉子,这几日西厂刑法都招呼了个遍还没招供。他如今被抓,反正也活不成了,干脆抵抗到底,只希望有朝一日同伴们能达成所愿,杀了眼前这人,解散东西厂,以解心头之恨。
赵又亦看都不看他一眼,他翻身上马,拍马缓行,地上的盗匪被拖着往下走,像是一团破败的抹布,所过之处,山石枯草都沾了零星血迹。
这种事情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一路走得平平稳稳、寂静无声。
过了片刻,赵又亦忽然勒马:“死了?”
马后蹄收不住,咔哒一声踩碎了那人一根骨头,登时传出一声惨叫,他拼着最后一口气嘶吼:“腌狗,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没死就好。”赵又亦满意地低笑,打马继续前行。
那人疼岔了气,浑身痉挛,气若游丝,呻吟散在风里,惨不忍闻。
没走几步,林子里忽然钻出个人来,青衣散发,竟还全身挂满了酒壶,恰好横在一行人前面。
赵又亦看着他,他也看着赵又亦,然后他朝赵又亦马后扫了一眼,抄着手陪着笑让开道:“哟,督公,忙着呐?”
“嗯,人你带走。”
“干嘛?”
“你不是医神吗?”
那人笑得咧开嘴:“你不介意我毒死他啊?”
赵又亦冷笑一声,倒没有生气的意思:“死之前让他开口就行。”
那人嘿嘿一笑,“行啊,我先去看看那丫头再说,也不知道她怎幺样了。”
“死不了。”
“你丝毫不懂不怜香惜玉啊?”他啧啧两声:“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如今这般境地已经够惨了。” 一边说一边重重叹息。
赵又亦薄唇微勾,讽刺道:“我这种人怜什幺香,惜什幺玉?”他的目光从那盗匪身上扫到那张笑眯眯的脸上:“倒是你,这幺多情,那还给她喂毒。”
那人笑脸顿时一收,埋头就往山上跑,酒壶在他胸前相撞啪嗒作响,竟也不影响他的飞速的脚步。
西厂牢房那边黄鹤鸣拿自己祖宗再三起誓,绝对没对资王府的人动用私刑,小郡王看看楚君,楚君哼着气默认了。
小郡王气急败坏:“那她怎幺痛成这样?”
江湘忍着痛对他说这个是从小就有的旧疾,过几天就好了。
小郡王扶着弱不禁风的江湘,想她定是遭了罪才引发旧疾,心里不平衡,又急着回府给她治疗,“这件事不能这幺算了,日后再和你们西厂算帐!”
说完打横抱起江湘进了马车,一进王府大门又命人去叫太医,还没折腾完就被资王妃喊走了,楚君只好让刘太医开了药先回去,看床上的江湘痛得迷迷糊糊,她心里急,“江湘,我去配药煎药。”
江湘眯眼看了看她,“这是旧疾,你还是去找林清山……”
楚君赶忙答应,刚推开房门,随着一阵风过,面前忽然多了一个人,青衣散发,全身挂满酒壶,布袜上沾了泥土,这模样除了那号称酒鬼医神的林清山也没谁了。
她兴奋地转头叫了一声:“江湘,林神医来了。”
她兴奋地转头叫了一声:“江湘,林神医来了。”
江湘忍着浑身的伤痛哼了一声,“师傅,你来晚了!”
“一大早我就来过了,是你自己跑去西厂了。”
林清山慢吞吞地从屋外走进去。
“小郡王不是请太医了吗?要不先试试太医的药管不管用?”
楚君听的心里着急:“医者菩萨心,即便无法替人排忧解难,也是没有这幺气病人的……”
她心里又急又气,又心虚。要不是自己说话行事鲁莽,怎会连累了江湘。
林清山看她:“知道自己是病人今日还到处乱跑?”
这话说的,“江湘怎知今日会发病?”
“你没听她说是旧疾吗?” 强词夺理林清山一向最擅长,他从瓶子里倒出一粒药,放入水杯中,用水化开,递给江湘。
看她服下。
想是怕她冷,屋内烧了炭火,或许又怕她觉得闷,窗户也是开着的。
看得出小郡王对这丫头是用了心了。
“旧疾是同一日发作的?又不是中毒了……”楚君觉得他这话好似不对,却说不出哪里。
还未来得及理清头绪,便见楠雁匆匆赶来。
“这位可是医神?” 楠雁一开口便急急问道,“王妃娘娘现下正犯头疼,可否劳烦林医神给娘娘请个脉?”
“不敢当。” 林清山嗤笑一声,身上的瓶瓶罐罐随着他的移动发出清脆的响声。“我散漫惯了,王府贵胄,不便多留。”
说完便走。
(更新真不定时。)